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啟：無法重來的你。】第一集：食夢者紀雌 - 第二章-第十二節-團圓飯。

　　在昏黃的街道上，除了我努力踏著腳踏車的喘氣、以及車鍊與齒輪不斷摩擦的聲音之外，幾乎沒有別的響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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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已經快天黑了，正常學生早就放學、上班族們也早早回到了家中，就連外出買菜的家庭主婦，此刻也只有廖廖數人步在回家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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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是騎過商店街──肉店、蔬菜店、水產店等，各種琳瑯滿目的招牌也都紛紛熄燈，鐵門也被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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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腳踏車在鋪花磚上吭吭嗑嗑地前進著，一陣迷人的肉香、伴隨著肉眼可視的煙霧出現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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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舞香？稍微鬆手好嗎？我掏個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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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試探性地問道。但、不出我所料地，在聽到我的話之後，魏舞香環抱著我的雙手反而更加地緊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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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的，到底為什麼這麼強氣的女生會變成這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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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喔、這不是魏舞香小妹嗎？今天也來買香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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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香腸攤身穿吊嘎、有著大肚子的平頭阿伯對我們打了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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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不等我作出反應，阿伯看見了魏舞香的模樣，又撓了撓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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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咦？魏舞香小妹今天是怎麼了？好像跟小時候一樣的感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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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阿伯，你認識魏舞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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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啦！她們一家吼，從以前就常常來我這邊買烤香腸啦！魏舞香小妹的媽媽懷著她的時候，我還特別去送香腸到她們家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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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伯一邊對著香腸搧著風，一臉很驕傲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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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剛剛說魏舞香跟小時候一樣，請問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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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伯沉默地看著我，接著指了指烤爐上的香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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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翻翻白眼，將蕭婧蓉給我的一千塊給掏出來。見狀，阿伯立刻重新露出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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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啊！我記得魏舞香小妹以前都喜歡躲在媽媽身後，之後是她哥哥──最近她變得比較開朗了吼，應該是在學校交了很多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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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伯一邊說著一邊把烤好的香腸包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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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吼，魏舞香小妹也真的很可憐，家裡出了那麼多事情，前一陣子她都自己一個人出來買菜──幸好你還特別載她過來，不然連我都要收攤了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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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確實，今天因為小一生的關係害我們延誤了放學時間，連放學集合都沒有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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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一下，阿伯你說魏舞香家裡出了什麼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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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才剛問道，魏舞香就把頭藏到了我的背上，還輕微地顫抖著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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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吼，她們真的很可憐啦，再提起對魏舞香小妹不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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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伯笑了笑，手裡還繼續在爐火上加著新的香腸──你個騙子，不是說要收攤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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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默默地又把找回來的零錢遞給了阿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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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舞香小妹她爸爸媽媽，五年前出了一場很嚴重的車禍──爸爸當場就死掉了，媽媽完全找不到人餒！警察說吼，在車子的殘骸上面有發現別人的那個DNA啦！人家都說她媽媽是畏罪潛逃，跑掉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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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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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情不自禁地皺起了眉頭──魏舞香以前的表現完全看不出來，她家裡有發生這麼多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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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原本以為吼，魏舞香小妹會跟她哥一樣，畢竟發生了那種事情嘛……但是、魏舞香小妹真的很堅強喔！小小年紀就會出來買菜做飯，真的很了不起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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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確實是很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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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那樣了不起的魏舞香，現在卻是這副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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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道別了香腸阿伯，繼續載著魏舞香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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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邊順著昏黃餘日映出的陰影線，時不時魏舞香在我背後輕點肩膀示意我轉彎，我們兩人不疾不徐地由商店街開始，轉向了住宅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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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在一棟又一棟嶄新的透天厝向後方遠去後，開始邁入了分租的公寓，又逐漸將街邊的風景變化為樓層與樓層彼此錯綜、參差不齊的民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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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舞香，從來沒有聽過妳說起妳家裡的事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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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試著向魏舞香搭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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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為一個外人，連我都在聽了那樣的事情後，心裡變得沉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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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做為當事人的魏舞香，想必受到的傷害還要更加地巨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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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背後的魏舞香聽了我的話，用著幾乎低不可聞的聲音小聲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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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其他人說的話，沒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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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用……是說對於現況沒有幫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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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感覺貼在背上的腦袋搖了搖，魏舞香小聲地否定了我的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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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他人不會懂、所以我不說……不想讓其他人也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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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是呢，這種事情外人是不會理解的吧。