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 - 第三章《歷史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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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彥誠握著方向盤，目光不時飄向後照鏡。

她坐在後座，安靜地看著窗外，臉色雖然還是有些蒼白，但眼神卻比剛才更堅定些了。

（到底是不是妳？還是我認錯了……）

他的心裡有些煩亂。那張臉，他無法不認出來，可她的反應，卻像個從未見過他的人。

（如果是她……那她究竟經歷了什麼？）

彥誠終究還是忍不住，語氣小心地開口：

「不好意思，小姐……我能冒昧問一下，您的名字嗎？」

他從後照鏡裡看了她一眼，語氣儘量平穩，像是怕驚動到她什麼。

「因為……妳長得很像我以前認識的一個人。」

他沒說出那個名字，只是靜靜等著她的反應。

「你也是記者嗎？」

雨安的聲音明顯拔高了一些，語氣裡混著警覺與抗拒。

她瞪著前座的彥誠，握著包包的指節泛白，整個人像是隨時會逃跑的樣子。

（為什麼每次都這樣？這個社會到底還要盯著我和小澤多久？）

她只覺得對方剛才那些話──什麼「妳長得像某個人」──太過熟悉，太像過去某些逼問的開場白。

彥誠一愣，從後照鏡看去，見她原本蒼白的臉色，此刻浮現明顯的戒備與恐懼。

他的眉頭不自覺地皺了起來。

「記者？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他語氣明顯放柔了，聲線低沉帶著疑惑，甚至有些歉意。

（她為什麼一聽就這麼激動？她究竟經歷了什麼？）

「我不是記者，也沒有惡意。剛剛在醫院門口看到妳不太舒服，才想幫忙而已。」

他放慢語速，想讓對方安心。

（不對……這個樣子，不只是長得像而已，她反應太強烈了，像是背後藏著什麼。）

雨安低下了頭，沒有再回答彥誠的問題，只是靜靜地望向窗外。

玻璃上映著她的倒影，陌生而蒼白。

她咬了咬唇，卻還是開不了口。她甚至不太能說清，自己在防的是誰──是眼前這個男人，還是那些過去的記憶與傷痛。

她也討厭自己這樣，把自己變得疑神疑鬼的。

車內的氣氛一度凝滯。

見她沒回答，彥成沉默了幾秒，沒有再追問，只是淡淡地轉移話題：

「妳兒子讀哪間學校？」他的語氣輕了許多，儘管心裡有千百個疑問，此刻卻不想逼她太緊。

「我很久沒回台灣了……可能麻煩妳幫我指一下路。」

彥成一邊說著，一邊裝作不經意地看了後照鏡。

她變了，不只外表，還有那個眼神──像是經歷過什麼極端的痛，才會讓人把自己困在這樣的安靜裡。

（如果真的是妳，妳這些年，到底是怎麼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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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大約十五分鐘，車子緩緩停在一間國小門口。

「到了。」彥成一手將檔位拉回P檔，語氣平靜卻帶著一絲不安。

雨安看著眼前熟悉又陌生的校門，輕聲說：「謝謝你送我來……」

她慢慢解開安全帶，動作遲緩。明明很急，卻又像是刻意放慢腳步。

她低頭扶著車門，彷彿想趕快離開，卻又似乎在猶豫。

彥成輕聲問：「妳自己能行嗎？」

雨安眼中閃過複雜情緒，幾乎細不可聞地回：「嗯，可以的，謝謝你。」

她推開車門，陽光刺眼，她微微眯起眼，腳步略顯踉蹌。

彥成心頭一緊。

雨安轉身離去，輕聲說：「如果剛才讓你為難了，真的很抱歉。謝謝你，你是好人會有好報。」

說完，她步入校園。

彥誠不放心，起身跟了上去，腳步悄無聲息。

雨安撐著疲憊的身子，走進學校辦公室，一眼就看見角落裡低著頭的小澤。

那是她的兒子，才八歲的孩子，卻早已沒有同齡人該有的歡笑與自在。雨安心裡一陣刺痛，步伐也更沉了。

「妳是小澤的媽媽吧？真的很抱歉，讓妳在這種時候還得親自過來一趟。我是剛才和妳聯絡的吳老師。」吳老師見她進門，立刻迎上前，語氣誠懇中帶著一絲擔憂。

雨安正想點頭答話，卻被一陣高分貝的怒斥打斷。

「真的是什麼樣的父親就有什麼樣的兒子！」

一道尖銳的聲音劃破辦公室的空氣，「爸爸是殺人犯，兒子也一樣繼承了他的基因！這樣的學生你們也敢收？校長，今天我說什麼也要幫我孩子辦轉學！」

雨安順著聲音看去，才注意到另一側的桌子前，坐著另一名學生家長，臉色氣得發紅，正在情緒激動地對校長咆哮，而校長眉頭緊鎖，正極力安撫。

這一瞬間，雨安像是被人當眾扒光了衣服，暴露在陽光下。她想替孩子擋下那些話，卻一句也說不出口，只能死死咬著唇，壓住胸口翻湧的情緒。

而這一幕，恰巧被悄悄跟隨在後的彥誠看見。

他站在門外，隔著半掩的門板，眼睜睜地看著那名家長用最尖銳的語氣，一字一句刺入雨安心口——也狠狠刺進了他那道早已結痂、卻從未真正癒合的舊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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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人犯的兒子，也是殺人犯！全家都是禍害！」

