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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一路迷迷糊糊，紛紛亂亂，本來答應要替朱高煦求情問一問讓他出去放風的事，全都忘得一乾二淨。抬頭看朱棣但顧往前，理也不理，知道他必是怕人多口雜……只能強忍到中午膳宴，趁著他半途離席的空檔，找了個理由追了出去，同他到了一處無人往來的廡廊，才開口道：“殿下同我一起再去和皇上說說吧！或許皇上就收回成命，不做敕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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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自然知道她在想什麼，斜了她一眼，淡淡道：“剛才你執意不受，父皇什麼臉色，你也都看到了。要是你不怕觸怒龍顏，人頭落地，便自己去說好了。本王可不陪你趟這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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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樣下去，日後對殿下不也是個麻煩嗎？”真入了牒記了冊，她就不能說走就走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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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使麻煩，總好過忤逆皇命自尋死路。你就是再蠢，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懂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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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有意把話說重，可看她垂下眉眼，神情失望又哀愁，他的心也忽而揪起來。正想說兩句和氣些的好話，卻見她頸間右側有一銅錢大小的紅痕，緋色妖嬈，狀似花瓣，在她玉瓷般的皮膚上尤是觸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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陡然憶起那夜煙火紛飛之際看到的場景，朱棣仿佛頭頂猛挨了一道爆雷，又驚又怒，整個人頓時都要炸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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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也不想，一把按住天晴的後頸，把她攏到跟前叱問：“你這淫婦！昨晚做什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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淫、婦？天晴一慌，那只能跟之煥有關了……可她喜歡張之煥的事，朱棣不是早就知道麼？怎麼突然發作了？姑且掙脫了他，按著被他捏疼的頸後，悶悶發問：“昨晚我哪里都沒去啊，殿下到底在說什麼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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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你的領口！脖子上是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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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掏出小鏡一照，立刻看到了那個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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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天賦異稟，身體癒合速度比常人快個好幾倍，才兩日的功夫，前天被洋辣子叮蜇灼傷的血痂就脫落盡了，但留了個小紅印子。今天起來時，花姣嫌面聖總歸不好看，特地給她加了個護領扣住，只是她舉手投足幅度都大，現如今護領早不知掉哪兒去了，剛才一直想心事，她也沒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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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就是被蟲咬了一下麼，哪至於那麼大反應，還淫什麼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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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看著那個印子的形狀，突然，發現它實在很像……一下子明白了過來，又羞又急，沖朱棣大喊：“神經病啊你！想什麼東西！這是被蟲子咬的！你怎麼能想得那麼下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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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她反應激烈，全不像是裝的，朱棣微微平靜，開始梳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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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天下午為閔氏的處置他們鬧得不快，後來她出去不久，就接了侍女花姣回來，一晚都未外出；昨天他沒特地見她，但據眼線回報，她一直都在別館裏，接待了尚宮六局來的二人後，一直同閔氏在一起；張之煥這兩夜都當值，住在外皇城翰林院，二人照理根本沒見面的機會，那——確是他想多了……終於舒了一口氣，安下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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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怪你素日裏妄為多端，怎能不惹人懷疑？你既不願認，本王也不追究了，暫且信你一回。在旁人眼裏，你畢竟是本王的人，今後一言一行都要恪守婦禮，聽到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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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沒有了護領，只能把襯裙的領口輕輕往上提了提，抿抿嘴，背過臉去悄悄翻了一個白眼：“謹遵殿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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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聽十七提起，楊妃身覺不適，似是抱恙了，你一會兒去看看她。”朱棣忽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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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妃娘娘？”天晴這才想起，惠妃剛才似乎也提過一耳朵，說楊妃今天要避席。可她心亂，也沒記下。現在想起頓覺奇怪，前天出宮時見到楊妃還神采奕奕的，怎會忽然就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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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不比其他親王，又是個出名的孝子，這份人情，能掙就掙一掙。父皇和惠妃娘娘都對你疼愛有加，如今你出入這後宮內闈跟自己家一樣。何況你對外都是一副熱心腸，這時候難道不該去探望一下楊妃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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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自然也明白朱棣的意思，但想到之煥現在不知聽到消息沒有，又作何感想，自己再在宮裏一耽擱，定有好幾個時辰見不著他，要如何找他解釋？一時間，一顆心仿佛被置於熱鍋上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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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又怎會給她留下機會？見她躑躅，他走近一步，語帶勸誘低聲耳語：“若是你表現得好，本王自會考慮，求父皇收回成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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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一下抬起頭來，目光中的企切令他百感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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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就去看楊妃！殿下說的話，可一定要算數啊！”說罷她攜起裙擺，亟不可待就要跑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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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誒！慢著。”朱棣伸手拉住了她。“你午飯都沒吃完，就沖到楊妃寢宮，豈不惹人眼目？差也不差在這一時半刻，先回去，用完午膳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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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好，我現在就回去吃飯！”