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失怙失恃 尊祖如母
深夜蠟炬搖曳一縷金光,林文繡在紅樓寢室,拿著黑色粗麻袋全神專注刺繡,林文絹垂頭喪氣道:「姐姐!又再為誰忙著刺繡呢?該不是為那位初出茅廬的小皇帝吧!」
林文繡笑而未答繼續刺繡,林文絹翹著二郎腿坐下,看到桌上的書冊道:「阿娘喂!不久前皇上給妳看《列女傳》,現在又給妳看《女誡》,男人都不安好心,拿著漢書來約制女子的行動,教導男尊女卑的陋習,專門哄騙傻白甜的清純女子,還把它奉為圭杲天天拜讀,我真服了這群弱智女子。」
「《女誡》是東漢第一才女班昭撰寫的一篇,專門教導女子為人妻、為人女,立身處世的道理,包含卑弱、夫婦、敬慎、婦行、專心、曲從和叔妹等七章,內容簡淺易懂,也許妳讀完後,有所體悟改變處事態度,就不會遭到同僚男子的排斥。」
林文絹拿起書冊道:「《女誡》這兩個字,誡就是警告、規勸,故明思意就是警告女子這不能做,那不能犯,一昧迎合男子,刻意討好男子,來符合儒家為女子所制定的社會規範,這些方方面面、規規矩矩,我學不來,也不學想。人生苦短,我想誠實面對自己的喜怒哀樂,忠於自己的七情六慾,拒絕一切矯情虛偽,活得灑脫自在。對自己好點,因為這輩子不長;對身邊的人好一點,因為下輩子不一定能相遇。」
「妳講那麼多,我只贊成最後一句『對身邊的人好一點,因為下輩子不一定能相遇。』,所以,我們更要惜緣、惜福。」,繼續埋頭刺繡。
林文絹放下《女誡》,活動筋骨喝杯茶水,小聲道:「姐姐!我最近聽到禁軍侍衛們都在傳說,太皇太后以叛國罪名賜死皇上的外祖父李惠,就是小時候對咱們很好的思皇后之父。」
林文繡突然被針扎到手,低聲道:「妳有沒有聽錯或弄錯呢?」
「我絕不會聽錯,這是執行侍衛向我炫耀功績時,不小心說溜嘴,我原本不相信,試著打探真偽,也從其他侍衛隊聽到相同的事情,這件大事已甚囂塵上,鬧得人心惶惶,絕對錯不了的。」
「皇上知道此事嗎?」
「要問妳呀!我已經離開紫宮,見不到皇上。」
「皇上一切如常,又重新閱讀《三國志》,看不出有任何異樣。」
「滅三族呀!跟我們一樣家破人亡,只能用一個『慘』字形容。」
「抱嶷公公,一再告誡我們,在宮裡當差,一定要謹言慎行,妳可別忘了他的教誨。」,林文繡用警告的口吻對林文絹道。
「我已聽多次了,耳朵都長繭了。」,她走到床邊看到枕頭旁放許多刺繡織品道:「姐姐的刺繡更上一層樓,這佛陀帶著神秘的微笑向下府視,面容十分清秀,外穿雙領下垂的褒衣博帶袈裟,胸前繫著蝶形結,袈裟裙擺層層疊疊,工藝十分精湛,娘親的『楊氏織繡坊』有傳人了,我可退隱滾一邊去。」
「『楊氏織繡坊』等待我們一起重振這張金字招牌,妳責無旁貸,不准退隱。」
林文絹打哈欠伸懶腰道:「累了一天,我先睡覺,姐姐不要太晚睡。」,林文繡繼續刺繡,心中憂心拓跋宏。
旭日光芒漸漸驅散滾滾烏雲,一輪虛弱的朝陽慢慢爬上天穹,雪花紛紛飄落,林文繡走到紫宮庭院折下幾株玉蘭花的鮮嫩枝幹,朝向宮門外下跪,雙手合十默禱:「祈求上天保佑思皇后李氏家族無災無難。」,便匆匆趕到御書房,她把稀疏綠芽嫩葉的枝幹,插在案牘上的花瓶裡。
拓跋宏走進御書房,林文繡關心問道:「陛下,您還好嗎?」
他忍不住淚水抱著林文繡一直哽咽得哭泣,她輕拍他的背部道:「盡情的哭用淚水洗淨心中的委屈與不平!」,她相當不捨拓跋宏小小年紀就與自己小時候的遭遇一樣,父母雙亡,家族被誅三族。