但，就那樣獨自承受，不會辛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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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哥比我更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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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舞香一邊說著，委屈的情緒像是因為我的問句而潰堤一般，開始噴湧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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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哥因為我，沒辦法有自己的人生……因為多了我、婆婆阿姨都不想要我們兩個小孩……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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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著，哭泣聲便打斷了魏舞香的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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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沉默著，既沒有什麼能安慰她的話語，也無法鼓勵她一定會變得更好──面對比我還要慘的人，我什麼也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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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棟外牆顯得鏽跡斑斑的老舊公寓外頭，我將腳踏車給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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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魏舞香即使從側坐著小心翼翼地下了車，手還是緊緊地抓著我的衣角。在我跨著腳下車之後，她又立刻抱住了我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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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舞香，妳家裡只有妳一個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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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試探性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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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哥應該在家……他半夜才會出去上班，現在……應該在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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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舞香眼巴巴地看著我，又小小聲地補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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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上班的時候……他應該又會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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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總之我把妳送到家的時候，妳家裡還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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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這樣就不關我的事了，能把妳安安全全地一路送回家，我也算仁至義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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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把將香腸遞給魏舞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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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拿好，明天記得來上學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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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魏舞香楞楞地一動也不動，她看著我又看了看我手裡的香腸，用一副我要搶劫她的眼神猛力地搖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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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舞香……我要回家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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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我無奈地說道，魏舞香還是不肯放開抱住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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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梯間很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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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不會開燈喔？我無奈地將手放到樓梯間的牆壁上，摸索著開了電燈……嗯？真的沒有電燈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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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啊、麻煩死了，我只會陪妳到門口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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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牽起了魏舞香的手，接著領在前頭踏上了陰暗的階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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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隻手抓著已經與支架斷開的扶手，儘管小心翼翼地用著腳尖嘗試尋找台階的高度，但我還是險些踩空，只能緩慢地一步一步前進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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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我轉過四樓的轉角時，魏舞香拉住我的手指示意我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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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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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她嘴裡這麼說，不過扭捏的神態與不肯鬆開的手，看來還是不打算放我回家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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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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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一開始想說先讓魏舞香開門，不過畢竟我算是外人，還是按一下門鈴、跟魏舞香的哥哥打聲招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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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叮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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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門後一點動靜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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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了一眼魏舞香，她皺著眉頭、但也沒有說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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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我的手指戳了門鈴的第二聲鈴聲響起之時，一串急促的腳步聲先是用力地踏步而來，隨後迅速打開的門一下子放出了門後之人的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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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門鈴聲按一次我就聽到了！我已經被你吵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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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條細細的門鍊艱難地撐住了差點被整個拆下來的鐵門，門後的人先是對我怒目而視，隨後又跨過我的肩膀看見了被巨聲所嚇到、緊緊依偎在我背後的魏舞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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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青少年先是一愣，隨後鐵門被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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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新打開、魏舞香的哥哥緊緊皺著眉頭，一臉狐疑地望著我，粗壯的手臂上面遍布著黑色的刺青圖案，正抓著門把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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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頭平頭，嘴唇上打著釘子，耳朵上也有著數量誇張的耳環，青少年身上穿著漆黑的吊嘎，還有破破爛爛的牛仔褲。他的雙眼有著很重的黑眼圈，看起來有些纖細的身體卻有著緊實的肌肉，放在門把上的手看起來傷痕累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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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你好，你是魏舞香的哥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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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舞香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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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少年完全沒有打算跟我寒暄的意思，只是拼命地打量著躲在我身後的魏舞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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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這個嗎──說來話長，您可能不會相信，但姑且還是請您暫時先聽我說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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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了完了，這次搞不好要栽在這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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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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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名字叫魏驤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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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聽完我實話實說、卻又顯得荒唐可笑的事實之後，魏舞香的哥哥翹著腿，以手肘撐在膝蓋上，仍沒有鬆開緊皺的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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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實在的，我以為繁露國小過了那麼久應該會變得正經一點……不過看來完全沒有半點長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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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驤亮用略顯無奈的語氣說道。