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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還未到傍晚，天色忽而轉暗，烏雲滾滾壓頂，明明申時才過半，已陰沉得昏悶。天晴自離了小校場，一直跟在朱棣身邊，怕的就是一回萬安宮，“好友”瑞安會來找她說話，而她，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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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天晴是怎麼了，到東到西跟著老四，不去和惠妃她們打馬吊了？”皇帝早就知道她們在後宮“無法無天”之舉，聽慶陽說起過天晴的種種表現，只覺得好笑可愛，倒也無意責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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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今日天暗得早，臣女怕黑，總覺得跟在殿下身邊，心裏踏實些。”天晴隨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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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聞言愣了愣，喁喁自語：“哦……你也怕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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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這才想起，惠妃跟她提過，先皇后娘娘怕黑，因她幼年時家中遭遇夜盜，母親把她獨自藏在伸手不見五指的牆櫃裏躲避，等她出來時，看見的，卻是舉家橫屍就地的殘酷場面……所以孝陵的享殿裏，才永遠燈火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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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亂編造的藉口又不小心同先皇后的屬性重合，天晴不好意思地笑笑，也無意再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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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朱棣的罩護只能到晚宴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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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殿中，天晴剛走到紗屏後入座，瑞安就靠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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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你方才怎麼不回萬安宮呀？我還特地去找你了哩！聽說你也沒下場打球，是不是身子又不舒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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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心裏發酸，只能笑著搖搖頭，把和皇帝說過的托詞又講一遍。瑞安聽後，竟流露出幾分羡慕來：“待在皇兄身邊，你就安心了，可見你們兩人的感情，是真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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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她一解，天晴心裏更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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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都沒吃過尚膳監禦廚的手藝了！得虧這次太孫殿下想到了臣，等陛下想起來，只怕臣要把秋水都給望穿了~”徐增壽處理完都督府公事，回家換過衣裝，按約前來領宴，上來就一頓賣乖。有大哥在，他賣不了才幹，和天晴一樣，走的都是傻白甜路線，慣以蠢萌討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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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被他說得失笑。“難道在家你爹還讓你挨餓了？淨惦記著朕的庖廚。不過添副碗筷，你想來就來，朕又不會趕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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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增壽笑道：“哎~臣就怕陛下嘴上不趕，心裏趕啊。如果換作臣是小妹或者文耀賢弟，得陛下偏愛，或是像大哥那樣軍功赫赫，那厚著臉皮來討吃討喝，倒也有些底氣了！”徐家一門三王妃，徐增壽光提妙琳和張之煥，就是想把自家姐姐那層撇乾淨。代王和妙溪這對搏命鴛鴦，不提也罷。燕王這邊，自然更不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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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在那兒胡言亂語，便是陛下不見怪，做兄長的也要趕你了！”徐輝祖在旁沉聲斥道，徐增壽只得訕訕向皇帝又行了一禮告罪。皇帝笑眯眯揮手：“當日派你去剿倭匪，不也做得挺好麼。今日這餐飯，你篤定領得，不算討吃討喝！”示意他隨大哥就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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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小心地側臉望一眼瑞安，她已經依回任妃身邊，聽徐三郎提到張之煥，臉上立時紅霞暈染，更襯得面如嬌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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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用意可以猜到。妙琳和之煥的緋聞讓他不安，如果太孫手裏最得力的文臣武將真的結成一家之好，只怕天長日久，皇權孤危。最好的辦法是什麼？就是像現在這樣，讓妙琳做王妃，讓張之煥做駙馬，子子孫孫都變成他家的人。當年元朝管束高麗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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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忽必烈下嫁齊國大長公主忽都魯揭裏迷失起，前後九位大元公主嫁入王家，為高麗王族生下繼承者。自此兩國血脈纏結，再也無法分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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姻親，從來是這樣粗暴有效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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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暗暗咬了咬下唇，筷箸一頓，卻將案上酒壺打得斜翻。瓊漿自壺口汩汩流進湯碗，她也不在意，將大半碗魚湯混酒仰面喝了乾淨，竟從中喝出了一絲苦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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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到中途，戶外突然一聲暴雷如震，把在場眾人都驚了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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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蟄過，又春雷，看來今年定是個豐年。”朱棣笑著解道。皇帝大悅，眾人亦捧場地紛紛贊同。正此時，“砰”的一聲，徐增壽忽而上身挺直倒了下來，額頭重重砸在案上，碗盞或翻或倒，掉落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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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弟？！”徐輝祖急忙把他扶起。只見他雙目緊瞑，一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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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回事？”皇帝也始料未及，朱棣等幾個親王已經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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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把他抱到平地上，要穩，別顛著！”天晴邊喊邊從屏扇後沖出，上前接應。待徐輝祖把他放下，天晴探了探鼻息，呼吸已經停止。