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與獵之歌》 - 第十章「在這裏。」(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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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撒……」

母親低聲的呢喃如和煦春風，輕撫凱撒孤獨、寂寞的心靈，為他灰暗的世界帶來一絲陽光。

凱撒是一個堅強獨立的孩子。因此就算知道村莊被毀，只剩下他一個人的時候，凱撒並沒有崩潰，悲傷過後堅強地站起來，繼續活下去。然而，無論如何，他也只是一個孩子。在心底的某處，他非常渴望一切都只是幻覺，村莊沒有遭到惡魔入侵，他的世界仍然是那條依靠湖邊的小小村子。

他很想念村子。

很想念父親。

很想念母親。

剛才凱撒毫不猶豫地拋開其他東西，衝入自己的家中，就是因為內心的奢望驅使。而當他看到母親熟悉、令人懷念的背影，凱撒心中的防線一下子崩潰，一直拼命壓抑的負面情緒如缺堤洪水將他掩沒。

凱撒的哭聲沒有間斷，彷彿要將這些天的傷心痛苦盡情地發洩。

而凱撒的母親沒有說甚麼或阻止他，只是一直默默地撫摸凱撒的頭髮，讓他哭下去。

過了一會兒，凱撒慢慢冷靜下來，痛哭聲也變成斷斷續續的抽泣。

終於，凱撒感到自己已經平伏心情，被束縛多日的身心得到解放，整個人就好像一下子輕鬆了不少，如釋重負。母親的裙子被凱撒的淚水沾濕了一大片，凱撒抬頭望見，不禁感到一點害羞，想到自己已經不再是五、六歲的小孩，居然還哭得泣不成聲。他抬頭用手背拭去臉上的淚痕，一雙通紅的眼睛仰望母親的臉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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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瘦削蒼白的臉孔，還有眼角因年華老去出現的魚尾紋，這些都是凱撒記憶中熟悉，而且非常掛念的樣子。然而有點奇怪的是，母親那雙漂亮、蔚藍如天空的雙眸看着凱撒，凱撒卻有種錯覺她不是看着自己，彷彿她看不到任何東西。

不過，凱撒沒有細想，母親活生生地出現在自己眼前，又怎麼可能有事呢？

與母親重逢的喜悅，令凱撒陷入一時的狂喜，激動不已，沒有在意這些細節。他興奮地擦乾淚水後，四處張望，卻找不到另一個懷念的身影，頓時大失所望，連忙向母親追問：「媽媽，爸爸呢？爸爸是不是也沒有事？他在哪裏？」母親沒有回話，只是目不轉睛地望着他。

凱撒慢慢從地上站起來，因為跪了好一會兒，雙腿有點兒酸軟，一個踉蹌險些跌倒在地上。幸好，凱撒馬上握住母親的手臂才穩住身體，然後他感到手心傳來一股冷冰冰的觸覺。

母親的手臂，冰冷如雪。

凱撒頓時嚇了一跳，緊張地問道：「媽媽，你的手臂為甚麼這麼冷？是不是身體有甚麼地方不舒服？」母親卻不以為然，臉上掛住淺淺的微笑，彷彿半點事也沒有。母親溫柔地笑着，微微搖頭，凱撒看到母親好像真的沒有問題，也稍為放心下來，心想應該是自己想多了，母親的身體一向體弱，容易感染風寒，四肢冰冷也是頗常見。

一念及此，凱撒便不再糾纏，心中還是擔心父親的安危。

凱撒四處張望，在這個樸素的房間裏找不到其他人的身影，同時也沒有任何地方可以讓人躲藏。因此，凱撒相信父親並沒有在這裏，那麼他去了哪裏？凱撒尋覓無果，只能焦急地向母親尋求答案，問道：「媽媽，爸爸在哪？」

