第30章 有國無家 黜廢爭辯
朕歷經三個多月反覆思考,決定黜廢皇太子元恂,讓北方舊貴瞭解朕漢化的決心是不容挑戰,即使皇太子反漢化,朕站在歷史的關鍵時刻必須大義滅親,以昭冏戒,眾卿有何看法呢?但說無妨。」
穆亮驚訝馬上下跪道:「皇太子本性善良,脫俗不拘小節,殺了師傅高道悅固然犯錯,但事出必有因,高道悅身為人臣不尊重太子在先,又用極為羞辱言語激怒,致導血氣未定的太子憤恨殺死他,有因才有果,不能只認果不認因,就因果關係、君臣關係,這場意外是高道悅罪有應得的懲罰,不能完全怪罪皇太子。」
李彪拱手作揖道:「穆大人極力為皇太子開罪,臣為好友高道悅感到不值,俗話說:『棒打出孝子,嚴師出高徒。』、『一日為師,終身為父。』,身為皇太子的侍從師傅,負起教導責任是不可承受之重,竟然被徒弟給弒殺,有道是『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皇太子弒殺師傅,若從輕發落,天子何以立威呢?」
李沖怒瞪李彪下跪拱手道:「皇太子因水土不服,忌八月酷暑,牧馬漫悠悠北返平城,宛如學子翹課逃學,孩童負氣離家,千萬不能過於穿鑿附會,硬牽扯與北方舊貴叛亂有關,即使有關也要查明屬實,才能決議是否黜廢皇太子。」
李彪道:「皇太子向來不好讀書,講胡語、穿左衽胡服、結髮辮,言行舉止反漢化,皇上正大力推行漢化革新,胡化的皇太子豈能承其重呢?去年太子與廢皇后一起返回平城弔祭馮熙,陛下意在消弭釁端,沒想到太皇子久留平城未歸,為叛黨所迷惑,整日吃喝玩樂。
此次叛黨利用皇太子無知愚昧,計誘他牧馬北奔平城,預謀另立新君,險些釀成大禍,幸得任城王殲滅,經查與西掖門內的左右侍衛密謀,顯見北方舊貴與非心甘情願南遷者早有聯絡,南人與北人裡應外合、沆瀣一氣,與反漢化勢力勾結合作,皇上不遺餘力在全國推行漢化革新,倘胡化的皇太子繼承大統,先前的努力,恐化為烏有,全功盡棄。」
李沖生氣怒道:「李彪你說的太過分,一個十四歲單純的孩童,被你講得如此邪惡不堪,欲加之罪何犯無辭呢?」
元勰拱手下跪道:「皇太子年僅十四歲豈能懂得人心險惡呢?又怎麼懂得結黨叛亂呢?依臣弟之見,上次滯留平城是被賊人所迷惑,這次是水土不服北返平城避暑,不幸遭叛黨設計利用。陛下都願意讓部落酋長和侍子當『雁臣』,豈能不原諒皇太子因忌酷暑返北避暑呢?臣弟總覺得有一股無形的力量,故意製造事端讓皇太子誤入歧途,藉機黜廢皇太子,懇請陛下明察秋毫,並寛恕皇太子。」,瞪李彪一眼。
元澄道:「陛下自從冊立皇太子元恂為儲君,一直以一國之君教導他、培育他,若被黜廢豈不是前功盡棄嗎?陛下現無皇后親生的嫡長子繼承,必須再從六位庶皇子,挑選一位冊立為皇太子,新任與黜廢的皇太子在有心人士的操制與挑撥之下,很可能形成兩股勢力易釀成骨肉殘殺,西晉末年的八王之亂,為中原歷史上一場極為嚴重的皇族內亂,長達十六年,殷鑒不遠,奏請陛下三思後行。」
元宏靜默聽著群臣論辯,語重心長道:「為人父母望子成龍心切,朕何嘗不是呢?元恂自小無父無母教養,當朕父兼母職教導他,言者諄諄,聽者藐藐,感嘆為時已晚,即使延請大批漢學鴻儒,也彌補不回童年最佳學習時光,也糾正不了恣意妄為的叛逆言行,朕坦誠對皇太子的教導徹底失敗,也對不起貞皇后的殉死。