靠在他胸口傾聽，連心臟都不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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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怎麼會……三弟怎會突然……”暴斃？！徐輝祖如在夢中，不敢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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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三哥一向很健康，沒病沒災的，也沒聽說心臟有任何問題，怎會猝死？想到剛才她喝的那碗湯，天晴一下有了猜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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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起他的下頜，兩手交疊，以四指指節壓在他的胸骨下方，施以自己的體重，按、按，按……聽；按、按，按……聽；按、按、按……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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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增壽始終沒有任何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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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你在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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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光這樣胸外按壓不行，再用力的話他骨頭都要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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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悶雷隆隆滾動，有鳥禽煩躁地叫喊，似再也按捺不住，就要下場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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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心中一轉，忽然有個主意。“給我拿一壺香油，一塊紹鎖，一條鐵鏈，越長的越好。還有再找一根鐵棍來，快！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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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人們還不明就裏，滿頭雲霧，幸好朱棣在此時喊了一聲“快照她說的做！”才如夢初醒般跑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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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過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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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東西都拿來了，這鐵鏈是通水井的，長有約摸三丈，夠不夠？”一宮人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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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了。來，你們幫我把他抬到殿門口，平放在地上。你把外衣脫下，給他墊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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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空中電光閃閃，烏雲團聚，雷聲從遠地滾滾傳來。天晴走出殿外，往頂上猛地一擲，長鐵棍正正插在瓦間；又招呼宮人與她合力抬起鐵鏈一頭，退開數步，口喊“一二三”，瞄準棍頭大力甩去。鏈條繞箍住了棍身，另一端鏈頭順勢滾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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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鐵鏈雖不很粗，卻極長，少說有上百斤重，幾個宮人是合抱著運過來的，便是拿的一頭去扔，以殿堂的高度，依然需要驚人膂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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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天晴現在的體能，自己一個是足夠了，可實在惹人注目，所以才另外叫了幾人，假裝分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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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完這些，她又將橫鎖在鏈頭扣住，接著解開徐增壽的上衣，露出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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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安等人之前擔憂地走來探看，見此情景，任妃忙將她帶離回避。瑞安卻知道張之煥與徐增壽交好，難免掛心，還別過臉想看看他的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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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天晴從裙裾紗擺上扯下一整段，對疊再對疊，浸了香油，貼放在徐增壽胸口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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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徐增壽的心跳已然全無。天晴快速扯下兩節袖子，牢牢纏住了雙手指掌，將銅鎖豎握在手心，心中默默禱告：拜託！一定要行得通！一定要來得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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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悶雷後是一聲巨響，其中間雜驚惶的鳥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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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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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一道白閃擊中殿頂的長劍，電弧順著鐵鏈飛奔而下，直抵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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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三，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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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默念著節奏，鎖端對著徐增壽胸前紗布猛地一按，後者整個身體頃刻如擱岸的魚一般彈起。眾人都被不知這是怎麼搞的，有些膽小的宮人還低呼驚喊，踉蹌向後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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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再來！一、二、三，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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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道雷電，天晴重複剛才動作，徐增壽又動了一下，可脈搏依然死海無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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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來！一、二、三，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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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天晴已滿頭是汗。