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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大水，囤儲的粟豆十不存一，濟南城匱乏已久，再這麼下去，彈盡糧絕，恐怕不被打死，也要餓死了！”盛庸愁慮道，“我已聽到下麵有人議論，說燕王得天之助，上次才能從那樣重圍中逃脫。如今吃不飽飯又打不贏仗，士氣低迷，我真擔心會嘩變啊……看來只能先以動搖軍心之名，砍了兩個話傳得最凶的，殺雞儆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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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將軍若真殺人立威，那才要擔心嘩變。如今我們急，燕王必定比我們更急。他這次帶了幾近十萬大軍攻城，本以為能速戰速決，當中還有上萬的精騎兵。馬光吃草是沒有戰力的，從北平運糧漫漫數百里，燕王還得看護通路，才能確保糧食有繼。”鐵鉉絲毫不亂，鎮定道，“眼下他無法強攻。只消再等一等，濟南就可守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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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鉉如此信心滿懷，是因為京中傳來消息，自上次皇上遣使與朱棣求和被拒，距今已過去了大半月，算算時間，後援軍很快要到了。李景隆已被罷職，這次來的將帥即便不能以大軍打退朱棣，只要能擾亂其糧道，迫他退兵，濟南之圍就算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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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鉉認定朱棣此刻束手無策，不能強攻，是因為之前燕軍炮轟城門時，他受了彭瑩玉一句“名不正言不順”啟發，又見朱棣明知是陷阱也肯走這一趟，還放回了冉裏老一行，已知朱棣對名義看得比天大，於是連夜命人趕工先帝神位木牌四副，高掛四門城頭，果然氣得朱棣臉色鐵青。可除了罵鐵鉉卑鄙無恥，卻也沒把握能在不擊壞神牌的前提下一炮轟死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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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能耍奸，本王就不能麼？大不了再來一次水攻！”中軍帳中，朱棣切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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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現在雨季已過……”天晴不得不自己潑他一盆冷水。鐵鉉之所以敢這麼激怒他，很大程度也是因為已經沒有那麼多水可以讓他製造人為山洪了。雖然繼祖他們已經安全，但她曾答應過唐覺中，亦不希望其他濟南人再遭一次家園被毀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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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需要那麼多，有水就夠了。”朱棣道，臉上浮現出一絲殘酷而戲謔的意味，“濟南七十二泉水脈相通，只要一個小小的種子，就能把全城攪得雞犬不寧，逼得他們不得不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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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愕然一瞬，心臟開始狂跳，幾乎有些不敢置信——“殿下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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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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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烈的毒，被那麼多水一沖，還能剩了多少？可如果將禽畜的病屍腐屍投入水道，屍毒卻可以源源而生，借著水流四處散播，讓城中守軍病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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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細菌戰了！天晴萬沒想到他居然在做這樣可怕的打算，立刻問：“殿下是要派城中的內應做此事麼？家在起鳳橋的那個？他可未必有這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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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為本王在城中只他一個內應麼？反正你有群鳥可以號令，無論送信還是趁夜投毒，都能做得。”朱棣轉向她，目光如同銳鉤，“你說過，你會竭盡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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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天晴無力地應承，“可不管軍民都要飲水，如今天熱，大家飲水不會燒開的。城中先前被雨一澆，也沒有那麼多柴火可用，這種無差別攻擊，會讓很多人染病，很多人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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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比城破後被燒殺砍死的人多了。”朱棣道，“本王對濟南志在必得，否則之前節節勝利、反敗為贏，便統統都白費了！要緊的已不是濟南這座城，而是要讓旁人知曉，本王有天之助！反抗者皆是螳臂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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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你有這樣本事，為何不用？難道攻城不死人麼？本軍將士不是人麼？這樣死的人才最少。起碼被砍死轟死不能活，得了病卻可以治。”哪怕疫情在城中小範圍蔓延，消息傳播開來，必定人心惶惶。無論鐵鉉願不願意，這城不破也要破了，他甚至都不用費一兵一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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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舉使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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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反對的卻是道衍。之前鐵鉉掛出神牌，尤力見勢頭不妙，和天晴商議一番，借著督運之名連夜趕回北平請來他大駕，與這一批糧草一同南下，便是為了派這樣用處——在重大關頭可以勸住朱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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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中流毒並非朝夕可清。眼下天氣炎熱，如果到時弄得瘟病肆虐，局面勢必難以收拾。倘若鐵鉉真的開門，由殿下接管了濟南，接下來要如何？難道軍民都不飲不食麼？大軍駐紮城西，泉水走的是地脈，有道是水往低處流，弄得不好就會反噬自身。未到開城時，恐怕本軍之內都要病倒一片。到時進不得進，退不能退，則大勢去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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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見他神色焦急，顯然擔慮已極，也道：“是啊，一旦疫情起來，後面就不是人力能控制的了，誰都沒辦法決定哪些人被感染，哪些人又不會。便是像大師和我師兄那樣高明的大夫，也不可能治好所有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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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如今濟南在鐵鉉蠱動之下，一些百姓誤以殿下道義有虧，是故才堅壁清野，抵死固守。若是疫情一起，就算鐵鉉沒有證據，必定也會將禍首直指殿下，到時城中百姓定然激憤難平，萬一生出玉石俱焚之心，那便大糟了！”道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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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哼了一聲：“敵守我攻，敵靜我動，此勢不可逆，所以鐵鉉才百般拖延，欲等援兵。