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鳥與鯨魚 - 4-6苦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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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苦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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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夢到了一隻鯨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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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瑀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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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她應該要跟他一起下海的。雖然她不會游泳，但是誰不嚮往那樣的自由與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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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波蕩漾的聲響，輕輕流過她的耳朵，爬過她的額髮她的肩膀，在兩眼的淺窩形成小潭，在鎖骨胸前的凹洞形成湖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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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瀑，湖泊，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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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怕水的，但她記得小時候爸爸說的，只要放輕鬆，身體在水裡頭就會自動浮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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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閉上眼睛，感覺到牠從背後緊緊擁抱住她，然後緩慢的潛入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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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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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灌進了她的口鼻，她顫抖著抓住他強壯的臂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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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怕。」他說，如同那時候的眼神，帶著微熱的迷離。「我會在妳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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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凌睜開雙眼，胸口還留著當時的悸動，正在用力的起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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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醒了！按鈴叫護理師過來。」是恩諾的聲音，她看著周遭有些陌生的事物，還有兩旁的人在她身邊焦急又關心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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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是口渴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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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別人口中提起的自己，似乎酒後做了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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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真的想死，只是在那個瞬間，她很想要停止自己胡思亂想，她需要瞬間的痛楚來提醒自己不夠堅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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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確實不夠堅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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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在電話後因為擔心她的情緒過於激動，所以電話叫恩諾來安慰她，恩諾趕到後按了門鈴，但是沒有回應，因此破門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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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媽媽知道了她的事情了嗎？她倉惶的眼神對上了恩諾，恩諾有些痛苦的別開了眼睛，搖搖頭表示：「我什麼都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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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瘦了，原本雋朗的眉宇蕭索著，帶了許多惆悵，是她從來沒看過的狼狽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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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說，失血量並不多，因為恩諾來得早，所以沒讓憾事發生。反倒是她營養不良，疲累不堪，要特別休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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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秉全說，因為戲的收視率很高，所以上了新聞，雖然對她的負評很多，但也因為這次的意外受傷，男女主角和許多觀眾都很關心她的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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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終於發現在網路上對她的冷嘲熱諷，真的對她會造成傷害或疼痛嗎？明明昨天還是冰冷的同事，也因為炒新聞的關係，紛紛端出了友好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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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誰，一手拿著刀子，一手捧著鮮花？為什麼突然那些負評都消失了？為什麼大家都突然開始關心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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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過了一陣子她才知道，王秉全炒作了她的新聞，雖然表面上說她只是生病住院，但私底下卻放了些小道消息，說她是因為受到許多劇中粉絲騷擾，很多人叫她去死，人身攻擊，她才會影響了心情，做了極端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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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導向成女主角的粉絲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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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對她的關心嗎？如果真的心疼她，會拿這種事情來炒作新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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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怎麼不乾脆去死，這樣大家都會愛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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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裡頭滿滿的都是花束和花籃，蔣柏丞、邱導演，林編劇，一堆她根本沒往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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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凌抬眼，對上王秉全那張假惺惺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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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裡面的部份我都交代清楚了，妳放心。」王秉全說，臉上雖然是擔憂的神情，看在葉凌的眼中卻不過是在演戲。「阿凌，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了？願意跟我說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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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醉了打翻東西而已，沒事。」恩諾一旁接口道。「這裡有我照顧她就可以了，您也累了，早點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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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我要把這兩天的事情都好好交代一下，也需要談一下工作上的事情，這點華先生應該沒意見吧？」王秉全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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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兩個人針鋒相對的，葉凌覺得累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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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她說，開口因為聲音艱澀，用力清了清喉嚨。「我不喜歡花，可以幫我處理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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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凌，不要那麼不近人情。妳看這裡的花都是粉絲送進來的，也可以看看妳的社群帳號上，有多少人留言點讚，大家都很關心妳。」王秉全笑著，使得葉凌心中一陣噁心的煩躁密密麻麻的爬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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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心？他好意思講什麼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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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才要剛開始，妳絕對不能中途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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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了，你回去吧，辛苦了，明天我們再談工作的事情。」葉凌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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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對了片酬的支票已經下來了，二十號會匯到妳的戶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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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王秉全這個人又再次欺騙了她了，當初說無法預支片酬，難道是為了故意想看她為了家裡欠缺的資金奔走忙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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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跟她說過要到下部戲才能持平過去的支出，現在她不僅已經清償公司債務，居然還有片酬進帳？這筆錢到底是施捨，還是污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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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凌的表情一陣青一陣白，好一會兒都無法說話，恩諾在一旁輕輕咳了一聲，她才將那個有點可怕的表情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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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妳願意的話，我會想辦法理解妳，當妳的支柱。」恩諾嘆了口氣說。「我或許不能理解妳的所有痛苦……但是我不想用這種方式失去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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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她泣不成聲，抓著他的手，緊緊的。「對不起，恩諾哥。我其實並不是真的想要做傻事……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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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沒有說完，她的眼淚已經滿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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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生活太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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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家人或是感情之中，都沒有任何人能夠理解，能夠安慰，然後又有太多不了解的觀眾、路人，用著惡毒的字眼不斷傷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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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生活，真的太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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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想怨天尤人，很想放棄，也知道自己後天的努力要追上先天的優勢是很困難的，即使她竭盡一切，奮不顧身，卻仍然有許多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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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份痛苦已經壓迫著她無法翻身，所以媽媽的那些話語與懷疑，那些陌生人的惡言酸語，才會讓她一時支撐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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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要再拚一回呢？她已經成功一半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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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我不該在這種時候離開妳。」恩諾輕輕用指腹抹去她的眼淚。「告訴我，所有所有的事情好嗎？我都願意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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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困難的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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