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斬草除根 趕盡殺絕
朔風厲厲,雪花飄飄覆蓋大地,拓跋弘一如往常到太和殿向馮太后請安後,懷著愉悅的心情,勝利者的驕傲,前往太華殿朝議,對眾臣道:「相州刺史李訢與盧奴縣長範摽,告發中書監李敷貪污罪行二十餘條,罪證確鑿,依《魏律》誅五族。李敷包庇貪官李訢,李訢貪污本應處死,念其揭發李敷有功,相州賑災得力,將功折罪,免於死刑,惟輕罪難免,罰剃頭與鞭刑百杖,免官貶為奴。」
朝堂大臣驚訝不已,目瞪口呆,拓跋丕忍不住問道:「中書監李敷是文成帝的股肱大臣,竭誠奉公守法的賢良之士,是否被誣告陷害呢?在誅五族之前,應詳加審問再執行。」
拓跋弘冷冷道:「人證物證俱全,罪證確鑿,李敷、李式、李奕三兄弟已伏法,其他逃亡親屬,應盡速依法執行。」
剛陞遷太傅的馮熙道:「曹操禮賢下士,爲才亡而哭,一哭荀攸,二哭典韋,三哭郭嘉。臣忝為陛下太傅,未盡教導之責,賜臣為才亡而哭,一哭李敷,二哭李式,三哭李奕。」
高允拱手作揖道:「《論語‧子路篇》『先有司、赦小過、舉賢才』。為政之道在於得人,百官以身率之,寬恕小錯,則刑不濫而人心悅,舉薦有德者。」
朝堂大臣對於拓跋弘斬殺重臣紛紛提出諫言議論,他的臉已黑得可以賽陳年鍋底道:「今日朝議到此為止,先退朝吧!」
拓跋弘悻悻然回到紫宮,見步六孤定國正向萬安國炫耀逮捕李氏三兄弟的精彩過程,喪氣道:「今早朝議時,朕以為宣布李氏三兄弟貪污伏法,會得到大臣的支持,沒想到引來一堆諫言,朝堂遍佈母后的黨羽不減反增。」
「李氏三兄弟已被伏誅,人死不能復生,咱們也為文成帝雪恥報仇,諫言左耳右耳出,虛與委蛇一下,別管那麼多,這次我立了大功,有沒有賞賜呢?」,步六孤定國洋洋得意道。
「這次借刀殺人,把可惡的李奕殺掉,佈局縝密,滴水不漏,完美無瑕,沒有我的籌謀,定國哪來斬殺行動呢? 朝堂一時之間,當然議論沸騰,也讓他們領略到皇上的厲害。」,萬安國手持《孫子兵法》竹簡道。
「太后養男寵李奕給文成帝帶綠帽,你們幫朕把心頭大恨除掉,為文成帝雪恥,重重有賞。」
「謝陛上隆恩!」,兩人齊聲道。
萬安國道:「李氏已家破人亡,聽說李敷的三個兒子,一人畏罪自殺,兩人在逃;李式有一子未滿周歲被人救走;李奕的兒子在逃;弟弟李冏在逃,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必須趕盡殺絕。」
步六孤定國道:「乙渾專權時,殺死我父親步六孤麗,同時也追殺家族男子,那時我陷入絕境,四處流竄、朝不夕保、舉目無親的日子,感同深受,懇請陛下容臣不再追殺李氏的後裔。」
拓跋弘點頭道:「《孫子兵法》有言『圍師必闕,窮寇莫追』,朕已為文成帝雪恥,留些餘地給後人,不要趕盡殺絕。」
萬安國道:「陛下,《孫子兵法》有句經典名言『不戰而屈人之兵』,不直接交戰而使敵方屈服,以威震為首要,此時殺掉手無縛雞之力的人,足以威懾后黨,豎立帝黨的威望。」
拓跋弘來回踱步,思考一會兒道:「太后自從撲火自焚、誅殺乙渾、臨朝稱制、赦免亂黨、拔擢賢才,嬴得大批擁護者,而朕雖為皇帝卻處處受到他們的掣肘,形同傀儡,朝堂上皇權與后權一直暗中博弈,皇權始終敵不過后權,此次多虧安國足智多謀,讓皇權略勝一籌,定國駐守皇宮安危,朕另派禁軍追殺李氏後裔。」
李氏三兄弟因貪污案被誅五族,馬上傳遍整個朝野,張祐急忙到太和殿向馮太后秉告此事,她震驚不已,全身發抖,淚如泉湧道:「速請太傅馮熙進宮」
「我不請自來了,下朝即刻趕過來見妹子,想瞭解李氏兄弟貪污案的來龍去脈。」,馮熙大步邁進寢室道。
「李敷與李式是代罪羔羊,皇上是針對李奕而來,我和李奕的戀情,確實有失皇室顏面及我個人的婦德,那就殺了我和李奕當祭品,豈能濫殺無辜,還殺文成帝的股肱大臣李敷,猶如自斷大魏的左膀右臂,傷敵一萬自損八千。皇上每日假裝若無其事,到太和殿行謁見之禮,城府之深,令我難以揣測。羅織罪名,私仇公報,連續斬殺三位賢良忠臣,嚴重折損江山社稷,令人痛心疾首。」,馮太后淚流滿面,泣不成聲。
「朝堂出這麼嚴重的大事,我身為皇上的太傅,竟然事先一點兒消息都沒有得到,連妳身為母后也被蒙在鼓裡,皇上小小年紀城府極深,完全看不出一點兒蛛絲馬跡,不容小覻。」,馮熙搖搖頭。
馮太后雙手頻頻拭去淚水,冷靜道:「發生如此重大的誅五族案,我們竟然事先都不知道,對手行事相當機密,滴水不漏,籌劃極為縝密,此時敵暗我明,或許還有一股勢力,正張開撲殺大網朝向我而來,希望這是我多疑、多慮。」
