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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囊飯袋！一群廢物！”奏章跌落紛紛，皇帝滿面怒容坐在龍椅，眾臣垂首無言，靜立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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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個天人共憤的逆賊，憑仗不過北平彈丸之地，耿炳文居然還贏不了嗎？”朱允炆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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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這次出戰的是徐達，絕不會手下容情，便不能誅殺了朱棣，亦會盡節而死。徐達鎮守北平都司多年，燕山、永清六衛軍戶太半是其舊部。一旦徐達死在陣中，叛軍必然軍心動搖，則敗不遠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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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允炆是到後來才知道，原來宋忠早就用過這離間之法，反被朱棣瓦解盡銷。一計不成，再計難圖。京師距北平迢迢千裏，“中山王遇害”又非眾人親眼所見，自然輕輕鬆松就被朱棣駁斥為了無稽之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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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直荒謬！他才是真龍天子，可不信那朱棣次次都有化險為夷的好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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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先息怒。據報這次慘敗後，長興侯已神志不清，瑟縮城中，連見人亦不能夠，更毋言應戰了。真定城中尚有大軍近十萬，亟待解圍城之困；若後援遲遲不到，必然也要落入逆賊之手！當今軍情孔亟，還請陛下聖裁！”黃子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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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狠狠閉了閉眼睛，壓住火氣，問道：“依齊卿見，複有何人可統帥三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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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以為，可派魏國公徐輝祖。中山王曾向陛下力保，會為陛下捍衛朝綱，誅除逆賊朱棣，只可惜天不假年。如今徐輝祖子承父志，原也應當。”齊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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吏部侍郎練子寧出列道：“臣附同齊尚書所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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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以為不可。如今徐輝祖正在家丁憂。陛下以孝治國，不可廢弛禮制。況且，魏國公是朱棣妻弟，先前又有輕縱細作之嫌，其意不可不察。”黃子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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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黃寺卿以為誰人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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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臣之見，曹國公李景隆虎將之後，文韜兵法曾得先帝欽贊，對陛下更是忠誠無二，乃上上人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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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蹙眉沉思片刻，把頭一轉：“張卿，你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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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之煥執笏出列：“微臣以為，或可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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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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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極縣燕軍大營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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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長興侯耿炳文封侯拜爵，靠的就是固守的本事，在長安州一守十年，讓張士誠都直了眼。如今真定城中兵力尚雄，糧草又豐裕，如果要耗，咱們可耗不過他們。”張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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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已經失了心智，糊裏糊塗瘋瘋癲癲的，再也成不了氣候了。張保投誠，寧忠也已給他殺了，顧成被俘投降，眼下真定只剩了一個繡花枕頭駙馬爺李堅。消息應該才剛送到京城，朝廷援軍不會那麼快來，咱們不如一鼓作氣，就此把他拿下了！”朱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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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敵守我攻，殊非易事。要是他們抵死相抗，就算能拿，傷敵一千自損八百。朝廷援軍一到，我們便成了俎上魚肉。且再等他三日，要是李堅願出城決一死戰，那就給他個痛快。如果他還是做縮頭烏龜，我軍便拔寨回營，不可讓他們合成夾擊之勢。”朱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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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將齊齊抱拳：“得令！”出了帳子，卻都小聲議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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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麼等法，可不像王爺的做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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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堅那廝有什麼本事？肯定死守城門，連半只腳都不敢邁出來，恐怕這三天是白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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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一鼓作氣，再衰三竭，三天之後，只怕將士們心都散了，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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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班小子，還是太嫩了些。”常遇春搖頭長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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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無緣列席這次軍事會議，可眾人的話聽在耳中，已明白了爹的意思：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三天，不是朱棣給李堅，而是給他自己的時間。飛書回京需要一日半，探確皇帝的決斷處置需要一日，京中消息傳到他手再要一日半。自他定下主意，如今已經過去了一日，恰好還剩三天。李堅不可能繼為主帥，朱棣要等到皇帝的諭令，看朝廷最後派誰來接替耿炳文，再謀定而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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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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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看著敕令的簡抄，拊掌大笑：“好，好！居然真是李景隆這小子，再好沒有了！”隨即向著眾將下令，全軍啟程北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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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很快，從真定往金陵所有城池，李景隆自會拱手相讓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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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消息時，天晴長舒了一口氣。朱棣為人雖然殺伐決斷，毫不心軟，但優點是絕頂聰明，又謹慎異常，會最大限度保護自己手中的兵力。比起強攻，當然寧可巧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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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現今的情況而言，這結果已算得是上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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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二十九日，燕軍全師返回北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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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收兵，雙方都無傷無損，你是不是很高興？”天晴隨軍南下，為了方便一直都著男裝，不過因為營中人人都知她是誰，所以也不必易容。回程路上，她落後半個馬身，跟在朱棣側旁隨行，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他和幾個副將說話。哪知到了半路，朱棣忽然回頭，把她招到身邊，微笑著問了她這麼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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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打仗，又不可能一直無傷無損。永安門那些死去的人，也絕不可能是最後一批。