販賣永恆的夢魘 - 熾烈之心（12）予取予求的神

地面上的歡呼聲，甚至連地底深處的罪罰獄都能依稀聽見。

底層唯一的囚犯也聽見了動靜，熟悉的助威與吶喊有如波濤不斷拍打著礁石。

鬥皇祭……嗎……

自從他被關到這裡以來，還是第一次在理智清晰的狀態下度過呢。

熟悉而陌生的詞彙閃過腦海，喚起提拉努斯塵封的記憶。

回憶凝結成的碎片，溶解為一幕幕畫面，湧上提拉努斯心頭。

他與那位的相遇，也是在鬥皇祭上呢……

那屆充滿銀鈴般的笑聲、彷彿童話般的鬥皇祭。

當時，天頂不只有太陽，還有著星星與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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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哈！不行……我認輸……哈哈哈哈哈哈！」

留著落腮鬍的彪形大漢癱軟在地，毫無形象的不停大笑。

本該死都不離手的武器早已掉落在地，男人笑的滿臉都是眼淚，最終忍不住投降。

使勁憋笑的衛兵們將仍在大笑的大漢抬走，只留下勝者在場上。

場上沒有半點戰鬥過的痕跡，只有一位穿著滑稽的小丑，一邊踩著獨輪車在場上繞行，一邊唱著歌。

五音不全的嗓子配上宏亮的音量，讓整個觀眾席笑得人仰馬翻。

強壓著上揚的嘴角，他對這份真實卻沒來由的笑意感到奇怪。

如此強大且具貫穿力的精神干涉，難道是是影響者嗎？

不管這位小丑的真正身分是什麼，既然他目前沒有敵意，還是盡快頒完獎然後送走吧。

「哈哈哈哈哈哈，不要你們！」

在貴賓室中，小丑帶著微笑面具的腦袋左搖右晃，他大笑著拒絕接受頒獎。

「我可是星國的王子～接受你們這些凡人的貢品不就是辱沒了我的身份嗎？雖然這樣也很有趣，哈哈哈哈哈！」

太陽穴一陣陣的抽痛，提拉努斯完全不知道該如何處理。

沒人知道這傢伙是從哪來的，但也沒人敢激怒他。

而就在此時，一名部下匆匆趕來，以傳音向他報告道：（陛下，我已經聯繫上了鬥皇大人的監護人，他已經在門外等候了。）

「讓他進來吧。」

他不期待這位監護人能幫上什麼忙，但至少別是個麻煩吧。

當門打開的瞬間，他體感上的時間就此凝滯。

那......到底是什麼？

周圍的一切彷彿都失去了顏色般，只剩下他、虛無、以及「前方之物」。

無從衡量的龐大，這是提拉努斯唯一能夠感受到的事實。

五感、能量、乃至於直覺，他所擁有的一切，甚至都不足以做出「衡量」的舉動。

就像是午夜的大海般，深邃、浩瀚而神秘，無論他投入多大的石子，都激不起哪怕一星半點的水花。

可是，如此黑暗而巨大的存在，不該是令人畏懼的深淵嗎？

為何他無法從其身上感到一絲恐懼呢？

相反的，即使無法看到任何事物，提拉努斯仍舊無法將視線從他身上移開。

簡直......就像是星星一般呢。

短暫而無比漫長的沈默過去，「大海」開口了。

「很高興見到你，年輕的戰王。」

直到此刻，提拉努斯才看清了眼前事物的真體。

那是一位不過十四五歲的黑髮少年，身上穿著簡單卻又不失精緻的黑色系衣裝。

普通而不突出的臉龐，放在人群中或許沒有人認得出來。

但是，少年那雙「黑的發光」的眼睛，卻證明了提拉努斯適才所感並非虛妄。

「......你好。」他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回應，只能僵硬的招呼道。

「走吧，悅伊樂。」少年對著小丑說道，臉上的微笑多了幾分真摯，「慶典就快開始了。」

小丑的回應，則是一顆不知從何而來的紅球，狠狠砸中了少年的面部。

「哈哈哈哈哈，誰要跟你去啊！」小丑指著倒地的少年哈哈大笑，「跟臭老頭去哪裡，都有趣不起來啦，哈哈哈哈哈！」

在尖利的笑聲中，少年則是從地上爬了起來，臉上笑容沒有半點變化。

不過，那顆紅球像是塗了膠水一般，直接黏在了少年的鼻子上。

「如果不趕快去，就會趕不上煙火了喔，當然也有其他方法......」「少廢話，帶路！」

悅伊樂頤指氣使的說道，少年也不生氣，轉身便走了出去。

看著少年臉上的大紅鼻子，以及之前的狼狽，兩名侍衛的嘴角不禁有些抽搐。

提拉努斯也是如此。

蹦蹦跳跳走到門邊的小丑，卻是猛然轉過頭，以一個扭曲的角度瞪視著三人。

面具後方的那兩顆詭異球體，絕非是被稱作眼睛的器官。

「能取笑他的人，只有我。」

面具的笑靨幾乎裂到耳邊，滿是笑意的話語此時卻顯得十分瘮人恐怖。

「好的觀眾，在該笑的時候笑，在不該笑的時候保持安靜，聽到了嗎？」

不在意三人的回應，小丑的面具轉眼間就恢復了原先滑稽古怪的模樣。

哼著輕快的小調，他蹦蹦跳跳地跟上了少年的腳步，好像先前發生的一切都是擠人的錯覺般。

這就是他與這兩人緣分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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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過神來，陰暗潮濕的監牢映入提拉努斯眼簾。

