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雙標僭禮 太后嫁女
張祐、抱嶷、趙黑等大宦官分別率領大批宮人忙碌裝飾皇宮,疲於奔命,夜以繼日在太華殿上高高懸掛紅色喜幛,屋簷下處處垂吊紅色的添丁燈,皇城內的樹枝都繫上無數紅綢帶,微風徐徐輕輕擺動,一直綿延至皇城外的街道上,京師百姓也感受到皇宮一片喜氣洋洋。
是日,拓跋宏下朝獨自步出太華殿,看到抱嶷正忙著指示下人調整喜幛的高度,好奇問道:「太華殿為何懸掛紅色大塊布呢?整個皇城內為什麼到處都是紅色的燈籠、綢帶呢?」
抱嶷拱手作揖道:「臣奉聖后之命,依公主禮制為王睿大人嫁女兒籌辦漢式婚禮,漢族人以大紅色表示大吉大利,喜幛、紅綢與添丁燈是嫁娶必備禮品之一,象徵慶賀與祝福之意,不同於鮮卑族婚禮以白色為主色調,整個京城都寵罩在大紅色的歡慶氣氛之中。」
「聖母聖后命王睿、李沖留下來商討要事,想必是為了籌劃王、李兩家大婚,難得皇宮有喜事,你們盡全力籌辦吧!」
「陛下將來迎娶皇后的大婚,一定比這個婚禮更氣派、更盛大,文武百官冠蓋雲集,士家大族嘉賓滿堂,整個大魏肯定普天同慶,鑼鼓喧天,熱鬧非凡。」
「漢代女卓文君的《白頭吟》有句話『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只願得到一個人的真心,即使白髮蒼蒼也不願意離開。盛大的婚禮豈能保證白首不相離呢?朕不貪心,只願得一心人就心滿意足了。」,拓跋宏眺望遠方的山巒。
「陛下將來有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只願得一心人,怎麼對得起眾多嬪妃呢?惟恐陛下的一心人會成眾矢之地呀!哈…哈…」
拓跋宏腦海裡突然浮現林文繡的影子,轉身問抱嶷道:「林文絹姐妹時常提起你,言談之間對你充滿感激,她們家族到底犯了什麼罪被誅三族呢?有翻案的可能嗎?」
抱嶷原本笑嘻嘻的臉頰,雙目瞬間轉變為驚恐訝異,沈思一下又不急不徐道:「此案已快十五年了,翻案不能讓死者復活,冤冤相報何時了,所以林文繡始終不願為獲撫恤金,再提起那段傷心往事,臣也愛莫能助,只能暗中協助她們進紫宮、東宮當宮女服侍朕下。不過,這對姐妹倒很爭氣,尤其林文繡心思細膩、謹言慎行、虛謙低調,進宮為奴這麼多年幾乎沒有犯錯,她的手藝絕佳,尤其刺繡技藝高超絕倫,光靠這項絕活,將來出宮也不怕餓肚子;林文絹比較大咧咧的,還好林文繡在旁規勸教導,倒也相安無事十多年。」
「她們姐妹想出宮嗎?」,拓跋宏挑眉。
「不是她們想出宮,而是宮女年滿二十五至三十之間,就必須出宮與家人團聚,少數運氣好一點的人當嬪妃,大部分的宮女都被指婚、當陪嫁、當奴婢、或被安置在佛寺、道觀裡,終老一生。」,拓跋宏心情明顯低落看著飄揚的紅綢條。
「你怎知林文絹的手藝絕佳呢?」
「林文絹的武藝很不錯,但手藝馬馬虎虎,與林文繡差一大截。林文繡的蘇州雙面繡很受士家大族的喜愛,她以前曾為了幫林文絹治病,拜託臣出宮變賣她的雙面繡換取一些藥膳,沒想到豪門大族搶買,簡直奇貨可居,那次賣得很好,換回很多物品,此後臣經常勸她將來出宮,靠刺繡過後半生絕對沒有問題。」
拓跋宏睥睨抱嶷,口吻極不佳繼續問道:「你為什麼要對她們姐妹如此關心呢?」