天晴這麼想著，嘴上卻乖巧：“只要最後傷損的不是殿下，妾身就很高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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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想到，朱棣居然為此笑出了聲。沒有諷刺，沒有鄙夷，只是望著她開開心心地笑，仿佛她說了個深入靈魂的笑話，得到了他發自內心的共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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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自己都吃了一驚——知道他心情好，沒想到能這麼好，從出發開始就笑到了現在！乖乖，李景隆那傢伙，難道居然有這麼沒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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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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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又牙疼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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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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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最近疼的次數越來越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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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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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回了王府，我替殿下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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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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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太子殿下說得好好，麓川國會同我攜手共抗沐府，加之內援作應，屆時別說小小占城手到擒來，便南境於我也如探囊取物，大小部落都得俯首稱臣。而雲貴川以北，自有白蓮教、蒙古可汗和朝鮮李家料理——現如今，呵！莫非這就是太子殿下的好計畫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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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南西都仁壽宮中，胡季犛一身金黃龍袍，懶慵慵癱坐在大椅上。其時安南國主順宗已被逼迫禪位於陳少帝，正是胡季犛年僅三歲的外孫兒。胡季犛自稱為國祖章皇，大肆搜捕支持陳朝皇室的反抗力量，黨同伐異，把持朝政，已是安南國實質上的統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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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說好天下五分，呵呵呵！如今只剩了我一家，太子殿下還想我出兵，莫非是要大明百萬雄師盡數南下，夷平了我這小安南嗎？”胡季犛把玩著袖子冷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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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善面色平平：“如今新帝和燕王內鬥正酣，怎會來找陛下麻煩？李芳遠就是個中力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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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殿下當我是三歲孩童？李芳遠篡位，可沒掠境奪土。而今殿下叫我舉反——他們到底是一家人，一樣姓朱，朝夕之間便能休戰言和，屆時一同前來攻打，教我怎麼招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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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莫忘了，我白蓮聖教也會舉旗回應。”陳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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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憑白蓮教一幫烏合之眾，助我對抗百萬王師？”胡季犛睃了他一眼，哼聲中大有諷刺，“我倒尚不知，中原白蓮教，原來是太子殿下能說了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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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善抬起雙目，眼光微冷：“陛下與我多年相交，如此愆德隳好，實屬不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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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會麼？”胡季犛揚了揚眉峰，滿臉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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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善緩緩搖頭，歎道：“既然陛下執意不信，不肯出兵，那也不得勉強。盟友一場，一句忠言，懇請陛下垂聽。如今中原內亂，正是陛下更弦易轍的難逢機會，最後無論誰勝誰敗，必然忙著休養生息，見安南大局已定，誰都不會來追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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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真要謝謝太子殿下好心提醒了。”胡季犛仍舊一副不以為然的神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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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善向來知此人鼠目寸光，無利決不起早，見他這般模樣，已知絕難再說動他，只能暗自咬牙——未想到本來留作後手的壓箱法寶，要提前拿出來了。自袖內摸出了一卷長絹，遞到了胡季犛面前，鋪展而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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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還有一份大禮，想來於陛下有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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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季犛興致缺缺地掃了一眼。只一眼，卻愣愣定住，旋即風一般將它操起在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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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是……銅銃火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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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工部如今都是陛下的人了，有了它，必能令軍械團實力更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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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季犛看了許久，眉頭松鬆緊緊，末了將圖紙丟棄般擱下，餘光卻捨不得離開似地追隨。“新制火器所需火*藥必定不同以往，用錯了一點便會炸膛，還不如拿個棒槌襯手。”這要求硫磺、硝石、炭粉的製作配比嚴絲合縫，相應火*藥配方一定也攥在陳善手裏。不到最後一刻，他是不會交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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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季犛目光遊移了片刻，還是忍不住道：“太子殿下有什麼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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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明鑒，我苦心經營數十載，又如何會因區區折阻而棄我大漢基業？若我最後兵勝有望，還望陛下看在多年情面，出手相助。屆時，我定會把其他新式銃器、火藥制方，一一雙手奉上。”陳善將長絹重又收入袖內，合十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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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不會做愆德隳好之事。”胡季犛道，“比起他們姓朱的，我當然更願意看到太子殿下問鼎中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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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善走後。一個年輕人從一側竹屏後步出，面色憂疑。正是胡季犛的兒子胡漢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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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不把他拿下麼？只要嚴刑逼問，不怕他不拿出火*藥的配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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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下他做什麼？他又不是燕王，現下就是砍了他，拿他人頭去朝貢送禮，明皇帝也不會說我一個好字。你不知陳善此人的心計，他可不是用大刑逼得出來的。且看他是不是真有本事，再定也不遲了。”胡季犛輕輕啜了一口茶，蓋碗後的眼眸中精光逼人。“有件事還多虧他提醒了我。李芳遠做得，我自然也做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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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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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平王府，南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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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芳遠所言果然不差，如今陳善正在安南，撩撥得胡季犛日益跋扈，已自稱為國祖章皇，出入與君王同制，引得安南國內民怨鼎沸。”