林文繡幫他抹去淚水輕聲道:「昨日陛下重複研讀《三國志》,講一下魏蜀吳三國最大嬴家,值得您學習與借鏡的語錄。」
拓跋宏一談論史書,神采奕奕道:「三國最大嬴家是司馬懿,字仲達,綽號『塚虎』,善於隱藏的猛虎,他最大的本事就是隱忍持重,把自己深深隱藏起來,勤於職守,廢寢忘食,終於使曹操卸下心防。他不是怯懦,而是把敵人當成友人或師長,且對他們始終保存一份敬畏之心,所以他攀登高峰掌握大權,一路走來沒有豎敵。」
林文繡以堅定的眼神看著他道:「人,不能怯懦,必須學會敬畏自己的對手,面對勁敵不能急於攻擊,而是韜光養晦,等待良機,別讓浮躁和急功近利的心害了陛下,就是『隱忍』與『不爭』。」
拓跋宏坐回案牘,小聲道:「幾日前,我從大臣的口中隱約得知外祖父李惠因叛國罪被誅三族,我是個傀儡皇帝無力挽救,只能研讀史書,以歷史的成敗得失作為鑒戒,瞭解權術制衡之道。」
林文繡微微一笑:「這樣做對極了!等會兒向太皇太后請安時,千萬別提起思皇后家族的事,提了也無濟於事,只會陷自己於險境。」
拓跋宏眼皮下垂低聲道:「偌大皇宮我只敢對妳掏心掏肺講真話,即使常常與我同床、同車、同食的馮誕,話中也多有保留。」
林文繡一面傳膳一面道:「陛下還有皇弟、皇妹們,血濃於水,骨肉親情,難以割捨,兄弟同心,齊力斷金。如同我和文絹雖然想法、喜好,南轅北轍,天差地遠,但我們共同度過一段相濡以沫的艱苦日子,感情深厚。陛下身為兄長,更應展現愛護弟妹的胸襟,弟妹自然會擁護大哥。」,拓跋宏驚喜道:「一語驚醒夢中人,不愧是我的紅顏知己。」
林文繡臉龐泛紅,幫拓跋宏重新結髮辮,他一面用膳一面小聲道:「我三歲時,娘親因『子貴母死』被賜死,對她的印象很模糊,曾問太皇祖母我娘親的過往,她沒回答我,便知不能再問了,從此也不再敢提及我娘親的事了。」
林文繡輕聲道:「我和文絹當思皇后的婢女,照顧還是皇長子的您,只知道她對待宮內上上下下的人,都非常的親切善良,猶如雨露之澤及紫宮,呈現一遍和樂的氣氛,是我們最快樂的時光。思皇后與南郡王父女兩人,先後被賜死,同為天下人惋惜。不過,這些都已成過去事,千萬別再對任何人提起。」
林文繡思慮一下,又繼續道:「鮮卑族是母系氏族的遊牧民族,聽聞八部領袖之母向來有參政議事的權利,即便生母去世了,凡被領袖尊奉為母者,如乳母的保太后,都可以得到合法的參政權,陛下更應將太皇祖母尊奉為母,侍母至孝,以孝立國,以孝治天下,上行下效,由皇上以身作則,為文武百官之典範。」
拓跋宏猶如當頭棒喝道:「從今以後,我要遵奉太皇太后為母親,同如太武帝、文成帝登基後,分為冊封乳母竇氏、常氏為保太后,之後皆改尊為皇太后。幼帝需在娘親的羽翼下長大,娘親需要撫養幼帝得到臨朝稱制的權力,兩者不離不棄、舐犢情深,共度朝政難關。文繡,剛才說妳是我的紅顏知己,貶低妳的才能,應該是我的肱骨大臣。」
林文繡微笑道:「女子無才便是德,我沒有什麼才能,只是陛下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適時提點您,不是肱骨大臣。髮辮結好了,您專心讀聖賢書,還要去太和殿請安!我先去忙別的差事。」,他微微一笑,目送林文繡離開紫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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