‘玉石俱焚’，我有備而敵無防，他如何焚得到我？待疫情一起，濟南不投降，要麼困為死城，要麼嘩變自亂，難道鐵鉉還有第三條路，派一群染了病坐都坐不穩的騎兵來沖陣，好把病氣送過來麼？轟都轟死了他！你們若擔心本軍安全，至多本王將營地移到高地駐紮，再傳令將士飲水必須燒開，不就了結了。”無論如何，拿下濟南才是最要緊的。鐵鉉不能拿數十萬百姓的性命冒險繼續死扛，只能開城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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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為濟南沒有第三條路可走，所以濟南的下場，就是其他所有城池的下場。此舉有違天德，即便殿下處處謹慎，但只要鐵鉉那裏傳出一絲一毫的風聲，殿下大義之名頃刻煙消雲散！所有城池此後都會保護水源，儲存藥草，加倍防範，而再不可能有人獻城了！就是最後殿下身登九五，千古之後，史筆難饒。還望殿下慎思！”道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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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自知大和尚必定有比她更能打動朱棣的理由，所以閉口再不言語，免得變成眾口一詞逼迫他的局面，適得其反。這時候索性乖乖地等待他裁斷，安靜如一面背景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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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容本王再想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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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正要和道衍一起出去，卻被朱棣叫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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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你是為了你侄兒和師父尚在城中，所以才不肯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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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他不知道他們已經走了……天晴心中一定，迂回道：“繼祖只有九歲，身子骨還沒長好，像他這樣小孩兒，如果城中真的疫病蔓延，他會很危險。至於彭瑩玉……我倒不擔心，他自己就略通醫道，無論碰到什麼，定有辦法可以支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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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怕朱棣再追問下去，自己難免又要撒謊欺瞞，日後給他發現，會連累繼祖，天晴打岔道：“濟南已近糧絕，就是不放毒，肯定也支持不了多久了。等殿下抓到了鐵鉉，要怎麼處置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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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抓到了他，你自然會知道。”朱棣似乎覺得她未免樂觀太早，加之自己的設想剛被二人雙雙否定，答得頗有些不耐煩，轉而開始思索另外的計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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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他這樣能文能武的良材美質，要就這麼砍了，委實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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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朱棣似乎又突然有了對話的興致，“本王記得，上一次被你誇作能文能武良材美質的，好像是——張之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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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暌違已久的名字令得天晴心頭一突，看向朱棣時，他卻面無表情。天晴勉強牽動面肌，故作一笑：“是麼？我倒不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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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你不願意幫忙，就回北平去吧。省得在這裏礙手礙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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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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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答應過你，不傷你家人性命，那就一定會做到。你先回去，等著和你侄子團聚吧！”朱棣沒有給她商量的餘地，“跟熾兒說，這一次讓阿赤烈押運糧草，並領兀良哈和翁鈕特精騎兩千來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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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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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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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教中有內奸，怎麼回事？你收到了什麼消息？”皮縣一戶大族的家祠，正是彭瑩玉留給天晴的會面地點。天晴曾被關在此地好幾天，今日北歸路上故地重遊，恍惚生出幾分隔世之感，只不過現在的情況，容不得她多懷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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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她飛信的同時，趙安如埋伏在懷來的人手竟被一支奇兵一舉擊潰，想到內裏的可怕之處，彭瑩玉不得不將所有排布都停了下來，等著見到天晴再問個仔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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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將從尤力那裏套到的線索說了一遍，和彭瑩玉一對，很快有了結論：“帶隊的該是趙曦和阿赤烈，突擊趙姊姊的就是兀良哈部的騎兵，他們必是得了朱棣的命令，要掃清隱患。幸好趙姊姊機靈跑得快，本教才沒有受到大損。可北平城中肯定也對本教有了防備，城裏的人必得先儘量撤出來了，說不定，趙曦現就在暗中搜索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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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嘖！麻煩在陳善最近也有動作。”彭瑩玉深感屋漏偏逢連夜雨，倒楣得喝水都噻牙縫，“要是咱們的人消息不錯，他應該聯絡了雲南沈家，要幹一票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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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怎麼個大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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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還不知道。我已派了覺槐去細查了，得等他的回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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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的探子早先傳回過信兒，陳善之前去過安南，大半應也是和胡季犛說結盟的事，只不知他們之間有沒達成什麼協議。”天晴暗忖，這教中的內奸十有八九就是鄒覺槐了，可恨這兩面三刀的傢伙，一會兒勾搭陳善，一會兒勾搭朱棣，眼下還不知道他勾不勾搭沈家……偏偏師父把他當親孫子似地倚托，對他毫不防備。