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寒門閨秀 心坎門第
黛墨天際雪花紛飛,紅樓門前的梅樹沾滿冰雪,含苞待放的花蕊越冷越綻放,北風嘶朔從門窗的縫隙陣陣襲入,林文繡拿出一塊厚厚的毯子懸掛在窗上,抵擋颯颯的刺骨寒風,林文絹蹲在床下的生火取暖。
忙了一陣子,姐妹坐下來喝茶休息,林文絹舉頭看到窗上掛著一塊精緻的織繡品,眼睛為之一亮道:「姐姐!這是妳的新作品嗎?看起來不同於蘇州雙面繡,它是什麼呢?」
「它叫做『緙絲』是一種古老的通經斷緯織造工藝,有雕琢鏤刻的效果,極富立體美感,布料質地非常緊密,即使多次使用或穿著,也不會太多磨損,反而會更加柔順貼身,穿起來很舒服,娘親曾教我一點點緙絲技藝,再加上自己的巧思,慢慢把它織造成一幅圖案,它可以當服飾、地毯、掛毯、裝飾品使用,精美的緙絲藝品也以蘇州為出產地。」
林文絹走到窗戶睜大眼睛仔細瞧了又瞧,並伸手輕撫緙絲織品,轉身對林文繡微笑道:「姐姐!這掛毯的圖案是八駿馬馳騁在廣大的草原,一日千里,萬馬奔騰!其中有一匹是赤兔馬,更是氣勢磅礡喔!對了!赤兔馬的主人最近怎麼都沒來織繡房送茶點呢?」
林文繡拿出針線盒道:「楊氏織繡坊等待我們一起重振這張金字招牌,妳責無旁貸,趁著在織繡房當差好好學一技之長,別整天舞槍弄武,在男人堆裡逞強結果碰了一鼻灰,終究要回歸女兒身!」
林文絹翹著二郎腿道:「姐姐年紀輕輕的,老是說些陳腔濫調的話,而且全部答非所問,我問的是『皇上最近怎麼都沒來織繡房呢?』,妳故意偏離主題。」
林文繡心情沈甸甸一面整理繡線,一面小聲道:「我怎麼知道呢?」
林文絹雙手托腮,手肘靠在桌面上,好奇問道:「妳想念皇上嗎?我幫妳去問問。」
「皇上出身尊貴,我只是個宮女,地位過於懸殊,這年頭講究門第觀念,『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士子』已根深蒂固幾百年,我不應有非分之想,內心一直很糾結,總有一個坎跨不過去。」,林文繡繼續整理繡線。
「沒有跨不過去的坎,只有走不出的心。咱們林家的門第雖不高,但也不低呀!父親是平涼郡太守,娘親是蘇州赫赫有名的繡娘,專門為南朝皇宮織繡服飾,我們只是後來莫名其妙家道中衰淪為宮女而已。只要皇上不在意妳的身份地位,又何必庸人自擾呢?」
「皇上是一國之君,他不在意但旁人在意,想到這兒我的心就很痛,只能用這一條條的線緊緊束縛起伏不定的心思,拼命的織繡減少對他的思念。」
林文絹的耳朵猶如被尖針刺全身麻木道:「原來妳做那麼多的織繡品,全為了減少對他的思念,可見妳入心很深很痛,就勇敢去愛啊!義無反顧,赴湯蹈火,在所不惜,轟轟烈烈的愛一場,才不枉此生。妳放心,皇上若真的愛妳,自然會保護妳!」
林文絹思慮一會兒道:「不!不!不!我說錯了,小皇帝差點兒被黜廢,自身難保,目前沒有能力保護妳,要等將來親政才有能力保護妳,這段時間由我來保護妳,別擔心,勇敢去愛吧!」
林文繡搖搖頭勉強擠出笑容,默默無語,繼續整理繡線,林文絹伸一伸懶腰道:「姐姐!床炕已暖,我先睡覺了,妳繼續用線纏繞妳的心,這種作繭自縛既使華陀再世也救不了妳。」,林文繡看了她一眼,拿起針線開始刺繡。
清晨太陽從東方慢慢慵懶升起,細雪紛飛大地一遍銀白,林氏姐妹披著樸素無飾的外衣走進織繡房,林文絹道:「我們總是第一個到織繡房報到,都還沒人來幹活,咱們以後不要那麼早起床,妳讓我多睡一會兒嘛!」
「不行!我現在是織繡房的女官,必須以身作則,嚴以律己,凡是要求別人的事,自己必須先做到,千萬不能只出一張嘴,動口不動手,嘴巴說一套,做事另一套,無法服眾。」
