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因無果小小談 - 象牙與月

　　睡了一陣，久違的深眠。1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wCxp0FRm0
　　想見的得見了，卻也不算得見，夢中一切皆濺上朦朧的褐色。1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33CjeVc77
　　比現實更看不清。

　　象艱難起身，獨自行走。

　　目力不足的象，感知周遭多仰賴耳音鼻觀，偏偏它卻是一頭聾象，一頭離群的聾象。

　　大大的耳扇於它而言只有驅趕蚊蟲的用途，它能依靠的剩下嗅覺，象走得很慢，擺動象鼻，時時警覺。象牙粗長潔白，形狀優美，它是頭健碩的雄象，身軀異常龐大，身上卻皮開肉綻，傷口少有癒合，有刀傷刺傷，也有虎狼的齒痕。

　　身體越來越虛弱，但象的精神卻越發亢奮。

　　聾象聽不見黃昏的鴉鳴，但見光線漸暗，知道東方將月升。1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EiGkl90at
　　期待著夜晚，象緩慢的心跳稍稍加了速，它覺得今夜應當無雲，月亮不會躲起來。

　　那月總是不即不離，怎麼樣都拉近不了距離，它要走上最高的山。

　　才能見想見的人。

　　力困筋乏，象終於登上最高的山峰，峰頂有座湖，湖水照出它的臉，它的獠牙沾滿血跡，象彷彿還能聞到當時的血腥。

　　月亮的倒影也映在湖上。

　　那是未圓的月，圓了的月。

　　咚。

　　當它還是幼象的時候，那些象奴不明白它天生失聰，見它不聽指令，便只知抽打教訓，而它並沒有因此變得膽怯乖巧，反而越加反抗，體形雖還不大，但整日撞人踩人，讓向來平和的象園裡多了不少麻煩。

　　直到小奴隸出現。

　　「別打了，它聽不見。」

　　象聽不見小奴隸為它說話，但它見到小奴隸用小小的身軀護住自己。

　　小奴隸很溫柔，她慢慢地來到象的眼旁，輕輕地撫摸它的臉頰。1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71UmYlHZq
　　很多很多年，它被小奴隸照料的健康強壯，還未成年就已經是象園裡最大最好看的象。

　　象辨別不出人類美醜，它無法得知小奴隸在一眾平凡中的突出美貌，但卻也不妨礙它懂她的特殊，她本就是最好的。

　　自從家主賜予小奴隸銅鏡後，她會用銅鏡的反光和象打招呼，看見象因此朝向她時，她笑得眼睛瞇成可愛的弧，象會在她走近自己時，親暱地用象鼻摩挲小奴隸的臉，再扇扇大耳朵，癢得小奴隸縮在它懷裡扭，象曾搶過她的銅鏡來玩，但小奴隸生氣不理它，它便不敢了。

　　象不喜歡銅鏡的氣味，但小奴隸很中意她的鏡子，即使鏡子是破的、是不要了的，卻也是家主允許她留下的。

　　沒有其他奴隸有此殊榮。

　　她在象的背上躺著，用那半枚鏡子照看自己白乎乎又紅彤彤的小臉，撥弄自己不怎麼光滑油亮的長髮，幻想憑藉美貌，早晚有一天能脫離奴隸的身份，象不會曉得她在想什麼，它只看見地上的反光一跳一跳的，小奴隸必定心情不錯。

　　除了小奴隸，沒有其他人能靠近聾象。

　　象園的象，幼時可能會被當成寵物玩賞，特別溫和的還能馴作雜技討貴族歡心，或許有機會安穩終老，但實在稀見。象園本就是養象用以祭祀或殉葬，或取其皮肉骨牙而建立，會選擇在象的最好狀態，結束象的生命。

　　聾象也到了必須發揮用處的時候，它的脾氣不好，難以馴服，象園必須特地為它騰出空間，餵食也總是和其他象分開，沒有任何象有過這種待遇。

　　小奴隸很不捨，她懇求家主，但不過一瞥冷眼，小奴隸就安靜了，她不敢測試家主對自己的偏愛。

　　象感覺到小奴隸的傷情，它不明白為什麼小奴隸不再開心，也不明白小奴隸為什麼不再整天和它待在一起。

　　那天場面極度混亂，塵沙飛揚，瘋狂求生的象誰都近不了身。

　　鏡光閃過眼睛，久未見著的小奴隸過來了，她搖晃銅鏡示意安撫，象安下心冷靜許多，小奴隸在召喚它過去，象便要走到小奴隸身邊。

　　聾象心無旁騖地朝她前進，卻突感痛意，數枝長矛捅進了身體。

　　象鳴淒厲，小奴隸心軟了。

　　「不要殺它！」

　　她衝向前打算攔住眾人，卻沒料到痛極無措的象朝自己衝來。

　　象又美又大的堅固長牙刺穿了小奴隸，象的眼蒙上鮮血。

　　家主不知道什麼時候來了，小奴隸爬向家主，家主不在意她，只嫌惡象牙沾了人血不祥。

　　小奴隸仰著淚眼，殷殷期望家主憐憫，手上緊抓她那枚半圓的銅鏡，血不停流。 1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4UhpHPLg8
　　但家主比剛才站得更遠了，小奴隸的盼切轉作不忿，但她的不忿在家主眼中絲毫不起漣漪。

　　小奴隸斷了氣。

　　她不是死於象牙，是死於悲哀。

　　象痛心嘶嘯，沒了小奴隸的安撫，象完全失控，有象奴被擊倒在地，聾象撞破柵欄，馳奔遠離。

　　天上的月並不圓，像極了小奴隸的銅鏡。

　　它一路追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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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牙與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