張祐悲傷低頭道:「這種捏造罪名,陷害無辜,突襲斬殺、乾脆俐落,讓我們毫無防備,措手不及,勢必已安排很久,李氏滅族之禍真的好冤枉。」
馮太后剛毅的眼神,深藏怨恨道:「虧我把皇上當親生兒子撫養,他三歲失母,我特別憐惜他照顧他,十多年來自以為母子情深,誰知道竟然養出一個狼心狗肺的東西,枉費我對他苦心教養。皇上聰慧伶俐,心地善良,不會如此心狠手辣,有違平日作風,背後一定有高人指點。兄長,請趕快出宮保護李氏親族周全,代我彌補他們。」
「我立刻去派人救援,妹子要冷靜應變、謹慎小心。」
「兄長請放心,皇上篤信佛學,本性善良,若要對我不利,早就行動了,你趕快出宮救人。」,馮熙兩步併一步離開太和殿。
馮太后面容憔悴望著張祐低聲道:「我愛李奕,李奕也愛我,我們倆人真心相愛,我們錯了嗎?」
張祐急忙下跪,用力狠甩自己巴掌道:「不是太后的錯,也不是李大人的錯,也,全是奴才的錯,一年多前,奴才不該自作主張,讓李大人進宮為太后治心病,…。」
馮太后無法再壓抑情緒,眼淚再度潰堤氾流,未等張祐講完,怒不可遏,突然大聲咆嘯道:「你沒有錯,你完全沒有錯,錯的是『世俗目光』,那才是一把銳利殺人不眨眼的刀,假借仁義道德,替天行道,濫殺無辜,我偏要與它對抗,告訴『世俗目光』,你錯了。」
馮太后拿出李奕的遺物排簫,撫簫放聲大哭,眼淚像雨水直直滴落在排簫的竹管,氣若游絲道:「你出去,我沒事的,想休息一下。我內心裝滿苦水,讓我痛徹心扉好好大哭一場,讓我的苦水盡情宣洩,減輕承載的痛苦。」,張祐聽從命令離開寢室,留下馮太后在被褥裡哭泣。
過了一會兒,瑟瑟簫聲,淒淒復淒淒,斷斷又續續,餘音繞樑,伴著月落烏啼,簫聲如泣如訴相思之苦,自言自語道:「奕郎聽到我的呼喚嗎?聽到我的一曲相思情嗎?」,她癱軟在床榻上,半夢半醒深切期盼李奕能入夢訴衷情,以慰天人兩相隔之離愁。
漫天風雪揚揚飄落,旭日尚未趕走黎明前的黑暗,王遺女與張祐特別早起幫i馮太后盥洗用膳,王遺女小聲對張祐道:「昨天半夜李奕大人的魂魄回來太和殿,你有沒有看見或聽到呢?」
「人都被殺死了,妳是見鬼了呢?還是白日夢做太多了呢?」
「我真的聽到李大人在吹簫,簫聲很哀怨悲切,斷斷續續的,不像他從前吹簫時,如行雲流水般的順暢,昨晚我聽得又驚又怕、又悲又痛。」,王遺女一面準備早膳,一面低聲道。
「妳白日夢做太多了,胡思亂想。」,張祐怕吵醒馮太后刻意壓低聲音道。
「昨睌半夜是我在吹簫,李大人的魂魄沒有回來,人死無法復生,過往的記憶只能銘記在心中。」,馮太后雙眼腫大布滿血絲冷淡道。
翌日,拓跋弘心懷愧疚到太和殿向馮太后行謁見之禮,道:「兒臣今早特別請御膳房幫母后熬煮肉糜粥與一些小菜,以敬孝道。」
「皇兒,留下來陪母后用膳。」,一面洗潄一面道。
「兒臣遵旨!朝堂議事如麻紛至遝來,咱們母子難得能一起用膳,話家常。」,拓跋弘有點驚訝,坐在椅子道。
「皇太子在東宮授業,其他皇子、皇女的教養也不能偏廢,應禮聘才學兼備者,施教漢學經典……」,母子互相幫對方夾菜,閒聊皇子女教養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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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子用完早膳,拓跋弘離去前道:「母后的眼睛特別紅腫,是否宣太醫來看診?」
「昨晚睡前喝太多水,沒睡好,不礙事,過幾日就消腫了。」
「恭祝母后聖體安康,兒臣先行告退,至太華殿上朝。」,馮太后冷冷望著拓跋弘離去。
張祐好奇問道:「太后,昨晚您那麼傷心,悲痛欲絕,今兒為何還留皇上一起用早膳呢?」
馮太后堅毅道:「本宮想知道躬親教養十多年的孩兒,是個孝子,還是逆子呢?本宮先看皇上吃下肉糜粥,確定送來的早膳沒有下毒再吃。目前皇上還是個孝子,沒有辜負本宮一片苦心。」
「太后,小心謹慎,機智過人。」
不久,馮太后為李奕穿一身素縞,拿出瑟瑟簫聲縈迴在太和殿,足不出戶,閉關自守,謝絕所有訪客,包括皇上的謁見之禮,朝朝憂悶,夜夜悲啼連續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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