此時,張安姫也走進來道:「好一個以身作則,連我都提早到織繡房,這陣子在文繡姐的帶領下,整個織繡房好像脫胎換骨,完全不同以往。姐妹們都很喜歡來此工作,織繡品水準越來越高,想多賺點工資貼補家用,放班後就留下來繼續工作,不想多賺點工資可以準時放班,不再有壓榨勞力工資的情事,大夥相處和樂融融。」
林文繡微笑道:「要謝謝姐妹們鼎力相助。」
林文絹道:「姐姐!午後我必須去教公主們舞槍弄刀,玩樂一下,先向妳告假。」
林文繡點頭道:「援例扣下午工資喔!」
林文絹走回自己的座位道:「姐姐!一向嚴以律己,寬以待人,我告假一定要扣工資,別人還有討價還價的空間,而我絕對非扣不可,對吧?」
林文繡嘴角上揚道:「沒錯!有先見之明,妳的告假工資非扣不可。」,不久,織女繡娘陸陸續續進入室內,彼此問安道早、謙恭有禮,準備開始幹活。
林文繡與張安姫從庫房裡取出繡線與織線各十盒,放在圓形的大桌上,打開包裝精緻的盒子,繽紛艷麗的線材特別耀眼奪目,她們將繡線與織線依顏色一股一股的分發給每個人後,林文繡看到自己的右手沾滿了五顏六色的粉末,向張安姫道:「這批繡線顏色很不自然,很奇怪怎麼沾有粉末呢?」
張安姫看看自己的手道:「這批織線也有相同情形,不是天然色澤,怎麼會有粉末呢?肯定商販賣我們黑心貨。」
林文繡看到自己白晰的右手,漸漸有點刺痛灼熱感,立刻大聲道:「剛剛發下去的繡線及織線千萬不要碰,這批貨可能有劇毒。」
眾人滿臉驚訝疑惑問道:「怎麼會這樣呢?發生什麼事呢?」
張安姫道:「我感覺手有點熱熱刺痛。」
漸漸此起彼落紛紛道:「我的手好像被針刺的好痛!」、「我的手變青、變紫、變黑了,怎麼辦呢?」、「我的手怎麼無力呢?」,此時織繡房一陣紛亂、驚恐、呻吟、哭泣聲慢慢傳開來。
林文絹急忙拉起林文繡的右手看了一下,大聲道:「他媽的!果然中毒!大家稍安勿躁,照著做我的指示救自己的小命,第一、中毒的人務必坐在原地,千萬不能走動,以免血脈加速運行,否則死的太快,我可救不了妳;第二、沒中毒的人幫中毒的人壓制血脈運行,阻止劇毒漫延全身,否則死的太快,我只好送妳歸西;第三、我現在去太醫署求太醫來幫大家解毒,幫我照顧姐姐。」,說完馬上奔出織繡房,攔住侍衛隊的馬,奔馳前往太醫署。
林文絹快馬加鞭急駛經過太和殿,正好聽到有人大聲呼喊:「文絹!文絹!妳急著去哪兒呢?」,回頭一看原來是拓跋宏旁邊站著一位文弱書生背一個木箱,她使勁蹬住馬鐙、馬韁繩往後拉到停為止,立刻下馬跪道:「織繡房買線材遭人下毒,現在很多人中毒,姐姐文繡也中毒,求陛下請太醫前往醫治援救。」
拓跋宏直瞪瞪的看著文絹,馬上轉頭向身旁的書生道:「太醫李修立刻到織繡房醫治中毒者,朕隨後馬上到。」,李修拱手作揖道:「遵旨!」
文絹興奮至極道:「趕快上馬!我騎馬送你到織繡房比較快。」
李修睜大眼睛道:「可是男女受授不親呀!」
文絹不耐煩道:「哎喲!書呆子,『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圖』,危急時刻,誰還有心情跟你玩親親呀?太醫想太多了吧!真是食古不化的書蟲。」
拓跋宏道:「《孟子‧離婁上》記載『男女授受不親,禮也;嫂溺,援之以手者,權也。』,嫂子溺水不援救,是豺狼也,見死不救與禽獸有何區別呢?雖然有男女授受不親的教條,但事有輕重緩急,要懂得通權達變,不能死守教條,墨守成規,救人擺在第一位啊!」
李修拱手作揖道:「遵旨!」,上馬坐在文絹的後面,文絹策馬急奔,李修小心拉著她的衣角背著藥箱,迅速來到織繡房。
林文絹領著李修快步走進織繡房,見到哀鴻遍野,很多人已意識不清,冒冷汗發抖的厲害,手部從紅腫已轉成黑青,她急忙蹲在林文繡身旁道:「姐姐!太醫來了,妳要挺住。」
