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與獵之歌》 - 第七章多諾村(二)

「穿過這片荒野後，大概就可以看見塔卡拉湖。」

約翰右手放在眉心處遮擋陽光，瞇眼遠望，然後說道：「怎樣，用不用休息一會兒？」詢問的對像自然是身前的凱撒。一大清早，晨光晞微，天邊剛剛泛起魚肚白的光芒時，二人便收拾營地和行裝啟程。途中二人馬不停蹄，一直策馬奔馳。

凱撒搖搖頭，沒有答話。

約翰看着眼前少年有點兒臉青唇白，大汗淋漓，相信早已酷熱難耐，體力耗盡。但凱撒不願成為負累，令約翰麻煩，因此堅持不開口提出歇息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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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翰無聲地苦笑，然後說道：「我有點兒累了，在前面的樹蔭下休息一會兒吧。反正也不差那一點時間。」凱撒唯唯喏喏應了一聲。約翰讓哈娜慢慢放緩腳步，走向樹蔭下。

「吁。」

二人翻身下馬，凱撒馬上背靠樹幹坐下來，氣喘吁吁，閉目養神。約翰拭去額上的汗水，樹蔭下微風陣陣，吹走毒辣陽光帶來的嚴暑。約翰從馬鞍取下水袋，拋到凱撒身前的泥地。凱撒張開眼睛一看，立刻取起水袋仰頭灌下，咕嚕咕嚕，小小的喉嚨彷似無底袋般吸收清水。轉眼間，本來飽滿的水袋變成又扁又平。

凱撒心滿意足地抹去嘴角的水珠，然後才尷尬地笑笑，說道：「謝謝。」

「好好休息一會兒吧。」約翰頭也不回，望着遠方，笑道。

片刻後，凱撒感到體力回復不少，暈眩感更是消散得七七八八。他雙手撐地站起來，然後拍拍衣服上的泥沙，氣精神足地說道：「約翰先生，我可以出發了。」約翰點點頭，笑道：「走吧。」二人翻身上馬向着目的地繼續出發。

越過一個山丘後，他們終於看到此行的終點，塔卡拉湖。

只見平原的前方不遠處，一大片蔚藍的湖水映入眼簾，像銀鏡一般的水面映出碧雲青天的倒影。青山綠水，藍天白雲，將一切美侖美奐的景色盡收鏡內，猶如神仙作畫，叫人不禁讚嘆天地造化的奇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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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邊的楊柳青蔥如簾，在波平如鏡的湖面照出翠綠的倒影，隨風擺柳，剎那間彷彿綠衣美人翩翩起舞。微風吹過，湖水碧波蕩漾，波光粼粼，泛起了一朵朵漣漪，又好像有精靈在湖面拂袖而過，蜻蜓點水。如此醉人的湖泊風光，正是塔卡拉湖。在湖泊對面可隱約看見有村落形成，為數不少的木屋林立，凌亂散落如棋盤上的棋子。

從小到大居住的故鄉重現眼前，凱撒忍不住指着對面，驚呼道：「那裏就是多諾村。」然而下一刻，凱撒便想起只剩下自己一人，不禁黯然神傷。

約翰卻沒有留意到凱撒的情緒轉變，因為當他看到村子的瞬間，內心卻感到有點兒不對勁。

「怎麼一點也不像曾經被惡魔入侵？」約翰心中疑惑地說道。

約翰以為看到村子的面貌會是頹垣敗瓦、焦土殘渣，廢墟荒村般的景象才是惡魔肆虐後的結果。然而雖然遙不可及，但隱約看見的多諾村半點也不似荒村。驀地，約翰瞳孔一縮，他居然看到有炊煙裊裊升起，隔江千里，他以為自己是看錯而已。約翰用手背揉揉雙眼，再定睛一看，果不期然，他真的看見有一縷白煙向天。

「這是甚麼一回事？」約翰喃喃自話，心中有股不祥感覺，他開始覺得不應該帶凱撒前來。然而，事已至此，他亦不可能就此放下凱撒不管，只能見步行步。

「怎麼了？」凱撒忽然問道。

當凱撒回過神來時，發現約翰不策馬也不說話，呆若木雞的樣子，頓時感到奇怪。約翰恍然，連忙搖頭說道：「沒有，我們繼續前進吧。喝！」說罷，約翰揮舞韁繩，哈娜馬上邁步向前。凱撒雖然感到疑惑，但既然約翰不說，他也不再糾纏。

他們需要繞過塔卡拉湖才可以到達多諾村。

這時，約翰一邊策騎，一邊說道：「小子，問你一個問題。」凱撒爽快地應道：「甚麼？」約翰臉色凝重，然而凱撒看不到，他的目光只集中在前方。約翰想了一想，說道：「你真的是唯一倖存者？沒有人生還嗎？你記得當天被襲擊的事情？」

凱撒愕然，臉色驀地煞白，回憶起當天的經歷，雙目流露出恐懼的神情。

好一會兒，他才戰戰競競地說道：「我不清楚。對於當天的記憶，我只有一些凌散的片段。我……我……實在無法確認是否還有其他倖存者。」

「但，但是，蒙卡主教他們告訴我，我是村子唯一的生還者。不是嗎？」凱撒猛地抬頭，一雙驚慌失措的眼睛望着約翰。約翰低頭，沒有正面回答凱撒的問題，肅然正色道：「小子。成為獵魔師的第一個條件，你要勇敢地面對過去的夢魘。」