聽了他的話，天晴不敢再跑，轉身疾步快走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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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目送她離去，心中漣漪陣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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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一遇到張之煥的事，她就懵懵愣愣，莽莽撞撞。平時所有的精乖伶俐，全沒了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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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何你待他，就這麼與眾不同？到底是為什麼？為什麼，你偏偏會選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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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深籲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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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天晴啊徐天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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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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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之煥站在別館大門東南一側，終於等到了燕王府的儀仗傘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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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駕臨近，他退了兩步，靜靜縮回了牆角的暗影裏。自皇城出來後，他就待在這裏，等了許久，只為能得到一個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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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他知道答案，他只是想要確信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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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館的守衛卸了門檻，馬車直趨而入。張之煥轉到了東角門外，繼續等待。如果天晴回來了，定會找他的，那她必是從這裏出門，他一直守著，總能等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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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過兩刻時間，門就開了。張之煥又喜又急，忍不住自樹後疾走兩步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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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稀客啊！沒想到張翰林竟大駕光臨，本王未克遠迎，失禮失禮。”沉厚的聲音乍然響起，只見朱棣一身便袍，自門中闊步走來，身邊一個侍隨未帶，仿佛早知會有訪友在此，特意親自來接應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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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之煥驚見是他，腦中頓時空白，不及細想，脫口道：“殿下言重。殿下何等身份，下官怎敢攀交。只是恰好路經貴邸……下官這就告辭了。”說罷恭行一禮，意圖作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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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卻不欲放他：“張翰林不等天晴回來再走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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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之煥心中一凜：他怎麼會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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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殿下所言何意，下官本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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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翰林經韜緯略，文武雙全，年紀輕輕已深受太孫殿下器重。待日後殿下榮承大統，張翰林必將為國之肱股，前途無量啊。”朱棣似乎根本不想聽他推脫，自顧自切換了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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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謬獎。下官樗櫟庸材，實不敢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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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旁人這麼說也就罷了，張翰林如何不敢當？聽聞先前太孫殿下對諸藩略存誤會，全靠張翰林好言勸慰才得以平心，足可見殿下對大人的愛重了。這份恩義，本王也當銘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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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言勸慰？張之煥訝然：“殿下，下官何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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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誒~張翰林不必謙辭。天晴常常同本王稱讚，張翰林瑚璉之器，胸有丘壑，不僅為各藩費心勞神，更不吝替本王出謀出力——本王這滿腔謝意，真真無以言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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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她對燕王說過些什麼？他怎麼會……？想到當初自己提及反對太孫殿下削藩時，天晴又肯定又鼓勵的樣子，張之煥疑惑頓起，索性一橫心，欲把事情問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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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為何再三提到徐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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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大方一笑：“現在這裏只有你我二人，張翰林又何必遮掩？那日在宮中見到閣下神情，本王便知，張翰林鐘意這徐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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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之煥聞言心中一震，趕忙低頭否認：“徐娘娘乃是殿下愛妃，金枝玉葉，下官豈敢有非分之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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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那這串子，也不是張翰林送她的了？”說著，朱棣自袖內拿出了那串碧石手鏈，遞到張之煥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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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手鏈怎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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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天晴將它帶回，得意非常跟本王炫耀，說這是張翰林贈與她的。可她平日裏便習慣了信口開河，本王也猜她必又在胡講亂說，果然冤枉張翰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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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他滿臉通紅，一言不發，朱棣心知他已經入轂，便悠哉續了下去：“本王得張翰林美意匡助，正愁無以為報。王府裏那麼多姬妾，等閒一個苗女，本王又怎會吝嗇？