我則緊緊地盯著他刺滿四肢的刺青圖案，一動也不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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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起來，他是接受了、魏舞香被催眠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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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的我被逼著坐到了魏舞香家的客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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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坐在一張沒有靠背的板凳上，魏驤亮則坐在他們家低矮的藤木沙發，中間隔了一張鋪了厚重玻璃的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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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背後一整面牆、本應放著電視的電視櫃空空如也，取而代之的是各種雜物──一把橫掛著的關刀、一副拳擊手套、一副眼鏡、一些少年的合照、一副繪畫比賽的獎狀，這些無關緊要的東西好好地擺放在了櫃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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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為什麼我們魏舞香會一直黏著你？你們是什麼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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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邊說著，銳利而飽含著敵意的眼神便開始刺過來──魏驤亮瞪著我，手裡還用著小刀削著──花椰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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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不知道。我是四忠的班長高拾己，魏舞香是其中一個副班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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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中一個副班長？我記得班長跟副班長是男生跟女生的組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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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驤亮把花椰菜丟到了桌上，他將翹著的腳放了下來，握著刀的手也撐到了膝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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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他副班長也都是女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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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這樣沒錯，但不是你想的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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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的是怎樣？你想的又是哪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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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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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嗚哇，好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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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嘗試著拉開魏舞香的手，接著陪著笑站起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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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如果沒事的話，我就告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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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我站起來、準備往門口走去時──魏驤亮又叫住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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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一下，你留下來吃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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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呃……一定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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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心裡百般不願意，但我也不知道要如何打開魏舞香家的門，只好又乖乖地坐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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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驤亮將切好的花椰菜給整碗端起來，隨後拿到了開放式的廚房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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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們現在……繁露國小還在尋找『邪王秘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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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聞言，我一時皺起眉頭，隨後望向了魏驤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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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哥你也知道那個東西的存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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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叫我哥哥……是啊，我以前也讀過繁露國小，在那個時期剛好是邪王秘寶開始成為傳說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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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驤亮一邊說著，目光並沒有離開手裡拿著的鍋子。他嫻熟地單手打了三顆蛋，隨後迅速地攪拌蛋液並倒入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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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何時，魏舞香已經默默地移到了魏驤亮旁邊，自動自發地幫忙做起了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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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來精神變回以前是沒錯，但魏舞香還是沒忘記做菜的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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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請問……驤亮哥對於邪王秘寶知道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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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會問出這個問題，表示你想找那個東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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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驤亮並沒有直接回答我的問題，而是提出了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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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曉得為什麼，總覺得他在迴避著我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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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是想找……也不是非找不可。但如果說能找到的話，我還是想找找看──畢竟那是傳說中的秘寶啊，要是能找出來的話、大家一定會很吃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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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嗎？那我勸你還是不要去找那種東西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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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呃……那是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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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沒有本事找出那種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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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驤亮如此說道──一時之間我感到不服，但還是耐著性子提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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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麼您會這樣覺得呢？確實我只不過是四年級的小鬼，但說不定真的能被我找出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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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會說出這種事情就表示你只是個半吊子，只有這種程度的話還是盡早放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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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驤亮一邊說著，一邊從魏舞香手中接過盤子，將鍋子裡的煎蛋盛到了盤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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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況，你也沒有必要的理由去找出邪王秘寶吧？找出那種東西對你毫無意義，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一定要找出那種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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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于與軒下命令要找出來，這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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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對於我本人來說，確實沒有足夠的理由去找出邪王秘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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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的那麼瞭解，難道驤亮哥你自己也找過邪王秘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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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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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驤亮沉默著將飯菜都放到了桌上，而一旁的魏舞香則將碗筷端了出來。