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難形容是什麼味道。
細細的顆粒尖銳的殘渣,草香的苦味,她反射性地乾嘔,原本就在地上摩擦的腦袋卻讓泥土往口中灌的愈深,黏糊柔軟的觸感剛下過雨後的深沈的褐色讓人聯想到發臭的穢物,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意識到泥土之中苦澀的腥味還有突如其來的溫熱,來自於口中不知道何時咬傷的裂口,小樹枝尖銳的斷面好像戳穿了她的眼角,恐懼排山倒海的湧來。
視角不斷地變換,她快要喘不過氣了,草皮之中的斷枝碎片與肌膚一再摩擦,腦後腰側雙臂雙腿上的小手也一再掐扯,按壓拉起,按壓的同時拉起,拉起之後又反悔重重放開,七嘴八舌,每雙手的主人都興奮的出著意見,這時候那時候,絕對不要跟她說喔、竊竊私語嘻嘻笑聲、記憶閃動、超載、她發出ㄧ聲乾嘔——鞋子剪開灌膠水、後排的桌子前推前排的椅子後傾擠壓她的座位——有趣與惡意一步一步的加深,像是在進行著某種模擬試探的實驗。
「啊,最近不是要做科展嗎?」
「你就吃吃看土是什麼味道吧。」
幾分鐘前,腦後上方理所當然的陳述句自豪而興奮,而她忽然就明白了。
過去一起歡笑的時光,她確實是一切的焦點,目光的中心,只是那份開心,從頭到尾都不屬於自己。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EwNTL44IeJ
耳邊響起的,是嘲笑聲。
在她們眼中,自己是玩具、是垃圾,從來,都不是夥伴。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PchSHNtjo
「這樣的故事的開場,夠衝擊嗎?」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WnH0oiGrht
說出這句話的嗓音,帶著一種近乎天真的殘酷。
眼前的人,歪了歪脖子,那厚重到讓人目測就感到悶熱不適自然捲,即使全都因為這般扭曲的動作滑到了一側,也依舊看不見他的眼睛。
那一日,拿著對方在網上寫的十八禁人氣獵奇作品威脅告密的衝動,隨著腦袋裡的熱血褪去,黎絲語才開始認真的思考,懷疑,自己招惹上了什麼樣麻煩的人物。
「你說,我們要寫一個有爭議性、話題性的故事,那,如此絕望、暴力、病態的讓人同情,又不可饒恕的主角,對你來說夠格嗎?還是要更慘一點?」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CtEMrGPuM
「⋯⋯你確定光這點就夠了?校園暴力題材可不是什麼少見的東西。」黎絲語梗著脖子,木著一張臉,不肯示弱,心臟卻怦怦的狂跳著,還在不斷地加速。
「確實,你也不笨嘛。嘻嘻。」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9tBGvGunXD
嗆咳一樣神經質的笑聲迴響在空蕩蕩的教室裡,寬大的夏季短袖襯衫之下, 柴琪因為過瘦而明顯的鎖骨顯得突起,亂糟糟的頭髮沾到了嘴唇,他舔了舔,用舌頭將之推開。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VUyVbezn7C
黎絲語雙手抱胸,下意識後退了一步。
比起故事,這個人本身,更加令人感到不適。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aqhnwJGnOh
「我昨天想了整個晚上——我啊,想到了一個很有趣,也很刺激的作法。」他撐著下巴,腦袋像是晴天娃娃一樣,左搖右晃的,「預告犯罪。」
不難猜到這是什麼意思,黎絲語卻抱持著懷疑的態度,「剛發佈就會被通報警方吧?」
「想太多了,你以為一個從未在平台發表過作品的小畫家,能有多少人氣呢——最開始,能被注意到就不錯了。」
「那之後呢?」
「差不多就可以了,保留一股稚嫩的氣息,會被質疑是創作文的妄想感⋯⋯不過,那不是你現在需要擔心的,」柴琪伸了伸懶腰,纖長的手臂、寬大枯瘦而手掌怎麼看都像是要榨乾身體養分的寄生物,和本體根本不成比例,他歪頭倒在了桌上,滿足的嘆息,「你說,為了贏得這次比賽,你願意賭上你的全部,那我們來賭,你身為寫手的『人格』,好不好?」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cc7DUqS2j
「把我正在寫的這篇故事,當成你的『自傳』——筆名叫做『愛麗絲』,會寫小說,能畫畫,跳級生,全才,卻是個不受理解的天才少女,只能靠創作來發洩,這是『你』唯一的救贖,這是你孤注一擲的賭注。」
