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忠貞節義 救養孤兒
太華殿鐘聲響起,二聖升御坐,太倉尚書李訢參與朝議之列,太皇太后冷漠道:「李訢大人任相州刺史涉貪污本應處死,因揭發李敷貪污案有功,官運一路亨通,位居太倉尚書,又掌百官任用、選拔、推舉之考選,參與軍國大政,權傾朝野,是獻文帝的肱骨大臣。當今皇上愛才惜才,去年特晉陞李大人為司空,高居三公之列,又賜侍中、鎮南大將軍,蒙聖皇深厚寵信,猶如日月之盛明,功勛之顯赫。」,李訢心中歡喜道:「謝二聖恩寵,皇恩浩蕩,臣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尚書趙黑怒瞪李訢道:「獻文帝朝,臣與李訢共掌百官考選,李訢推舉崔鑒為東徐州的中書侍郎、公孫處顯為荊州的尚書主書郎、公孫蘧為幽州的考選部監,都稱他們具備賢能才幹,實際上都向李訢行賄,而李訢忝為人臣,經常為一己之私,徇私舞弊,破壞朝綱,破格任用,安插許多親信在各地任要職。當時臣對李訢破壞朝綱、快速拔擢,結黨營私,相當痛心疾首,在朝堂據理力爭,激烈辯論道:『大魏向來依據功勛授予官品、爵位、俸祿,這是國家的法章制度,中書侍郎、尚書主書郎、諸曹監等官職,即使功勛能力都兼備,也只能位列郡吏,而李訢卻拔擢三人為州吏,臣對於李訢因人治事,破壞朝綱,感到不解與疑惑。』,獻文帝對此感到懷疑,就把對李訢行賄賂最多的公孫蘧撤職。李訢腦羞成怒,誣告臣任考選部時,收賄百官許多財物,執法寬嚴不一,更利用權勢,把臣趕出朝廷被貶為門士。一年後,幸得獻文帝明察秋毫,為臣平反洗刷冤屈,再度讓臣任散騎常侍、侍中、尚書左僕射,恢復兼職考選部。復職正好證明臣被百官爭相巴結賄賂的李訢所誣告。」,趙黑入宮之初為宦官,憑藉努力得到獻文帝寵信,晉爵睢陽侯,想起以前遭貶謫之事,越說越氣怒,憤恨難消,今日如實奏報兩人恩怨,公開撕破臉對立。
太皇太后問專門記載皇帝言行與政務得失的史官道:「趙黑所言屬實嗎?」,史官放下筆墨,走到皇上面前拱手作揖道:「趙黑與李訢當年爭辯內容屬實,並記載於《國史》。」
拓跋宏道:「朕想閱覽《國史》,人證物證俱在,交互詰問,才不冤枉好人。」
史官下跪道:「自古以來,史書為宮廷秘笈,以史為務,記載皇帝一言一行與國政大事,必須直書其事、不掩其瑕,讓後人申以勸誡,樹立風範,故皇上不能閱覽史官記載的《國史》。」
拓跋宏道:「歷代帝王絕對不願穢跡載入史冊,一定想方設法掩惡揚善、文過飾非,為自己樹碑立傳、歌功頌德,與秉筆直書的史官,背道而馳,南轅北轍。史官的氣節就是『不虛美,不隱惡』,太武帝曾命崔浩修大魏《國史》,觸怒皇室釀成『國史之獄』慘案,殷鑒不遠,朕不看《國史》,不為難史官。」
趙黑繼續道:「臣另有一事告發太倉尚書李訢,近日朝廷將各地農民解繳農物到指定的糧倉數量故意變少,且設在千里之外的偏遠郊外,再另設立極其有限的轉運路線,導致許多農民非常辛苦,挑著沈重的扁擔或推車,走好幾百里路,將農物送到指定在郊外的少數糧倉。因糧倉太少,解繳賦稅的農民大排長龍,許多人滯留該地七、八日,糧倉仍然不足供應,農民無法解繳賦稅,再延至半個月或一個月,問題依舊無法解決,農民等待期間額外花銷費用,無奈之下,不論遠近的農民,只好爭相向管理糧倉的官吏賄賂,請求趕緊收下賦稅農物,蔚為一股歪風,引發民怨四起,呈請調查此案。」
太皇太后道:「近來各州刺史紛紛上疏,有關賦稅糧倉遷移郊外,數量變少,增加農民的負擔與不便,爭相向管理糧倉的官吏行賄,引發全國各地民怨沸騰,嚴重損及官箴與賦稅減收。」
李訢緊張結巴道:「臣遷移糧倉,乃…乃因城內各…各轉運糧倉太小,不足以囤積賦稅農物,故遷移到城郊外較大的糧倉,又因各州官吏無法調派到郊外,導致糧倉少、人手不足的窘境,臣即刻命人改善。」
太皇太后訓斥道:「決策錯誤比官吏貪污更可怕,官吏貪污比賦稅虧損更可惡,李訢身為太倉尚書,管理國家糧倉及課稅多年,本次遷移糧倉,思慮欠周延,不體恤農民,導致民怨鼎沸,難辭其咎,貶為徐州刺史。」,李訢道:「謝二聖隆恩。」,心情低落離開太華殿。