「跨不過去，你永遠都只會是逃避者。」

「你想成為獵魔師，就要好好記住這一點。」約翰續道，然後不再望着凱撒。凱撒一愣，片刻後，他才若有所思地低頭，身軀雖然微微發抖，但目光不再失措無神，彷彿有微弱的火光在慢慢燃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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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翰的聲音再次響起，認真地說道：「我也不瞞你了。事情有點出乎我意料之外，本來以為只是普通調查，但剛才我發現村子那邊有點不尋常。估計隨時有機會發生戰鬥，待會兒一切你都必須聽從我的說話。明白嗎？」

凱撒大吃一驚，想不到約翰會說出這樣的話。甚麼不尋常？還有隨時發生戰鬥？凱撒心中充滿無數的疑團，難以理解這是甚麼情況。好一會兒，他才強忍害怕，嘗試冷靜地說出心中的疑問，說道：「是惡魔嗎？」

約翰沉默，接着搖頭說道：「不知道。」

「不管怎樣，我都會好好保護你的。不用太害怕，發生任何事都聽我的說話便可。」約翰輕輕一摸凱撒的頭頂，說道。約翰的語氣雖輕，但依然令凱撒稍為安心，而他亦知道這個時候最需要冷靜和沉著，這樣才不會為約翰添麻煩。於是，凱撒握緊拳頭，壓下心中的害怕，彷彿在回應約翰又好像在為自己加油，重重地點頭說道：「知道！」

約翰滿意地一笑，道：「快到了。」

凱撒抬頭一看，映入眼簾的果然是自己熟悉的村莊出口。但是，下一刻，他愣然了。正正因為熟悉，他才更容易發現有着不對勁的地方。村口兩旁的百年老樹，枝葉旺盛，生機蓬勃。樹幹旁邊還有一塊半人高石碑聳立，碑上的刻紋筆劃剛勁有力，如天神怒劈般氣勢雄渾，據說這是村莊多年前一位獵魔師留下，以保村子平安。村子外圍的矮石牆高高低低地連綿不斷，向左右延伸而去，就好像兩條灰色的巨蟒背向而馳，在村子的背後會合。沿着石牆底部的萬紫千紅，好像鋪置了一條神仙彩帶。這是村中婦女多年來的心血結晶，悉心照料下才有如此漂亮、色彩繽紛的花卉經道。

如此畫面，正是十多年來永恆不變地迎接他回家的一幕。

可是，可是怎麼會如此熟悉的？為甚麼這一幕會再次重現在他的眼前。不是說他的村子已經被摧毀嗎？他以為回來看到是一片狼藉、屍橫遍野、無人生還的悲劇景象。但誰想到居然是完全相反？凱撒呆若木雞，目不轉睛地望着眼前的境象，腦海一片空白。他喃喃自語地說道：「我已經抱着一切被摧毀的覺悟回來。可是，可是為甚麼會如此漂亮？難道我的村子沒有被摧毀嗎？是嗎？」巨大的落差令凱撒有點兒難以接受，開心、興奮、震驚、畏懼的情緒同一時間湧上心頭，五味雜陳的感覺叫他有點兒吃不消。

約翰同樣感到非常驚訝和難以置信，然而，身為獵魔師多年的直覺令他知道事情並非如此簡單。如果村子沒有遇害，自然是一件好事，但只怕當中有甚麼陰謀詭計。而且，約翰沒有凱撒般驚訝得一時無法思考，他敏銳地發現了一個奇怪的地方。

村子雖完整，但沒有半個人影。

不單單指村口的范圍，約翰放眼望去，村子內同樣空無一人，鴉雀無聲，只有一棟棟建築無聲無息。這樣就非常詭異了。正常的村子怎麼可能一個人也沒有？

這時，約翰深信事出反常必有妖。

於是，他拍拍凱撒的肩膀，讓他回過神來，低聲說道：「小子，別胡思亂想。」說罷，他將凱撒抱下馬，然後從馬鞍上取下裝備，一一掛在身上。凱撒看着約翰嚴陣以待的樣子，雖然心中充滿無數個問題，但他也知道現在不是時候打擾約翰。約翰穿上所有裝備後，輕輕一拍哈娜的臂部，讓牠先行離去。哈娜會意，不捨地用鼻尖一點約翰，嘶叫一聲，才緩緩地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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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哈娜離去後，約翰轉過身來，對着凱撒說道：「小子，我知道你充滿疑惑。我也一樣，亦不知道這是發生甚麼事。」

「我知道你心中害怕，如果真的沒有辦法，你便留在這裏等我吧。」約翰凝視着凱撒，等待他的答覆。

凱撒臉色微變，內心感到掙扎矛盾，然而這時候腦海突然浮現出一句說話，令他恍然。

約翰看着他的目光由猶豫變為堅定不屈，眼睛深處雖然還有一絲恐懼，但已無阻他繼續向前。果不期然，凱撒重重地點頭，說道：「我要進去。我還有需要親自完成的事情，不能在此半途而廢。」約翰心中讚道：好！

約翰鼓勵地雙手按在凱撒瘦小的肩膀，笑道：「好樣的。待會兒，進去後你一定要緊緊地跟在我身後，半步也不能離開。」約翰的笑容令凱撒稍為安心，默默地點頭。約翰一看他緊張的樣子，四肢繃緊得猶如鑲了鋼板似的，不禁再說一句：「說不定一點事也沒有。放鬆一點。」凱撒沒有回話，只是再次點頭。

約翰啞然失笑，然後站起來，向着村子邁步。

「走。就讓我們看看有甚麼奇怪的事情吧！」

凱撒一聽，馬上張開雙腿小跑，趕上約翰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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