道衍報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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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胡季犛這個蠢材，這麼迫不及待想做皇帝，就讓他做好了。且試試，他能做到幾時。”朱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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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好像很看他不起。”天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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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狂妄驕橫，藐慢幼主，在朝中本就政敵無數，既想篡權自立，心虛之下，定會大開殺戒剷除異己。再加他急於證明自己天生王才，做事激進勞民傷財，更加不得人心。所謂失道寡助，天必亡之，說的就是這種人，就算真讓他稱了帝，又能成什麼大氣候？”朱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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藐慢幼主，篡權自立，這話由他說出來，還真是夠諷刺的啊。天晴不禁抬目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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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沒有漏過她意味深長的眼神，冷笑道：“你覺得本王處境和他很像，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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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一臉驚惶：“怎麼會像？哪里像！殿下是得道多助，天必興之！”怕他再要啰唆，又道，“妾身只是在想，原本胡季犛要是聽陳善的話起兵作亂，還能指望朝廷分兵，去解西南之圍，現在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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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衍道：“這倒未見得是壞事。若是西南果真亂起，沐侯鎮壓無功，皇帝必得分兵抵禦外侮，殿下卻在北線對抗朝廷，於義理不合。可一旦歇戈止兵，我軍士氣勢必大泄。如此，恰恰是最好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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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也點頭贊同：“大師所言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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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就是這個做派，永遠把名聲擺在第一位。天晴暗想，他這般堅持原則，朱棣又這麼聽他的，或許，最後方先生一家能因此保命也說不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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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開始麼？”正想著，朱棣忽而轉向了她，一臉的不耐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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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天晴這才記起自己出現在這裏的原由，快速拿出了醫療小包。道衍見狀，便行禮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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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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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就著她的話音張開了嘴。只見她拿出一個纖細的東西似往裏探照了一下，喃喃著：“沒有明顯的蛀牙齲齒……”另一手又伸出一根木筷，對他說“千萬別動哦”在他口腔內東按按西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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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右下的某處牙床猛地一疼，朱棣忍不住往回縮了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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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了別動呀，戳著可怎麼辦啊？”天晴收回探筷嗔怪著，卻是柔聲和氣，末了還輕輕摸了摸他的右頰。朱棣從未被她如此溫柔對待過，一時竟有些惚惚神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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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是牙肉起炎症了，加上近日思慮煩憂壓力過大，在外也未能好好休息，加重了神經痛覺，沒有大礙的。我這就去取藥給殿下熬上，早晚服用，吃個五天就好了，應該能管上一段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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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五天？”朱棣捂著右臉，神色愁悵中帶些失望，“就是還要再疼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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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從沒見他這麼沮喪的樣子，就是當初南北兵勢宣若天壤，朱棣接報三十萬大軍即刻兵臨城下，而他手上只有守軍三萬，他也是一如既往軒昂自若。現在居然為了這點小小牙疼，一臉的悲愴欲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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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不禁好笑：“好，那殿下先等一等，我想個辦法，替你救救急吧！”說罷噔噔跑開。不一會又回了來，手裏拿著一個小小紙包，對他說：“請殿下再把嘴張一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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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有些狐疑，但還是順從地照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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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從紙包內取出一粒藥丸，俯身緩緩向他趨靠，比剛才更近……他看著她的睫毛閃動，眼波盈轉，攜帶著周身那股無法言說的香味，徐徐逼仄而來，竟開始有些莫名心慌，不自主地向後倚了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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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誒~別躲呀！”她放下紙包於側幾上，一手按住他的後腦，不容分說把他攏回來，霸道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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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還來不及覺得緊張，那枚藥丸就被放進了他嘴裏，嵌於齒隙牙間。晷刻而已，一陣不好形容的異香在口中綿綿彌延，原先疼不可堪的地方變得麻麻酥酥，所有痛覺都好似頓時被軟化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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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思斜麼（這是什麼）？”他口含異物，話說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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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殿下就別管啦！反正是雲南的秘藥，能止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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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葛本丸一靴（再給本王一些）。”這藥確實有效，他要有備無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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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說了是秘藥了，只有疼得不行的時候才能用。殿下是病人，要聽我這個大夫的話。”她趁他手還未能夠及，迅疾拿回了紙包，藏在袖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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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庫葛本丸（快給本王）！”他作勢起身要搶，卻被她一把按回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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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不聽話，以後什麼藥都不能用了！”天晴定定直視他，語氣裏有不容拒絕的威嚴。“這藥裏有我的獨門配方，就算拿去給道衍大師仿製，那也仿不出來。殿下便是現在搶去了，也就這麼幾顆，再疼起來，我可不管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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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蛟擱淺水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朱棣毫無反抗立場，只能乖乖照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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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當然不會告訴他，這和他曾送給晉王的阿芙蓉一樣，也是罌粟的提煉物。只要劑量足夠，連人的靈魂都可以揝取，更毋言性命。以朱棣對她的信任度，是不可能讓她在他身上施用這樣危險的藥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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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可不想要自找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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