如果張翰林當真喜歡，但說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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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翰林心中波流翻滾——他說的到底是真心話，還是虛言試探？“恕下官斗膽，殿下此言差矣！徐娘娘是皇上金口親許的國公義女，又剛得聖令敕封，貴為王次妃，身份尊榮，怎會是等閒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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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朱棣一副恍然記起的神情，“張翰林不說，本王倒都忘了。應是她前兩日進宮時，纏著陛下討要的吧。也不知她說了什麼，竟能哄得陛下答應下來。”他搖頭笑歎，“她這魅惑人心的本事屢試不爽，倒也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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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這敕封是天晴自己求來的？這怎麼可能呢？！張之煥心腔劇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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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一個小小苗姬，本王想著，若張翰林有意，便誠心相贈。不料她如此費力鑽營，竟還找了陛下做靠山。這麼一折騰，本王就是想割愛，也不能了。罷了，如果張翰林喜歡她這樣的，本王便再命人物色十七八個差不多的，送去存義坊府上服侍，也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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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八個？差不多？天晴畢竟為他出力辦事，多冒奇險，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他言辭間怎能如此輕賤她？難道——天晴一直都在騙我？她是因燕王授意，才來接近我的嗎？？此時張之煥雖故作平靜，心內已是洪濤升騰，恨不得立刻把天晴拉來問個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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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他這般心焦卻無從開口，朱棣暗自得意，一瞬又翻覆出一個詭毒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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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這苗女確是有些過人的好處，難怪能得張翰林青眼。也不知她在蠻部都學過些什麼把戲，各種花樣頻出頻換。本王開始也不屑，哪知見識過許多次後，也不得不嘆服，較之漢家女子，確實別有意趣。譬如昨夜，直能教人如仙如死，心旌搖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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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張之煥陡感一陣血氣上湧，再也顧不得他想，徑直脫口道：“殿下！怎能夠把天晴說得如此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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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不堪？天晴是苗部獻女，本王妾室，侍候枕席原就屬本分，哪里不堪了？張翰林年少英雄，會青睞於她，不也是因為……哦~看本王這記性，一會兒功夫又忘了，如今她已成了有名有份的王次妃，確實不能再以平常侍妾來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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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朱棣一臉不屑的笑容飄飄而道，張之煥腦中訇然一震，天旋地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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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說天晴稱和他假冒夫妻，當真全部是謊言？她說等辦完了差事、離了王府，便會嫁給他，根本不是真心，只是為了利用他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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霎時，天晴與他相處的點點滴滴一齊湧上，張之煥只覺心亂如麻，痛似刀絞，幾乎站立不穩。可一想到是在燕王面前，怎能出醜？勉力咬緊牙關道：“殿下誤會，謬實大矣。娘娘風姿絕代，宛若天女，下官凡夫俗子，遙遙仰慕已是僭越，怎敢心生他念？今日同殿下一敘，竟忘了尚有公事在身，還請殿下……厚准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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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之煥不記得他是怎樣回答，不記得自己怎樣離開，就這樣失魂落魄繞著城牆走了一路，腳步踉蹌絆跌，整個人卻無知無覺。待回過神來，已是日暮時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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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快就回來了？楊妃得的什麼病？”別館院書房內，朱棣正讀著通政司新出的邸抄，只抬頭看了天晴一眼，便繼續翻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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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是風邪入侵，感寒發熱，現正捂著被子出汗呢。”天晴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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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你連人都沒見到，就直接回來了？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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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還能怎樣？人家正躺著休息，我總不好沖進去把人眼皮扒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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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假辭色！”朱棣扔下邸抄，站了起來，厲視向她，“以你的應變，怎會想不出合適的辦法？你明知本王和十七的關係，難得這麼好的緩和機會，你卻敷敷衍衍——哪有一點正經為本王做事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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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我是正經去了永和宮，正經求見了楊妃娘娘，正經問過尚食局司藥官，正經權衡再三，覺得這時讓楊妃靜靜休息，專心養病，才是最好的處置。換了你生病臥床的時候，喜歡跟人寒暄客套做表面功夫嗎？我也和伺候的宮人說了，等楊妃娘娘醒了，告訴她我來過，不管要針灸按摩還是聊天解悶，遣人捎個話給我就成，我還給了好些小玩意兒呢！永和宮那樣的冷灶，宮人什麼時候得過像樣的打賞？歡天喜地就應下了，到時候肯定拼命跟楊妃娘娘美言。殿下吩咐的事情，我一點都沒怠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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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本王就該履行諾言，為你去求父皇收回敕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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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的意思，顯是不想踐諾。天晴恚怒：“這是殿下親口答應的，怎能出爾反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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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王答應你，要是這件事做得好，再替你去求。如今楊妃還在昏睡，根本都不知道你去過，這也能算做得好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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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你怎麼……”天晴氣得就想罵人，但心裏又何嘗沒做好準備，他是不會輕易幫她的，楊妃的事上，她眼下也確實未立一功，只能默默把話咽了回去。躊躇半晌，輕輕道了一句：“殿下回了別館後，可曾見過張之煥張翰林來這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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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終於還是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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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之煥？怎麼，他說過會來找你嗎？”