趙黑怒瞪李訢離開,向太皇太后道:「臣奉聖后懿旨,已打聽到李敷、李式、李奕三兄弟的後裔,目前埋名隱姓、寄人籬下,生活陷入困頓亟需救助,先以聖后名義,賜予二百匹布帛與二百斛穀物,暫時為李氏家族解燃眉之急。」
太皇太后雙眼泛紅道:「當年獻文帝對李氏三兄弟的滅門血案,冤情一直未昭雪,本宮想探望李氏後裔,為其平反與補償,趙黑備轎帶路,皇上回御書房溫習功課。」,拓跋宏道:「恭送太皇太后萬福金安。」
太皇太后特意在頭髮插上李奕的定情物髮簪,乘坐四匹馬的安車,她望著車外蔚藍的天空,回憶十二年前李奕撲火相救、情定武州石窟、琴蕭和鳴、相贈信物,一幕幕往事歷歷浮現在腦海,這些刻骨銘心的印記,火紋身的烙印,深深封鎖在心裡,流失在歲月的長河裡,埋葬在情定的誓言裡。一向堅毅無比,雙眸不禁流下淚水滴落在衣裳,一路搖搖晃晃越過曲折綿延的小道,突然聽到趙黑道:「聖后已抵達李氏後裔的棲身之處。」
太皇太后忐忑不安走出安車,看到破舊不堪的草屋,一名男童綁兩根簡易的頭髮,正在飼養鷄鴨,看到一群人穿著華服在家門口,驚嚇過度轉身跑回屋內,大聲喊:「父親、娘親,有很多人在門口。」,孩童的父親從窗外看到人群,轉身向妻子道:「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依計行事,妳先把憲兒藏起來,我來應付他們,若我不幸身亡,妳就帶憲兒和咱們的兒子一起往南逃亡,到南朝投靠我的義兄。」,孩童的母親落淚點頭道:「夫君要小心行事!」,便帶兩名男童急速離開。
太皇太后走進草屋與男童父親正面相迎,趙黑隨侍在旁道:「聖后殿下,這位是李式大人的下屬汲固,汲大人情深義重,扶養李大人的獨子李憲。」,汲大人訝異下跪道:「草民叩見太皇太后聖安」
她雙手扶起汲固溫和道:「平身,本宮聽說你的義舉善行,感佩不已,今特來一窺究竟,並為李氏家族平反冤情與補償,當年發生慘案請詳細說明。」
汲固卸下心防,回憶往事道:「李式大人學富五車,愛民如子,待人謙和有禮,公元四七○年冬天,朝廷突然派人渡河來到西兗州逮捕刺史李式,李大人蒙冤被抓時,大聲哭喊『今日還有沒有程嬰與公孫杵臼,這樣的人呢?』,李大人對草民恩重如山,聽懂李大人以『春秋時期晉國士族趙氏被害身亡,當時程嬰與公孫杵臼兩人一起營救趙氏孤兒的故事。』,來隱喻家中有剛出生不久的兒子亟待救援,草民大聲回應:「今日與古代豈有不同!」,便直奔李大人的濮陽侯爺府,搶先一步從李夫人抱走剛滿月的李憲回家藏起來,不久官兵又來家裡要逮捕李憲,母親謊報是婢女生下的男嬰,此事不久洩露,於是草民帶妻兒、李憲一起逃亡,直到大赦時才賦歸,但宅第已遭官兵破壞不堪,為保護李憲周全,草民舉家遷於此,避免禍及家族。」
太皇太后一面聽一面流淚道:「汲固的善行義舉,可媲美程嬰與公孫杵臼啊!」,汲固道:「太皇太后過獎,程嬰與公孫杵臼為了救趙武,程嬰說:『死容易,扶立遺孤很難。』,公孫杵臼便對程嬰說:『趙氏先君待您不薄,您就盡力去做扶立遺孤的難事;我去做件容易的事,讓我先死吧!』,於是公孫杵臼抱著假的趙氏孤兒,故意讓追兵將領追殺至死,讓人誤以為真正的遺孤趙武已死了。程嬰帶著真的遺孤趙武藏匿在山裡,扶養至加冠,等到趙武完成復仇,承襲祖業,恢復爵位,程嬰對趙武說:『我要去向公孫杵臼復命,否則他會以為我扶立遺孤之事沒有辦成功。』,程嬰隨後自殺,趙武為他守孝三年,春秋兩季祭祀,世世代代不絕。草民遠遠不及程嬰與公孫杵臼的忠誠節義!」
太皇太后擦拭淚水道:「汲固必能與春秋赤膽忠誠的程嬰、公孫杵臼,萬古流芳,名留千史。方才本宮在門外見到的男童是李憲嗎?想親自見他?」,汲固點頭走到戶外一個隱密處,把妻兒與李憲叫進來,太皇太后溫柔摸著李憲道:「憲兒,一定要聽汲固爹爹的話,努力讀書,將來報效朝廷。」
她轉身向汲固道:「本宮想去祭拜李氏宗祠。」,汲固與李憲隨著太皇太后的車隊一起前往李氏宗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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