抱嶷明顯感受到拓跋宏的不悅道:「她們叔父待臣恩重如山,飲水思源回報他的姪女而已,臣一向秉公處理,沒有徇私偏袒她們。」
拓跋宏冷冷看了抱嶷一眼道:「朕回御書房讀書,你去忙吧!」,拓跋宏抬頭再次看著偌大的喜幛,幻想自己與林文繡的婚禮,不禁流露出一絲的微笑,最後在侍衛的陪同下走回紫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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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之間,王、李大婚之日,陽光照耀在太華殿的漢白玉臺階舖蓋大紅地毯,宛如一朵朵綻開的紅海棠,白玉紅花形成強烈對比,顯得耀眼奪目,皇家管弦絲竹樂聲不絕於耳,陣陣回聲氣勢磅礴。
王睿女兒王采潔在前一晚,已先住進太華殿內一間廂房,臨時充當新娘待嫁的寢室,室內布置喜慶的紅色帷幔,新娘一身鳳冠霞帔美麗精緻,婚服前後織繡吉祥百禽鳥與富貴花朵,裙擺綴以五彩垂緣,紅緞繡花鞋,一身火紅,配戴金光閃閃的手鐲金飾,貴氣逼人千嬌百媚,靜坐等待在身旁的母親丁淑女王妃,為自己蒙上一塊精緻大綢緞的紅蓋頭。
太皇太后頭戴金絲鳳冠,龍鳳金雕左右對稱,兩側珍珠寶玉的長珠結,身穿鳳凰霞雲禮服,肩上佩戴霞帔,交叉佩戴兩串珊瑚珍珠,極盡展現皇室貴氣華麗,她一臉喜悅走進太華殿的廂房,王采潔與丁淑女馬上恭敬起身道:「拜請聖后萬福金安,富貴萬歲。」
太皇太后像極慈母看著待嫁新娘道:「我來幫采潔蓋上『紅蓋頭』,就像自己的女兒出嫁一樣萬般不捨。」
王采潔道:「依華夏禮制,新娘的紅蓋頭應由母親來蓋,再由新郎使用桿秤或玉如意掀開紅蓋頭,寓意『稱心如意』,婚後『一心一意』。」
丁淑女微笑道:「采潔,紅蓋頭是北方天氣寒冷,新娘為避風禦寒使用的頭巾,流傳至南方演變成新娘不可缺少的喜慶裝飾品,由大富大貴的聖后幫您蓋上紅蓋頭,今生必能享受不盡的榮華富貴。」
王采潔面無表情讓太皇太后蓋上紅蓋頭道:「謝聖后恩賜」
太皇太后心中難掩喜悅之情道:「妳們先在這兒等候一下,我先到大廳接見文武大臣,對了!采潔,等會兒拜別父母時,要大聲哭泣乞求好命、發財,古人稱之『哭好命』,別忘了!」
「恭送聖后」,丁淑女目送她離去,在女兒耳朵旁小聲道:「采潔呀!聖后贈送妳那麼多嫁粧,看在這份上,今日配合演出,不缺一塊肉,何樂而不為呢?」
「娘親,我為您抱不平呀!」
「仰人鼻息,莫可奈何…」,丁淑女搖頭也離開廂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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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華殿大廳正中央高掛紅色大喜字,太皇太后走上高臺階,坐在正中間俯視眾人,正前方的臺階下,擺設兩張雕刻精緻的高桌大椅,坐在左右兩邊分別為張祐與王睿,親友坐在東西兩側廊道,靠近王睿為女方親屬,依序為馮熙、新娘的舅父母、丁王妃、伯叔父母等人,靠近張祐為男方親屬,以新郎的父母親、李沖夫婦等親友,大家就定位互道恭禧,大廳一片喜慶和樂。