「我們要寫一個,比起投稿的作品本身,更偉大的故事。你的人生,你的每一句作者的話,都要為了劇情奉獻,『愛麗絲』,你的章節名稱,就是計時倒數,像是炸彈客一樣,嘻嘻嘻。我們來玩弄讀者,好不好?」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SAHJATGNe1
「真的確定不會因為炎上而被取消資格?」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fWHKrYQiRz
「那又有什麼關係?如果真的鬧大了,你也成名了呀~」嗓音雖然低沈,尾音卻還是有辦法輕快地勾起,「黎絲語黎絲語,不要小看人性的惡意,好奇心,你也體驗過,沒錯吧?」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nepPgjbyw
即使看不見眼睛,話語之中的意有所指,還是讓黎絲語短暫地避開了大約是目光的所在——偷窺電腦,列印,看著一字一句的病態幻想,手心冒著冷汗,卻忍不住一行接著一行,被拉入了異色的世界之中;最後,秉持著卑鄙的心態,站到了對方面前,威脅他,擔當這次盛大的漫畫創作競賽的原作。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20uJWWPw2U
「我覺得呢,憤怒、恐懼是最容易散播的,不過我也有備案,還是說你要顏出賣肉?美少女,波濤洶湧的創作日常!啊,但是現在才開始經營帳號,應該來不及了哦~」
「謝謝你威脅我。嘻嘻嘻,因為太有趣了,這個計畫,如果你說好,我願意『消失』哦。」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cSv211Sfrw
「消⋯失?」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PELGVk837
柴琪笑了,他的嘴,就跟他那枯瘦的、骨架子異常巨大的四肢很像,不成比例,又大,又鮮紅的,若放在一般人身上,或許會被誇讚清秀,誇讚脣紅齒白,但他不是,一點兒也沾不上邊,笑起來時外露的牙齒,只會讓黎絲語想起小時候,看完因此做了整個禮拜怪夢的電影。
「沒錯,消失。我可以成為幽靈寫手,成為你的代筆。『我』不需要存在『愛麗絲』之中。對了,你也不要有罪惡感,就當作社會實驗,行為藝術怎麼樣?」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SeCNtTW31Z
《愛麗絲夢遊仙境》裡,那隻笑啊笑的,分不清善惡的柴郡貓,真是諷刺,自己也當真成為了被戲耍的「愛麗絲」。
黎絲語低頭沈思。「愛麗絲」這個繪手帳號,她用了三年,始終不溫不火,躲藏在網路匿名之後,就算豁出去了,也沒什麼損失才對。
而就算有⋯⋯
這也是,她唯一的希望。
自己那從不存在的創作天賦,此刻絕望的心情,即使要她出賣靈魂,不,要她殺了人跟惡魔做契約,她也願意。
想要成名。想要被人看見。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WaycMb21Ud
想要——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e5krCdRna0
想要,從那些討厭的空洞的女生們身邊,搶回耿潲白。
黎絲語用力吞嚥口水。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Sz7522ZQo
「好。」於是,抬起頭,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出奇的冷靜,「什麼時候開始?你什麼時候能給我個大綱?」
或許是光影的錯覺,一時之間,黎絲語竟然分不清了現實,柴郡貓,咧開了詭異猩紅的大嘴,開心的微笑。
「今天。」
為了倒轉時光,找回從前,黎絲語確信,自己什麼都願意做,即使那是欺騙、謊言、與惡意的禁果,也⋯⋯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1GZQaWuNZz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JJFsW8Molm
— ♠️ —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hqtVptiukK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a0fACceWC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