不久,拓跋宏隨後馬上趕到,蹲在林文繡身旁見她整隻手變黑,心急如焚大聲道:「太醫趕快救人。」
李修見狀馬上取出銀針插在她的手上道:「陛下大力握住她的血脈止住毒血攻心,臣插入數支銀針先讓毒血流出,當黑色毒血澈底流出,見到鮮紅血稍後才可進行針炙。」
李修轉身對林文絹道:「被毒藥侵蝕太多人,這位姑娘趕忙至太醫署請我的學徒前來支援,並備妥針炙用的銀針、藥材。」
拓跋宏急道:「文絹!妳拿我的令牌先到紫宮找馮誕協助。另外,沒有朕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准擅自進出織繡房。」,從胸前取出令牌交給林文絹去辦理,李修一一為中毒者看診並插上銀針放血。
拓跋宏讓林文繡的頭靠在自己的身上,拿出一條精緻的手絹幫她擦汗,溫柔低聲道:「妳別忘了我們的約定,一定要撐住!」
林文繡點頭微弱道:「其他人還好嗎?」,手指不斷流出紫黑色的血液。
拓跋宏憂心道:「太醫正在搶救,妳放心大家一定平安無事。」
不一會兒,林文絹、馮誕、楊播、抱嶷等帶了二十多名太醫署的學徒前來救援,現場哀號聲此起彼落,學徒在李修的指示下井然有序,按步就班『一針、二灸、三用藥』,李修親自為每位中毒者看診,再由學徒們敷藥,折騰約近午時,中毒者神志漸漸甦醒,解緩痛苦。
李修拱手作揖向拓跋宏道:「幸好即時搶救,中毒者手上的毒液已解,需按時服藥排毒,再靜養觀察三日無惡化,方可安矣!午時已過,容臣先離開至太和殿為聖后針炙。」
拓跋宏先放下身旁的林文繡,起身道:「李修至太和殿先向聖后稟報,織繡房發生集體人為中毒事件,朕先在這兒處理案情,會再向聖后稟告詳形。」
李修背著藥箱先行離去,林文絹臉上露出梨窩道:「你的男女受授不清已破功了,需要我騎馬送你至太和殿嗎?」
「免了!免了!千萬使不得。」,學徒們充滿狐疑的眼神轉頭看李修。
值此之時,林文絹突然看見兩人鬼鬼祟祟趁著大家忙亂、交談之際,正準備離開,她走向前用身體攔住道:「李茹、崔麗去哪兒呢?」,兩人異口同聲道:「去解小手!」。
「妳們方向好像走錯了! 剛剛皇上下令,任何人都不准擅自進出織繡房,耳背了嗎?回原位坐好。」,用命令的口氣告誡她們
拓跋宏忿怒嚴肅道:「皇宮竟然發生中毒事件,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不能姑息養奸。馮誕先盤點中毒者、未中毒者、告假者之名單;抱嶷、楊播加派人手分別至未中毒者、告假者的寢室,仔細搜查毒粉證物;馮誕派人押商販至織繡房審問並扣押帳冊;在場每一個人都不准離開,朕在此等候大家的回報,把握時機,一旦延宕物證、人證可能被滅失或逃。」
在等待搜查結果,有的人繼續幹活,有的人因手部無力無法幹活,只好閒聊解悶,不知不覺已到冬陽西沈時刻,馮誕命人送來晚膳,大夥一起享用時。
林文絹一面吃一面道:「今日的晚膳有燒雞、烤鴨、油旋餅,具胡漢一家特色美食,漢人以蒸、煮、燴、炒為主,又吸收胡族的燒、烤、涮做法,大大豐富平城的飲食文化,陛下要常來織繡房,送晚膳、點心、宵夜為大家解饞。」,拓跋宏微笑不語。
張安姫低聲問道:「皇上何為不用膳呢?」
林文絹道:「皇上從小怕被毒死,不能隨便亂吃人間美食。馮公子身先士卒過來試吃吧!你沒翹辮子,皇上才能安心吃呀!」
眾人竊竊偷笑,拓跋宏道:「織繡房今日發生下毒事件,還沒查明之前,朕更要小心謹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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