要是再拖下去，還有沒有電閃雷鳴可以供她使用先不說，這電流自然生成，電壓比除顫器高得太多，她根本無法控制，也不知道簡易油布的電阻能起到多大效果，完全是死馬當活馬在賭。但要是心臟停跳超過了十分鐘，就算老天大幫忙讓電流始終穩得恰到好處，也很難救得回徐三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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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哥，你一定要挺過來啊！求求你老天爺，拜託！拜託拜託！”天晴心裏一邊默訴，手上仍然按著節律不停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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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三，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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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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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見他的眼球似乎在瞼內動了一下，天晴喜出望外，趕忙將銅鎖丟到一邊地上，用手繼續按在他胸口敲擊，一邊敲，一邊伏身傾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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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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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先輕輕的、斷斷若有似無，然後越來越重，越來越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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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她這輩子聽過的最好聽的聲音，超過所有勁歌金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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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增壽慢慢睜開眼睛，望著頭頂垂堂飛簷，不知身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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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殿內濟濟人頭，都在朝他張望。大哥一臉驚慌跪在他身旁，伸手一半卻停住，似乎怕碰碎了他似的，任由天晴將他輕輕側轉過身，只一迭聲問：“你怎麼樣！覺得怎麼樣？怎麼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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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挺好的啊。”徐增壽只記得自己喝了兩口湯水，緊接著突然感到胸內一陣絞痛，心頭狂突難遏，四肢如麻，然後眼前一黑，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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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方才他、他是怎麼了？”皇帝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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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場眾人面面相覷，看徐增壽的樣子，不是中毒就是中邪，當著聖上的面，卻都不敢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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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三郎一向身體健壯，從不見有什麼病痛，怎麼這次突然……這是？”朱允炆也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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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和殿下不用擔心，三哥剛才是中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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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邪？！”眾人異口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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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上午大晴，向晚卻突然雷雨，都是因為雷公和電母夫婦倆吵架所致。徐三哥之前在外奔忙，大概什麼時候正巧站在了他們下麵，就被殃及了。剛剛雷公一聲暴吒，將他三魂七魄攝了去，故而臣女才借電母之力，再將它們要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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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這還魂之法，朕倒從來沒聽過，更別說見了，你是怎麼知道的？”皇帝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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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忘了？雲南本就多雷雨。臣女在家鄉曾見過巫醫這般救暈死的人，所以效仿。徐三哥恰恰遇到臣女在場，真是命大啦！必是因為正巧到了聖前，沾到了皇上的神氣仙氣，才能這麼好運呢！哎呀~就是為了引電母幫忙，弄壞了皇上的金屋頂，這下可有的賠了~”天晴說得輕輕鬆松，盡是調皮玩笑的口氣。眾人早見慣了她各種奇特，此刻聽她這番說辭，倒也不覺太突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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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徐增壽除了額頭敲出的一道淤、胸口上的兩片紅，以及目光有些遊渙外，總算能說能動，有驚無險。皇帝笑笑道：“朕可不似你小氣，不用你賠了~”也不再多問，只讓劉川將徐增壽帶去安置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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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宮配殿後間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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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完了球，跟你們說了幾句，我就出宮去都督府處理些雜事。隨後看時辰差不多了，回府換了衣服，就再進宮裏來，當中……沒發生什麼特別的事啊。”晚宴結束，天晴第一時間就去看徐增壽，見他狀態尚可，就問起他“中邪”的經過。後者努力回憶，也記不起什麼異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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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有沒有再吃過什麼、喝過什麼？或者，聞到過什麼奇怪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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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著還要進宮來的，就想快點把公事了了，忙得連水都沒顧上喝，唔……最後進嘴的，便是在你那兒討的那杯團黃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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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增壽絲毫不懷疑茶水有問題。他親眼所見，那是燕王遞給天晴要她喝的，他有什麼害她的理由？再說就算是毒，也沒有一個半時辰後再發作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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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卻猜測，能讓心臟衰竭停跳，估計用的是強心甙之類提取物。