諸公卿大臣對皇太子的黜廢提出懇切諫言,朕何嘗未想過呢?元恂殺了師傅高道悅雙方都有錯,朕可以原諒太子的魯莽,但他私下講胡語、穿胡服、結髮辮與國家大策背道而馳,顯示他愚昧無知被賊人利用。
身為父親豈能不原諒自己的兒子正值叛逆任性呢?但很不幸的是他出身在帝王之家,又是未來皇位繼承人,肩負祖宗家業與江山社稷之重任,朕無法以骨肉親情來原諒他的過錯與昏庸愚昧。」
李沖摘下官帽伏地磕頭道:「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知過必改,善莫大焉!微臣愧為尚書僕射、太子少傅願受罰,並辭去所有官職,請陛下原諒皇太子年幼無知犯錯。」
穆亮也摘下官帽伏地磕頭道:「微臣未善盡教誨與督導之責,導致皇太子昏庸無能,愧為司空、太子太傅願受罰,辭去所有官職,請陛下寬宥皇太子。」
元宏看著兩人都摘下帽子放在地上憤怒道:「你們謝罪請求寬宥皇太子,完全出於師徒私情,而朕在這裡商議是國家大事。朕寧可大義滅親,也不可因私廢法,這是古人極為看重的事情,不管元恂是否被人利用或貪玩避暑,都足以證明他不好讀書、昏庸無能,不堪承擔江山社稷之重任,如今又違抗皇命父令,勾結北方亂臣賊子,包藏禍心,跨據北方恆、朔兩州,又私自叛逃,弒殺師傅,天下沒有比這個更罪大惡極。今日小兒如果不被黜廢,乃國家之大禍,等到朕百年以後,恐重蹈西晉永嘉之禍啊!」,群臣無言以對,不敢再諫言。
元宏繼續道:「朕身為父親對於元恂寄予望子成龍深切的期待,曾以『下不為例』告誡他,但他卻一次次違反皇命父令,讓朕的心淌血萬分絞痛,為了江山社稷,為了黎民百姓,而非愚忠於皇權,黜廢皇太子是萬不得已的選擇,難道朕不心痛嗎?」,清徽堂鴉雀無聲,整個氛圍結冰令人瑟瑟發抖。
須臾,元宏打破沈默道:「下詔黜廢皇太子元恂為庶人,安置於河陽無鼻城,派重兵看守嚴防與北人聯繫,對其衣服飲食僅供粗茶淡飯,免於飢寒交迫,由御史中尉李彪負責監管定期奏報,免李沖兼太子少傅,罷免穆亮兼太子太傅。公卿不必再諫言勸進,都平身退下!」,元宏雙眼盈淚心力交瘁,有點站不住緩慢走出清徽堂,留下群臣在堂內議論。
李彪以一副勝利姿態道:「元恂罪有應得,我馬上去高道悅墳前告知此仇已報,他可以瞑目了。」,大搖大擺走出大殿。
元禧看著李彪的身影離去,道:「李大人,從前您提拔李彪時,他對您畢恭畢敬,每次見面必躹躬彎腰行大禮,現在恃寵而驕,飛天成仙了,整個人都飄起來了。」
元澄道:「他呀!一個芝麻小官負責考課各級官吏政績,掌握陞遷降黜大權,弄得所有官吏都非常懼怕,竭盡所能巴結他。我偏不吃他這一套,行正坐直,三年一次的考課次次都中下等吃大『丙』,陛下評語『驕傲無禮』。你們看看!李彪剛剛的態度,是不是與我也一樣『驕傲無禮』呢?但他的考課是上等大『甲』!」
李沖搖搖頭道:「我真是看走眼,很後悔提拔他入仕途,前後叛若兩人,我已不認識現在的李彪,常言道:『驕者必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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