要是她這會兒直接說出來，他是絕對不信的，還會反過來疑她，只能誘他自己往那裏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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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陳善真能挑撥得西南方向起兵攻打，對咱們倒未嘗是壞事。”彭瑩玉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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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暗歎，哪有那麼容易啊，連師父你都知道要等時機，難道陳善和胡季犛耐心會不及你老人家嗎？果然他想了想，終於還是歎了一聲氣：“安南要是不行，光沐家便指望不上了。沐晟怎麼可能看在一個寡嫂面子上，就幫著沈家造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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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不管沐家如何了。師父，本教西壇一共有多少教徒，都可以作戰嗎？”天晴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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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壇一直都在沈氏的掌握中，具體人數多寡，只有當家的沈昂最清楚。他曾說滇地部落四散，各部自有規矩，不好召結，加起來也就兩三萬人頂了天，當中還有不少是山賊馬賊之流。反正跟朝廷對著幹，見首不見尾的，說是說附庸，沈家也管不了他們那麼多。這件事我也囑咐覺槐留心了，到時一併聽他怎麼說吧。”彭瑩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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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以前提過，‘南疆老人’的真身，教中鮮有人知曉。具體都有哪些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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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懷疑，奸細就出在這些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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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有可能。”天晴邊誘導邊推測，“朱棣似是知道沈家和本教的關係，所以當年才能想到，利用這層逼著沐春和他一起欺君，製造了沈智的假死，是以朱棣肯定不是靠沐府拿的消息。而這一次，連師父和我爹幫著繼祖逃難的事，朱棣都清清楚楚，包括師父身在濟南、趙姊姊在懷來待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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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能知道所有這些事的，普天之下除了我，也只有你、安如和……”彭瑩玉思忖，常天晴是不可能的，她把侄子的命看得比天大，勢必不會拿他來擺迷魂陣；就算要擺，安如的事她也不能提早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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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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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說出了一個意料之外的名字，天晴不禁低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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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是說衛志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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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應該，不可能！衛志絕不會背叛我！他怎麼會……”彭瑩玉話說一半，臉色忽而一凝，顯然想起了什麼不得了的事，“難道是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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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所知彭衛志可稱得上陰私的事，只有一個瑞安而已，下意識便道：“任紫，任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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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瑩玉猛然轉頭看向她：“他連跟你都說了？果然！果然……居然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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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那些她曾經疑惑過的事，現在都有了答案。“當初，是你拆散了他們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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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拆散！衛志他大好的男兒，跟一個狗皇帝的嬪妃，配什麼對，拆什麼散！”彭瑩玉顯然被她一句話觸了逆鱗，怫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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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想起彭衛志來找她的那次，天晴不由心歎——如果彭衛志真的篤信讖語靈驗，朱棣能贏，的確有動機投奔於他。畢竟任妃殉葬慘死，彭衛志對她滿負愧歉，多年來怕已成了心結，再加上還有一個很可能是自己女兒的瑞安，背叛的砝碼更加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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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他來求過她，可聰明如彭衛志當然知道——一個王次妃說話的分量，怎麼能與正主朱棣相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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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還沒有證據，也不能就此結論，平白冤枉了衛志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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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不能！”彭瑩玉回得斬截，但天晴看他臉色，只怕心裏比她還信上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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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是我教內務，我自會想辦法清理門戶。白蓮教數十年的根基，斷不會為了這等小事就動搖。”彭瑩玉虯眉緊鎖，“上次我讓你想的事，你考慮得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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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考慮好了。”天晴注目向他，忽而重重低頭一禮，長揖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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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懇請師父助我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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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瑩玉心中大慰，面上卻只是稍有欣色地點了一下頭。“為師知道，你是聰慧的孩子，一定能想得明白。”