母親怔怔地望着凱撒，彷彿在思索該如何回答似的。好一會兒，她那雙藍寶色般冷豔的眸子目不轉睛地看着兒子，然後慢慢地說道：「在這裏。」

「這裏？在這裏？」凱撒一聽，百思不得其解，疑惑極了。

母親只是再次輕輕吐出一句。

「爸爸在這裏。」

凱撒不禁難以置信地轉身張望，那裏有父親的身影呀？忽然，他腦海靈光一閃，衝口而出地說道：「這裏！媽媽，你的意思是爸爸在家嗎？他在其他房間對吧？」說罷，凱撒確信自己的想法沒有錯，一邊奔出房門一邊興奮地喊道：「爸爸！你在哪？我是凱撒，我回來了！」凱撒奪門而出，一心只想着盡快找到非常掛念的父親。

被凱撒留在房中的母親，卻沒有理會凱撒的動作，只是低頭垂目，雙目放空，彷彿凝視某處遙不可及的虛空。

如夢囈般喃喃自語。

「在這裏。」

步出房門後的凱撒自然聽不到他母親的說話，他全副心思放在找到父親這回事上。看到母親大難不死，頓時令凱撒感到希望和重生的喜悅，因此他深信父親同樣好好地活著，而且就在屋子的某處。既然不在父母的房間，那麼最大的可能就是凱撒的房間吧？一念及此，凱撒沒有浪費時間，轉左急步走向自己的房間。

凱撒滿懷期待地推開房門，誰不知房內只有熟悉的傢俱，沒有半個人影。期望落空，凱撒不禁一愣，愕然地喃喃說道：「不是嗎？」

「難道在廚房？」凱撒眉頭翰蹙，心中暗道，然後匆匆走向廚房。

木門一推，門後依然空無一人。

「洗手間？」凱撒開始焦急無措，怎麼可能一直都找不到爸爸，他去了哪裏？

踏、踏、踏。

凱撒雜亂而急促的腳步聲在空盪的屋子裏迴響，猶如孤獨的幽魂在呼喚，卻沒有人回應他的寂寞。不一會兒，風風火火的凱撒已經走遍屋子的每一個角落，沒有放過任何一間房間，找遍上上下下的每一隅。但是，凱撒偏偏找不到父親的身影。

「難道父親真的出事？」凱撒心中驚慌，決定還是先回房間找母親，問清楚再作打算。

「媽媽！爸爸到底在哪？」

憂心衷衷的凱撒跑向睡房，還未回到房間，他已經忍不住焦急地喊道。誰不知，房內居然沒有人回應，他的母親就好像聽不到凱撒的說話。凱撒心底裏頓時有股不祥的感覺，臉色也煞地變得蒼白，呼吸急促的他一個箭步跨入房間。

定睛一看，果不期然，那裏還有人？

只是短短的片刻，連他的母親也突然消失了！

凱撒深受打擊，呆若木雞，就好像一下子突然從天堂墮落無盡的深淵，令他難以反應過來。

「怎麼可能的？媽媽怎麼可能突然消失不見，她不可能在我完全沒有察覺的情況下離開！」回過神來的凱撒在心中吶喊。

不可能的！

不可以！

不要！

扶住門邊的雙手在微微發抖，頭痛欲裂，心跳加速，甚至連眼前的視線也變得模糊。霎時沉重的打擊令凱撒差點兒陷入崩潰的邊緣，他勉強穩住自己的身體，才不至於雙眼一黑跌倒在地上。然而，一個小孩子的內心如何能夠承受這種精神打擊？

「媽媽，你去了哪？」凱撒雙目無神，呆滯地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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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背後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雖然聲若蚊蠅，但凱撒還是聽到了一點動靜。他猛地回頭，那熟悉的臉孔突然出現在身後，口中唸唸有詞，柔聲說道：「在這裏。」凱撒一愣，然後激動地張開雙臂擁抱她，喜極而泣，抽泣道：「媽媽！你真的嚇死我了，我差點以為又要失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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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凱撒心中奇怪，母親為何能夠無聲無息地出現在身後，自己為甚麼絲毫沒有察覺。但是失而復得、大起大落的喜悅，令凱撒忽略這個小小的疑問，現在他只想將母親牢牢捉住，不再讓她離開自己的視線半步。

一會兒，凱撒才慢慢放手，仰望母親的臉孔，擔憂地問道：「媽媽，爸爸到底想在哪裏？你不是說他在家嗎？」

「在這裏。」母親依然是那一句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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