而我則連忙把香腸打開來，幫他們倆人加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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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吃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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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三人安安靜靜地落座──魏舞香坐到了我的旁邊，手臂貼著我的手臂地端起了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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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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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驤亮看起來想說些什麼，但卻還是沉默地將菜夾到我的碗中。我連忙畢恭畢敬地用雙手捧碗去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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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謝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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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說了不要叫我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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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驤亮嘆了口氣，而我則開始扒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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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唔！真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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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大吃一驚，開始以口就碗地狼吞虎嚥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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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來就知道魏舞香很會做菜，但剛剛大部分都是魏驤亮在主導做飯，沒想到他做的料理也這麼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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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驤亮憔悴的臉微微地露出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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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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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原本聽說魏舞香的哥哥在家裡是個廢人，沒想到驤亮哥也這麼會做飯，真是令人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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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聞言、魏驤亮臉色瞬間一沉，見到我被嚇到冷汗直冒，這才好沒氣地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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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因為大半夜要出去工作，所以白天才從未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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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邊說著，魏驤亮從魏舞香的臉上取下了黏著的飯粒，隨後緩緩地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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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確實我在爸媽離去之前，就是個沒出息的兒子──整天跟著狐朋狗友鬼混，國中時早早地就輟學。如果不是爸媽提早走的話，我可能一輩子都這樣毫無責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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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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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是想起了難過的往事，魏舞香端著飯碗就開始哭了起來。邊哭還邊扒著飯，卻越哭越吃、越吃越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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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久沒有……有人陪我吃飯了……我好想爸比媽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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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舞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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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驤亮放下了碗筷，將魏舞香抱到了膝上，開始溫柔地拍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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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每天半夜都要出去理貨站幫忙推貨，回到家就是倒頭就睡──在家裡只能安安靜靜、沒有人可以說話的心情一定很糟吧？委屈妳了、魏舞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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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好想要家裡有人的感覺……可是哥哥要工作我又不能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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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舞香抬起了頭，淚流滿面地看向了魏驤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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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吶、哥哥，爸比媽咪到底為什麼要死？媽咪真的撞到人之後逃跑了嗎？那樣的話媽咪是不是還活著……？撞到人也好、害怕逃跑也好……如果媽咪還在我們一定要去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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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驤亮深深地吸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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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目光在一瞬之間從我的身上閃過，隨後又迅速地低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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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舞香，爸爸跟媽媽都已經死了，這就是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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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斬釘截鐵的結論，讓魏舞香楞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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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著，委屈的淚水一顆一顆地滾落。魏舞香用著掌根擦著淚水，卻越擦越多，隨後便嚎啕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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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心情也隨之降到了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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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舞香做飯好吃、做事雞婆蠻不講理，都是建立在她被迫盡早獨立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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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她家裡沒有發生這種事情的話，她原本的性格會是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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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我不中用的關係，沒辦法讓魏舞香到更好的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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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驤亮緩緩對我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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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是，身上刺了這麼亂七八糟的圖案，估計也沒人相信我說的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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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驤亮自嘲般地笑了笑。他緊緊地抱著魏舞香，將頭靠在她的頭髮上──就像是失去一切的人，緊抓著僅存的寶物一般，充滿痛苦的珍惜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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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驤亮哥，我發誓會讓魏舞香變回原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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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這麼做改變不了發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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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讓魏舞香變回那個偽裝起來的堅強，究竟是不是正確的、我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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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我覺得我有必要這麼做，我必須這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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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高拾己，四年忠班的班長，會保護好自己的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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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聞言，魏驤亮先是皺著眉頭盯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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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了好長一段時間，他才從某個情緒中恢復過來，雙眼聚焦在我身上。隨後、他緩緩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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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麼，你就真的不應該再去尋找邪王秘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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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第十二節-團圓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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