混雜著血紅的混濁雙瞳，此時卻是充斥著茫然。

遭受怨念侵蝕的理智不容許他回憶起完整的片段。

回憶能夠因某些事物而被暫時喚起，但也僅止於某些浮上表面的碎片。

剩下的記憶，仍被重重鎖鏈束縛於他無法觸及的底部。

感覺......他好像遺忘了某段重要的回憶......

強烈的情感促使著男人在腦海不停翻找，但最後仍沒有發現半點。

只剩下沈重的轟鳴聲，在偌大的罪罰獄底層迴響著。

對了，他剛才......在想什麼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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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能得到主神「恩寵」的廢物，你就作為祭品為家族奉獻吧。——

昏昏沈沈中，閻妮彷彿又聽見了那句話。

那是她的父親，對她說的第一句話，也是最後一句話。

——是聖鬼族的「新娘」！只要把她獻給神，我們也能得到恩寵！——

漏洞百出的獻祭儀式，不只讓她得到了能力，還讓婚約的主導權由聖鬼族移交她的手中。

即使背叛與迫害將永遠伴隨著她；即使終點仍舊是漆黑孤寂的死亡；哪怕她在世上再無歸處......

睜開有些惺忪的睡眼，閻妮看見了房間的天花板。

看來悠夢有好好將她帶回夜館。

身體似乎也已經修復大半了，難道悠夢也會治療術式？

但是......她靈魂的狀態十分不樂觀，能否支撐幾個月都是未知數。

「醒了嗎？」清冷的嗓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悠夢坐在床邊，燈光柔和的灑落在她那精緻無瑕的臉龐上。

不管看幾次，都是個誰見了都會嫉妒艷羨的美人呢......

很快回過神，閻妮點頭應道，「嗯。」

「你不應該施展出能力的。」悠夢撥了撥耳邊的碎髮，水晶般的眸子驟然瞥向了窗外的夜景，「現在幾乎所有高位能力者對你起了興趣。」

「......我知道。」靠著牆壁，閻妮臉上掛著無力的笑容，「但我沒有選擇。」

想要延遲「婚期」，就必須要讓自己的靈魂更加強大。

作為更高等的生命體，龍的所有部分都擁有非常不錯的功效。

「我會確保你平安度過這次委託，但是之後就要看你自己了。」

「真是無情......」輕笑一聲，也正是在此刻，閻妮才看見悠夢眼底澄澈背後的意義。

並不是從未浸染世間顏色的天真無邪，相反的，正因為裝下了一切顏色，所以任何事物都難以在這位少女的心中掀起波瀾。

哪怕只是微小一絲。

「活得久一些，我的目標僅此而已，你的目標又是什麼呢？」

她不由得有些好奇，對一切事物都漠不關心的悠夢，又懷著什麼樣的願望呢？

「目前的話......大概是『回家』吧？」

凝視著漆黑的夜空，悠夢不禁陷入沈思。

她曾選擇了等待，在漫長的時空中靜候再次相遇的時刻到來。

可是，通往的家的門未曾出現。

這一次，她會親手打造出回家的門。

即使......要賭上自己的一切。

回過神來，悠夢發現閻妮已經睡著了。17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Yuso8RdyC

「作為獎品的龍牙、沈睡在競技場底下的龍蛋，你還不明白嗎？」少女嘴角有些諷刺地勾起，「這場鬥皇祭的『主角』，早就已經決定了。」

這不是閻妮的問題，而是在這場戲的劇本裡，她不是主角。

誠然，她也不是很滿意現在版本的故事。17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KwKLCfnmK

懷藏龍之力的勇士在決戰中覺醒，將發狂的猛獸輕鬆擊敗......這種乏善可陳的終幕，配不上這麼多偉人齊聚一堂的觀眾席吧？

一道微弱的星光從悠夢指尖躍出，輕巧靈動的鑽出了窗戶，消失在無邊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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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意、戰意……以及無數飽含怨念的吶喊，逐漸填滿提拉努斯的腦海。