鯽魚湯裏的苦味，應該是引子，只在體內有藥基的前提下，才會觸發症狀，所以在場所有人都沒事，唯獨徐三哥中了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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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是他喝的那杯茶有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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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馬球賽結束到開宴大約一個半時辰，喝茶的人中間必定會在各宮宇輾轉，保不准會見到誰、會吃什麼喝什麼。這樣安排，正是為了讓在茶中下藥的人洗脫嫌疑。這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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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太孫要毒死朱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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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他有沒有這想法先不論，絕不可能當眾下手這麼蠢。畢竟只要朱棣在這宮中出事，他就是第一嫌疑人，這不是一兩個時辰的間隔能夠推脫得過的。若說是馬心蕙，便是她再恨燕王府，也沒理由這樣坑自己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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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有誰要借太孫的手，除掉朱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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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也不會。他畢竟是封國有年的親王，是皇帝最信任的兒子之一，這樣在宮裏中毒暴斃，非同小可。皇帝絕不可能善了，勢必會徹查到底，弄得腥風血雨。除了陳善，連彭瑩玉都不會這麼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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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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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心中大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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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能挑唆章大妹行刺，或許也有在宮中下毒的方法？可那他為什麼不直接對皇帝下毒，而要殺他一個甚至都不是儲君的兒子呢？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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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驚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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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頭到尾都想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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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被毒死的不是朱棣，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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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蠻部苗女、小小次妃，皇帝雖然看著是挺喜歡，卻也不可能為她的死大動干戈。所以，當時朱棣才親手把茶盞遞給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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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有你在，否則，我可要稀裏糊塗一蹬腿了！”天晴正飛快地思考，徐增壽突然插道。天晴抬起頭，但見他一臉的鄭重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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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心歎，其實是我連累了你啊……還害你白白被雷劈了好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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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休息一下吧，身體裏毒素還沒清呢……”天晴輕拍了拍徐增壽的背，想扶他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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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素？真是下毒？”徐增壽嚇得僵住，詫異張大了嘴，“誰會要毒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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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立刻擺擺手：“是我說的不好，你別亂想，吃壞了東西，也是腸子裏的毒啊。我去跟談院判說一說，為你開的清毒補益方，你要照著連服七日，不能斷，可別忘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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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壞了東西，要服七天的藥？”徐增壽睜大眼睛。從小到大，他服的藥，就從來沒超兩天的！難道真是什麼劇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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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防萬一嘛，畢竟這次你可是在鬼門關前轉了一圈呀。”天晴寬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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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也對也對……”徐增壽見她語重心長，也只得點點頭了，胸中餘悸尚自難平，“天晴我跟你說，當時我好像真看見自己這輩子在眼前一晃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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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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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別館的車上，天晴坐在下角，看朱棣靠著軟墊閉目養神，心裏翻來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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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理直氣壯，一點不見心虛的樣子，應該不是他下的毒吧？否則不怕她報復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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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他有什麼動機殺她呢？別說不可能，哪怕他已通過別的途徑拿到了寶藏，也沒有在皇宮裏當著太孫一群人的面殺她的理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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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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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想栽贓朱允炆馬心蕙夫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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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心裏咯噔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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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對徐三郎的景況才問也不問——只因他早就清清楚楚，事情根本就是他一手安排的！