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 - 第九盞

　　許竹明勾著沈知實走了一段路，他突然鬆開手回頭往大楓樹方向看去，看到什麼一樣，神色凝重一瞬後恢復漫不經心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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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能推測出於秩在哪嗎？」他步伐放慢最後停下，沈知實疑問地轉頭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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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這個回頭也看到許竹明剛剛看到的東西，一絲哀戚跟愧疚表現在臉上，「現在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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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往上走出有了一些距離，回望那楓樹枝幹上已經掛滿屍體，而於秩也是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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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來他也是謊言的一部份。」沈知實默默說出所看到的現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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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起點了。」許竹明低垂眼簾，凝視著兩人長長的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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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知實抿了嘴唇，從鼻子重重地噴出氣，自責道：「世事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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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許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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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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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許竹明指向地上的影子，沈知實順著話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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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影子狀態看似很平常，他抬手影子也抬手，動了手指影子也動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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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有說不出的怪異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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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速度好像慢了？」沈知實說出所自己的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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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事難發現，剛進副本的影子並沒有這樣。」許竹明摸著下巴思索是從哪裡開始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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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專武影響的可能性有多大？」沈知實看著楓樹上於秩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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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人除去我們兩個，還有五人，如果於秩算在內，不久前那四人，許玫、羅盛齊是暮靄的我知道，他們都是物理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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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竹明這人記性極好，幾乎過目不忘，暮靄海境登記的三萬多人只要他看過，並跟基本訊息對上，就不會從他的腦子裡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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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商也是物理武器，另一個女孩叫林子儒，用的是一本書當武器。」沈知實不像許竹明能記清楚所有看過的人，只能大概地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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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召喚書並不能改變流速。」許竹明點出重點，那個林子儒他也在試煉中看過幾次，只是那時都沒聽到名字，所以始終沒辦法把臉跟名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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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知實快速眨了兩下眼，震驚許竹明的記憶力：「所以只有一個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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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拿到專武卻不自覺，也只能是他。」雖然快速但許竹明還是抓到他的表情改變，聲音有點像尾巴一樣翹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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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這個音調變化，沈知實著實不想理會，明明沒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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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現在問題來了，於秩在哪呢？」對方都已經無言了，可許竹明絲毫不收斂，反而還玩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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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真也是假，樹上的於秩是真也是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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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窒息感湧上，想掙扎四肢卻像是被束縛住一樣不能動彈，他腕上的黃色光芒忽明忽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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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秩被自己困在身體裡，而身體已經被吊起，跟著其他屍體一起獻祭給楓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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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又再一次把自己陷入痛苦，以前的種種回憶片段互相衝撞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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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被理解、不被接受、不被原諒、不被關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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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明死了就可以忘掉了，為什麼還給他一次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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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歧視、被欺負、被厭惡、被漠視、被嫌棄、被憎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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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明在那之前是美好的，為什麼所有人都要丟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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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為給與，秩為秩序，我們給與你秩序，希望你能做事有條理，是非分明，能有自己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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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父母的最後對話是解釋他的名字由來，那時的於秩不過七歲，他似懂非懂地點頭，並且親暱地抱住每月回來一次的父母道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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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直由祖父母照顧，但是那天之後，這些不復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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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是災厄一樣，父母在外地遭遇意外雙雙身亡，祖父母聽到訊息先後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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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有他像個沒事人那般在學校開心上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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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放學回到家，第一次見到安靜得不像樣的家，本以為只是祖父母累了休息，他乖巧地在客廳寫作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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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他越寫越覺得不對勁，天都黑了爺爺奶奶都沒有出房間過，去廚房打開電鍋也沒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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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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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直覺在年幼的於秩心中徘徊，他膽顫心驚地開了祖父母的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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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用極度不自然的姿勢倒在地上，於秩不敢靠近，因為空氣中沉悶的訊息讓他快叫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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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停頓了好一會兒，他放聲大叫爺爺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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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哭喊著跑出家門衝到對門用力狂拍，嘴裡不斷喊著快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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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鄰居出來看到這麼個孩子哭成這樣，也知道事態嚴重進門一看，什麼也不說衝回家拿出手機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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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期間警方跟護理人員多次聯繫其他家人，都無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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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面才知道，祖父母是因為得知於秩父母身亡才突發疾病，巧的是兩位老人家都有心臟疾病，而孫子上學時間長，自然也沒有人第一時間發現送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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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都太快速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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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天內失去四位家人，其他親戚也冷漠地不接應小小的於秩，直到社工把他接到孤兒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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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麼都沒有了的於秩從此封閉內心，不跟人交流，他那時想的是只要不親近人就不會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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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他卻小心翼翼地收著一條機械手錶，那是父母說他高中畢業禮物，放在客廳最顯眼的地方，時時提醒著於秩要好好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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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做到了，但沒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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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高中畢業成功考上了大學，卻沒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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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斷工作卻因為性格問題遇到各種困境，背後指指點點已成為家常便飯，在面前數落他的也是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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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工作成績很好，不過因為人際原因被開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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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此再度受創，變的渾渾噩噩，連最重要的機械手錶也拿去典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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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後在農藥行賣了一瓶未經稀釋的農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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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家，整理好家裡的所有東西，能包裝的都包好，他為了後事別人可以即時清理，設定好一小時後傳給房東的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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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浴室吞下好幾口難聞嗆鼻的藥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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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腐蝕的感覺從嘴、從食道、從胃到全身上下，體內灼熱，可躺在冰冷的地板上，讓他有一絲絲的舒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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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吐出一口泡沫般的濃稠血液，他笑著蜷縮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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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吸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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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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