朱棣皺起眉，一臉疑惑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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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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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他如今可是禦前紅人，公務累牘。你覺得，他有時間來看你？”朱棣嗤笑一聲，複坐歸位，繼續翻看起邸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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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怔了一怔。是啊，之煥是欽點翰林，禦前紅人，向來忠固不折——他真會為了她，質疑皇上的決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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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憑什麼大好前程扔屎坑，跟你一個鄉下丫頭瞎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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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說過的話又訇然響徹。天晴不由垂下眉睫，無措無力地固佇原地。整個人如同突然被抽離了神魄，無法言，無法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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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見她這樣，心裏忽然一陣苦悶，不禁反問自己，做到這一步，是不是太過折磨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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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還能怎麼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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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財富、聲望、權勢，對她毫無意義。她就像一朵無憂無慮的遊雲，任憑自己的喜好飄到東飄到西，只在自己願意的地方駐留。無法被收買，無法被降服……就算他用盡所有力氣捆縛，也生生抓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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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由著她和那個張之煥雙宿雙飛？還是索性用強讓她改換心向？他都更不甘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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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無選擇，他只能這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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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必須這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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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面的徐天晴好像已回過了魂：“如果殿下沒什麼別的事，屬下先告退了。楊妃娘娘的事，屬下一定會繼續留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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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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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等了很久，直到暮色四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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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出宮前就到過太醫院，拐彎問了談禮，知道張之煥昨夜當值，朝會一畢就出宮去了。她又問了方家的門房，說他午正前回來了一次，但換了衣服就又出門了，不知是有什麼公務。天晴只能在這條他回坊必經的僻巷繼續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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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他是否已經聽到了那個消息，最好沒有。如果由她來告訴他，把情況講明白，之煥一定能理解的……有道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這也算件“好事”哦？應該沒傳那麼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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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發呆想著，遠遠熟悉的身影飄一樣近了過來，天晴大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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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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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之煥被她的呼喚驚醒，抬起頭看見是她，原本茫然的眼色一下變得怨毒狠厲。天晴心中咯噔一下——他已經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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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快步迎了上去，張之煥卻當她作空氣，從她身邊跨步繞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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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煥！”天晴大急，連忙追上，“你就沒什麼要問我、要同我說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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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之煥猛然轉過來，躬身拱手：“下官失禮，竟忘了祝娘娘大喜！恭賀娘娘得償所願，晉為親王妃。果然皇天不負有心人，娘娘百般經營終有回報。下官有幸親目曆之，感佩無涯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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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見他話裏處處譏諷，心中頓時涼了大半截，只得匆匆上前解釋：“不是你想的那樣的！這件事我也未曾料到，皇上賜封時，我的驚訝絕不亞於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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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之煥一甩服袖，扭頭道：“原來娘娘對高位榮華並無半點念想——這麼大的事，皆是陛下聖心私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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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煥，你要相信我！我可以對天起誓，此事非我本意！什麼高位榮華，這種東西，怎麼能和兩個人相愛相惜的真心相比呢？”天晴邊說邊舉手做立誓狀，張之煥聽她情話綿綿，不由回頭看她，見她空空蕩蕩的手腕，臉色卻是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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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串碧石鏈子，果然是配不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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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聽得呆了一呆，怎麼他這時念起那串鏈子來了？可眼下他正在氣頭上，總不能說被我不小心弄掉了啊……立刻換上笑容：“怎會不喜歡？我喜歡寶貝得不得了！生怕把它摔了碰了，便小心藏起來了。若是你記掛，我回去就把它取出來，戴在手上再也不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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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要騙我！”不待她說完，張之煥怒氣衝衝地逼近她吼道，“你對我可有一句真話？我張之煥究竟哪里惹到了你？這金陵城裏，非富即貴大有人在，為何你偏偏要來作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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