徐三郎要來領宴，他也不加阻止，不便暴露當然是最重要的原因，而他這位小舅子一死，只怕魏國公府也要記恨上被嫁禍的太孫，如此更不浪費了他的一番佈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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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穿了，連自己岳丈都可以拿來利用，對亡妻的幼弟，他又能有多大情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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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看似已鐵板釘釘，可隱隱地，天晴又覺得有可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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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她深吸了一口氣，試圖從對面反應的些微變化中找到一個確定的答案，“團黃茶裏的毒，不是您派人下的，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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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眉端一挑，如同忽然聽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天音，睜開眼看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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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這個女人，他曾想過放棄苦心經營至今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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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這個女人，他甚至願從萬眾景仰的傳奇淪落為茶餘飯後的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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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這個女人，他千方百計，不擇手段，所作所為連自己都鄙薄到不齒，僅僅為抓住那一絲幾不存在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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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現在，她居然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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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要毒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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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你，究竟是誰對誰下了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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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想放聲大笑，笑她的愚蠢，更笑自己的悲哀。而他終於沒有這樣做，只不動聲色地按捺住滔天心瀾，帶著一絲嘲諷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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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憑什麼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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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似乎被他的話震到，但目光只黯了一下，又立刻恢復了往昔的明亮皓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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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憑直覺。我覺得殿下不會這麼做的，畢竟經過這麼多事，我們已經是朋友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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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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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朋友多少？成千？還是上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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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稀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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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天晴，你未免高估自己。本王與你，從來不是朋友。”他打斷她時的表情依舊平靜無波，涼淡如水。天晴心裏則似寒風過境，頃刻間冷徹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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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駕恰時停住。門板外傳來馬三保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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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娘娘，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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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你記著——如果本王想要你的命，你絕無可能活到今天。”他只輕輕丟下這麼一句，便起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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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為何，天晴胸腔裏突然湧起一陣莫名的苦澀。她攏了攏周衣，隨之下了車。初春夜雨後尚帶些淒冷的氣流漫然卷過，天晴忍不住抱臂哆嗦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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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徐增壽已被送回國公府。見他無甚大礙，朱允炆總算放下了心，不過隱隱約約，卻也覺得事情來得古怪，徐天晴那套什麼雷公電母的說辭，他自然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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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這麼想的，並不止他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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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徐三郎領宴前，曾經喝過一杯茶，原是天晴的，再原來，是老四的。”乾清宮偏殿裏，唯有爺孫兩人。皇帝也不拐彎，當即把話說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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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三郎用過的酒菜每樣都經過細查，毫無問題；況且若是在宴席上動的手腳，那其他人不可能個個無事——為此孫兒也懷疑那杯茶有古怪，已著人把奉茶備膳的一幹內監宮女統統扣起，嚴刑逼問。可他們個個喊冤，說什麼都不知道。皇爺爺也聽到陳尚宮方才所說了，當時所用的茶料茶具杯盞都已一一核過，全都驗不出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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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看了他一眼：“有心下毒，必思滅跡，還會等著人來驗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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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允炆心涼如冰：“皇爺爺……莫非疑心是孫兒？