宮廷樂師演奏迎親曲時,首先出場的是兩位龍年出生男童,手捧柑桔緩慢走進來;新郎官李延賓劍眉似刀飛入髮鬢,頭戴鎏金紅冠,身穿大紅色四爪黑蟒袍,在眾人注目下,顯的些許不自在走進大廳;接著蒙上紅蓋頭的王采潔在侍女的陪伴下緩慢走至大廳,與新郎並肩面向太皇太后、王睿、張祐。
太常卿唸婚禮賀詞:「恭賀李延賓、王采潔新婚誌慶,蓋聞,易正乾坤,夫婦為人倫之始,詩歌周召 婚姻乃王化之源。是以,鳴鳳鏘鏘,蔔其昌於五世,夭桃灼灼,歌好合於百年。新郎、新娘下跪,向女方父母『謝親恩』,行三叩首。」
王采潔大聲哭泣,慈母丁淑女不捨女兒出嫁,不禁落下淚水,太皇太后臉上掛滿笑容道:「婚姻乃家族傳宗接代的開始,夫婦要負起繁衍家族、人丁興旺之責,祝福新人永結同心、百年好合。」
太皇太后走下臺階,親自送新郎新娘走出太華殿,殿外兩邊站著拓跋氏皇親國戚、文武百官,人群湧動絡繹不絕,比肩繼踵,伸頭探腦觀望這場難得一見的特殊婚禮。
精緻的花轎蓋頂布滿鮮花羽毛,簾幔繡大喜字、雲紋與飛舞蝙蝠,停在太華殿殿前大廣場,王采潔在兩位侍女的攙扶下走進花轎內,迎親隊伍浩浩蕩蕩,紅妝十里,氣派恢宏,王李兩大家族、皇親國戚、文武百官都跟隨在太皇太后身後,太皇太后親自送迎親車隊,一直走到皇宮大門前才停步,並目送迎親車隊遠離皇宮,太皇太后與王睿並肩同行回到太華殿內。
馮熙向張祐道:「張大人,恭禧您最近又進爵為新平王,任職於太華殿,參與八大會議,陞遷之快連我都望塵莫及,聽說太皇太后為表彰您的忠誠,還為您營建豪華的宅第,王府新居落成一定要邀請我。」
張祐燦爛的笑臉回應道:「一定邀請二聖、達官貴人,絕對不會忘記昌黎王。」,兩人邊走邊聊慢慢走回太華殿內。
仍停留在廣場上的皇親國戚、文武大臣竊竊私語道:「王睿嫁女兒根本逾越禮制,比拓跋公主還要盛大氣派。」
「今日不是王睿嫁女兒,是大魏天子嫁女兒嘛!」
「不是大魏天子嫁女兒,也不是王睿嫁女兒,是太皇太后嫁女兒嘛!」
「大魏皇族姓『拓跋』,不是姓『王』,婚禮超越拓跋皇族的禮制,太皇太后糊塗了嗎?」
「太華殿是朝堂議論軍國大事的神聖殿堂,今日變成王睿嫁女的閨房,成何體統。」
「張祐是個閹官竟然進爵為新平王,與拓跋王爺們平起平坐,還與王睿共同主婚,明眼人一看便知,張祐是聖后的分身,如同太皇太后和王睿以父母身份共同主持婚禮,其中的隱喻不言自明。」
「王睿的正妻丁淑女逾越禮制受封為王妃,只不過是太皇太后奪人夫、搶人母的障眼法而已。」
「丁淑女真可憐,丈夫被搶了,娘親的地位被霸佔,因頭上頂著王妃的光環,只能啞吧吃黃蓮,有苦說不出。」
「聖后給王采潔的嫁妝,看得見的就綿延十里長,看不見的更是數不勝數。」
「大魏最近下詔書,強調貴賤等級不可逾越禮制,死後薄葬,婚慶樸實無華,但遇到自己的情人、寵臣,全部亂了章法,搞雙重標準,如何服人呢?」
「王睿、張祐是聖后倚重的寵臣,賜予免死金策,文武百官懼怕,莫不巴結,逢迎拍馬屁,蔚然成為一股歪風邪氣。」
熱鬧非凡的婚禮在眾人竊竊私語、議論紛紛之中,結束一場僭越禮制、別開生面的「太皇太后嫁女」的皇家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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