那句話，如驟雷劈入腦海，將他帶回十三年前的那一天。

他不知道自己這輩子到底聽過多少次這句話。不同的聲音、不同的嘴臉，卻像複製貼上般，吐出一模一樣的惡意。那年，他的父親成了所有人唾棄的「兇手」，他的家也成了「被詛咒的一家」。

而那場冤案，不只是奪走了父親，也間接害死了梓晴的父親──一個無辜被牽連的老好人，最後含冤而終。

他記得那天，梓晴撐著傘站在靈堂外，整個人像是被掏空了一樣，眼神裡沒有一點神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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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什麼都沒說，只留下一句冰冷又絕望的話：

「我真希望從沒認識過你。」

那是她留給他的最後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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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那個女人──那個也許是梓晴、也許不是的陌生人──正以同樣的姿態，靜靜站在孩子面前，不爭不辯，默默承受一切指責。

她看起來甚至連難過都不剩了，像是早就習慣了這樣的目光與羞辱，把所有的痛都壓進了骨子裡，只剩撐著一口氣，把孩子護在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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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妳真的是梓晴，為什麼十三年過去了，妳還是在承擔那些妳根本不該承擔的痛苦？

彥誠喉頭緊縮，拳頭也不自覺地握得發緊。

他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梓晴。

但這一刻，他只知道一件事：

無論她記不記得他，無論她是誰，這樣的場面──他絕不想再眼睜睜地看第二次！

只見雨安緩緩走到小澤眼前，蹲了下去。

「小澤，看著媽媽，你告訴媽媽，你為什麼要動手？媽媽是不是跟你說過，打人就是不對的？」

雨安含著淚，語帶責備，卻壓不住語尾的顫抖。

小澤沒有哭，只是咬著嘴唇，低著頭，像是把委屈都往心裡吞。

「回答媽媽！」她提高一點聲音，眼裡的淚水在打轉。

沉默了幾秒，小澤才小聲地說：「他說爸爸是壞人……說媽媽是壞女人……還說我長大也會去殺人……」

這一句話，像一記悶雷，讓辦公室陷入短暫的靜默。

雨安怔在原地，心臟一緊，眼眶的淚水瞬間掉了下來。她望著小澤瘦小的背影，終於理解這孩子心裡背負了多少無聲的重量。

站在一旁的吳老師也紅了眼眶，低聲說：「小澤媽媽，雖然說動手不對……但其實是紹甫先出口傷人，才導致今天的衝突……是我這個導師沒盯緊，這是我的責任。」

「老師！」紹甫的母親馬上出聲反駁，臉色難看：「您這樣講不太對吧？什麼叫我家紹甫導致的？明明就是那孩子脾氣暴躁、行為有問題！」

她指著小澤，不留情地說：「你看他那眼神！兇得跟他爸一模一樣——天生就是壞胚子！」

這話讓雨安心頭一震，隱忍了半天的情緒快要壓不住了。

而這時，站在門外的彥誠再也無法沉默。

她緩緩起身，聲音顫抖卻極力穩住情緒：「這位媽媽，您和您的兒子要怎麼看我都沒關係。但請不要對一個八歲的孩子說這種話……請不要再用這種話，去羞辱一個根本什麼都不懂的孩子……」

她的眼神紅了，卻堅定地望著對方：「孩子不是誰的影子，他們正在長大，也在學著怎麼做人。你今天這樣說他，不只是踐踏了他，也踐踏了你自己做為大人的身段與教養。」

話音剛落，對方冷哼一聲，毫不留情地回擊：「教養？妳一個在八大上班的女人，也配跟我講教養？妳還有臉談人格？」

瞬間，空氣仿佛凝固。

這句話，像一把利刃，直接刺入雨安胸口最深處的傷口。那是她這幾年來最不敢被人揭開的部分——她為了生存而做出的選擇。

辦公室瞬間陷入詭異的沉默，吳老師一時不知如何反應。

雨安怔在原地，手微微顫抖，但她沒有退縮，只是緩緩開口。

「是，我做過很多選擇，也許你看不上眼，但我從沒做過虧心事，也從來沒有放棄過要讓我兒子成為一個堂堂正正的人。」

她說完這句話，眼神不再迴避，語氣平靜得反而讓人無法回嘴。

正當氣氛僵持不下時，門外傳來一聲平靜卻銳利的男聲：

「請問，剛剛這位家長，是在針對孩子發言？還是在羞辱一位學生的母親？」

眾人一愣，回頭看見彥誠走入辦公室，神情冷峻，目光銳利。

他站定後，語氣不急不徐，卻字字鏗鏘：「如果是針對孩子，我建議妳現在坐下來好好談，因為傷害一個孩子的言語，比拳頭更狠。如果妳是在針對他的家長，又涉及公開侮辱，那麼，很遺憾，這已經構成公然侮辱，依刑法第309條，我就不得不採取動作。」

他緩緩走向雨安，語氣低沉卻堅定：「我可以替這位家長申請調解，也可以代為提告，妳有權選擇怎麼結束這場對話。」

那位家長臉色瞬間發白，愣在原地，一時語塞。

校長這才開口，連忙打圓場：「我們是學校，有責任保護每一個學生，不論他是誰的孩子。剛剛的言語確實不當，我們會依照校規處理。」

雨安低頭看著小澤，強忍住眼淚。

而彥誠，依然站在她的身旁，不多說什麼，只是默默地給她支撐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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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歷史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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