數不盡曾倒在他刀下的亡靈，臨死的詛咒成為禁錮他腳步的最大枷鎖。

封住了大多數記憶、也吞噬了他的大半理智，他甚至忘記了自己的名字與過去。

沒了外力的抑制，血紅暴戾的氣息再度開始侵蝕提拉努斯為數不多的意識。

就在這時，一道光輝悄悄出現在黑暗的長廊盡頭。

如同箭矢一般，它筆直而無從躲避地射入男子腦中。

正確來說，是命中了提哈努斯靈魂深處，那團如附骨之蛆般的血紅怨念。

當鎖鏈破碎的剎那，提拉努斯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就被拉入了記憶的漩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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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來啦。」

看見他，少年放下手中的書本，露出了一抹笑容。

「那孩子不在嗎？」

沒看見那位與笑聲脫不了關係的小丑，提拉努斯有些疑惑的問到。

少年的頭髮被染成彩色，儼然是某人的手筆。

「剛剛走了，他似乎對競技場底下的龍有興趣。」

「可能要讓他失望了。」提拉努斯搖搖頭，「那只是編造出的傳說而已。」

「沒關係，悅伊樂有興趣的地方也不只那裡。」凝視著提拉努斯的雙眼，少年捕捉到了他眼底的疑問，「你今天來，是有問題想要問我嗎？」

坐在少年的對面，男人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

無論被打扮成何種滑稽可笑的模樣，都無損於少年本身的氣質。

並非統御眾人的魅力，也不是使人臣服的威壓，而是某種不可言說，連艷羨都是奢求的「耀眼」。

若能透過燃燒自己的什麼以得到那份光芒，提拉努斯都能毫不猶豫的將其點燃。

但事實是，即使點燃他的一切，也只能留下一地的餘燼罷了。

一個荒謬的預想在男人心中萌芽。

即使眼前的存在是「神」，好像也不是不可能呢。

「可以教我，如何成為一位稱職的『王』嗎？」

他沒有自大到妄想成為那顆照耀世界的星辰，但是……

若能擁有一雙翅膀，是否就能離這份星光近一些呢？

「稱職的王？」少年輕笑一聲，「成為王，意味著統御某些事物，但很遺憾，我沒有統御過任何事物的經驗。」

提拉努斯可沒有傻到相信少年的話。

「您太謙虛了，即使時常捉弄您，但那孩子可是全心全意的信任並追隨您喔。」

能讓高位能力者毫不保留的親近，這是提拉努斯從未聽說過的事。

「如果不是君臣關係，那您與那孩子的關係又是什麼呢？」

少年深邃的眼睛仍是平靜無波，「一段關係中，『角色』並不是重點。」

「在我所珍視的人們眼中，我可以是父親、母親，也可能是王、當然也可以是老師，甚至也有人將我視為『食物』，不過這些都不重要。」

隨著少年深入闡述，提拉努斯終於看透了那片黑海背後的真實。

是……毫不保留，連一絲自我也無的的奉獻。

「無論他們期望什麼、要求什麼，我都會為他們實現，僅此而已。」

因少年的話語陷入沈默，男人久久才再度開口。

「……您可有想過，總有一天您將迎來自身的極限，又或者，當那些願望相矛盾時，要該如何呢？」

毫不設限的給予，況且又是複數對象，提拉努斯用常識都能看見這段關係的陌路。

「無妨。」少年像是早早想過了這個問題，「若沒能實現他們的願望，那就是我的無能。」

陽光從窗簾的縫隙中鑽入房間，耀眼卻不及提拉努斯眼中的少年萬一。

作為第一位統一城邦的君王，提拉努斯自出生以來就察覺到他與旁人的不同。

遠比常人突出的天賦、以及對一切的渴望。

他的舞台現在可能還只有城邦，但假以時日，或許也能在世界上銘刻下他的名字。

但是，「偉大」的意義又是什麼呢？他又該做出什麼，以達到更高的境界呢？

所以他不禁感到好奇，這位或許已達到最高境界的少年，到底還在追求什麼。

但他沒有預期到，少年的答案並非「索求」，而是「給予」。

「……哪怕終有一日，您將會失去所擁有的一切？」

就跟童話中的快樂王子一般，在給出了自己的一切後，卻落得被拆毀的下場。

「我從未失去過。」少年的唇角微微勾起，幽深的雙眼在那一刻盛滿了漫天星光，「他們，就是我的一切。」

這是謎樣的少年……不，那顆璀璨的星辰，與他的最後一次會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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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他怎麼忘了呢？

哪怕是要接近星星，也得要燒盡自身，才能獲得一線希望。

躁動的血霧彷彿被什麼壓制住一般，溫馴而乖巧的遁入男人龐大的軀體，再也不敢撒野。

血霧褪去，提拉努斯緩緩睜開雙眼，從這場持續無盡歲月的長夢中甦醒。

牢中的囚犯已不是只知道殺戮的「血修羅」。

而是曾經馳騁世界，締造無二偉業的「逐星暴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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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非常感謝願意讀到這裡的讀者，最近因為課業問題，時常拖欠更新，非常抱歉，如果對文筆或是情節有任何指教或疑問，也可以在下方提出。再次感謝願意花費時間閱讀的讀者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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