孫兒就是天打雷劈，也絕不會殘害自家骨肉的啊皇爺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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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不由有氣：“好了！待得他日，你成了一國之君萬乘之尊，難道也動輒這麼哭哭啼啼，賭咒發誓麼？成個什麼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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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允炆以袖抹淚，此時只能強忍抽泣，那模樣全如小時候一般，看得皇帝不由心軟。“……傻小子，你怎樣的性情，朕怎會不知？”言下之意，如何能疑心你下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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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允炆仍自哽咽，垂首默然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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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肉不可相殘……他們與你是自家骨肉，於有些人卻不是。偏偏這些外人的話，你還特別愛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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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爺爺是說……蕙娘？”朱允炆立刻明白了他意思，急忙辯解，“蕙娘心思單純，絕做不出這種毒辣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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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她是不是常同你說，藩王擅地自雄，個個居心叵測，其中以你四叔第一。當及早平藩，以絕後患。你還道——她心思單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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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誰傳出去的？！朱允炆後背陡然冒汗，只覺得東宮那些內監宮女都有可疑，難保真是他們在茶中動了手腳，跟朱棣演的一出苦肉計！“蕙娘雖見事糊塗了些，卻是一心一意在為孫兒著想，還求皇爺爺莫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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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心一意為你？呵——難說。當初馬全和蘇集的事，朕都睜只眼閉只眼算了，這馬氏卻反咬一口，說什麼沈三、蘇集都與白蓮教勾結，還都是你四叔的授意，簡直一派胡言！”皇帝聽慶陽提過，馬心蕙時而會言辭針對天晴，私下裏待她很不客氣。這樣信口雌黃，自然也是嫉妒天晴聖眷深隆，自己疼愛她多些了。“那馬全看著一副老實忠厚的樣子，怎麼能生出如此刻薄惡毒的女兒？難道，之前全是裝的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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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兩句他聲調不高，行狀更似在自言自語，語意卻尖銳深重。朱允炆聽得大驚：“都怪孫兒思慮不周，之前出言輕率了，皇爺爺息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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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他一臉憂忡，皇帝皺眉：“你怕什麼。馬氏身懷皇嗣，行止又無過失，朕還能下旨廢了她的位子麼？”他停了一停，沉聲道，“只是前路漫漫，坦途險阻，納諫自然必要，主意還是得自己拿定，不可聽風就是雨。那種婦人的閒言碎語，更加聽不得。允炆，祖父的話，你一定要牢牢記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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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爺爺放心……孫兒記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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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孫子抿唇用力點頭的樣子，皇帝心中一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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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知今日，當初便不該聽任他喜好，自己替他選一個合適的妻子。可惜天晴是個孤女，沒有姊妹，不然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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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外城自是不知道皇闈裏的驚情風波，大街小巷、茶寮酒肆裏都是太太平平熱熱鬧鬧的春日盛景。一酒樓大堂裏坐滿了剛剛踏春而歸的食客，恣意聊笑的聲音一浪高過一浪，更掩得樓上雅間裏原就不大的對話聲岑寂若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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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家就怕那位娘娘鬧出古怪，所以特地囑咐小的們，事先把引藥藏在袖中。那藥粉無色無味，遇水即溶，就算她換了杯盞，要趁機下進茶裏也不是難事。誰知剛得了手，卻被那徐三郎搶了去。本來服了這藥，只要不喝那加了料的歸耆鯽魚湯，也不會如何，可太孫殿下卻非要徐三郎去領宴！小的們是既不能勸，又不能阻，只好設法在席上攔一攔。誰知道，早不早晚不晚，偏那時霹靂一道大雷！等再回頭，徐三郎魚湯早已下了肚，小的們就只能、只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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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等著他毒發了。”道衍漠漠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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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怪咱家辦事不力，望大師恕罪！”陶逢連連揖手。這道衍是燕王爺的心腹，幾乎每年都要至京城天界寺掛單數月，與住持溥洽禪師究研佛理，這次也隨著燕王一同進了京。能做到大內左少監的位子，陶逢腦筋當然不笨，雖不清楚端地，但對燕王府的觀風自保之意何嘗不知？燕王又素來對他們大方豪氣，但有所需，那他老陶是必要給行方便的。這次道衍大師親自開口，請他設計除掉苗女徐氏，老實講，他很吃了一驚，但既然是燕王爺的意思，那總是得要照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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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區區一王次妃罷了，又是個夷女，皇上再疼再寵，能越過自己親兒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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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衍心中卻歎，要徐天晴真是個區區夷女，那倒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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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早就聽聞了事情始末。當初他一念之仁，未要了她的性命，以為只要這個橫生變數知難而退，自會一切如常，誰料——卻致成今日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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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想借這次殿下進京的機會，除去那妖女，令各人複歸正位，再以徐天晴的死削減皇帝對東宮的寵信，這小丫頭卻如有神助得匪夷所思……好在她救下了徐三郎一條性命，否則便弄巧成拙了，一旦徐三郎因燕王殿下身死，不論什麼緣故，徐家勢必要與殿下反目成仇，則殿下大業危殆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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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真的是天意使然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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