他又自稱“為師”，顯然是願意重新將她收納門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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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要為師相助，是已有什麼計畫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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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就像師父剛才同我推斷的，如今朱棣已在北平有了佈置，我們的人想要攻入王府取寶，是不太容易了……但，有一個方法，能讓燕王府也歸我們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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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快速將自己的籌畫說了。彭瑩玉聽完，思考間難掩懷疑之色：“朱高熾，那個小子？”他在北平攻防戰時就見過他，實不覺得這小胖子是什麼可造之材，連路都走不利索。就算天晴能撩撥得他逆父，王府內外、滿城上下，又有誰會服他？要換成是朱高煦，那可能都還大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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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父親還在，自然不會有人服他。可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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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瑩玉會意。“你準備什麼時候除掉朱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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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再贏的時候。這次他攻不下濟南，必定鎩羽而歸。我看道衍和尚的意思，也是希望他能罷手，不可留下屠城的汙名，所以我才先回來了。雖說朱棣現在憋著一股惡氣，但終有不得不咽下去的一天。如此，他的連勝傳說就能被打破，世人都會道什麼‘天命在身’‘神明保佑’，也不過爾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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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鐵鉉沒能拿下朱棣，原本要突襲北平的南軍只能迂回包抄糧道，雙方肯定要再好好較量一番——這正是消耗他們彼此戰力的大好機會。如果這時西南真作亂的話……反倒給了他們握手言和的契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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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西南那邊究竟如何反應，不是咱們控制得了的。”彭瑩玉已明白了她的意思，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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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才要暫且留著朱棣，他可以控制。”天晴道，“他手上有沐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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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彭瑩玉又細想了想，半晌出聲，“你該不會，又想幫朱棣拖延時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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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天晴輕輕一歎，“我已不是從前那個傻瓜了。我不會再做損己利人的事，更不會害我的家人、害我教中弟兄姊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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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那為師陪你等上一等也無妨！”彭瑩玉道，“待朱棣再占了上風，便是我們動手之日！到時由朱高熾接管他老子的兵權，與本教合兵。有你在，兀良哈三衛的韃狗應該也能暫且聽話。等你滅了朱允炆那小子得了天下，你該知道為師的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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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的，會比師父期望的更好。”到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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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都不會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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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都不會再被犧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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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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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府地下的這間冰室自成天地，外頭秋陽暴烈，置身其中卻如數九寒天。天晴撫摸著玉槨，把臉貼在冰涼的棺蓋上，閉目輕聲訴語：“爹，但願我沒做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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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爾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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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高熾一直有收到前線傳回的戰報，但當中細節自然不如天晴清楚。是故她一回來，他便等著機會，想同她細談請教。可兩人一個來去匆匆跑東跑西，一個長在指揮使衙門督坐，直到這日，朱高熾才在雪窖外守到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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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剛一上來，便見他坐在樹蔭下還滿頭大汗的樣子，想到安置爹的冰室還是他著人精心排砌的，為了更好保存爹的遺體，這些日子他都不舍得用冰了……心中一陣感激加愧疚，立刻迎上去將他迎到陰涼通風的屋堂裏，把濟南發生的事都一五一十告訴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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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高熾聽得欷籲，末了道：“父王執意要濟南，並非為了一時之氣。如果鐵鉉如此耍奸頑抗，父王便拿他沒轍，那濟南之後，還會有無數個濟南，父王卻不能每一個都這樣大費心力了。所以濟南必須得破，還得大破，讓所有人都能看清楚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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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何嘗不明白，朱棣就是要讓所有人知道，他以最大的誠意和寬容，善待所有真正歸順於他的人，而對於欺騙、反抗他的一切作為，卻不會給予一絲一毫的仁慈。冉老他們都是手無寸鐵的平民之眾，他不能殺；但不代表身處硝煙戰火之中，他也會刻意區分，放過婦孺老弱，只要軍人來血償。她甚至可以想見濟南真的城破之後的慘烈情景，一如白溝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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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高熾見大熱天的她卻臉色蒼白，忍不住道：“父王定是不想再讓你看到那樣場面，才要你回來的。你便和我一樣，在家等著父王再度凱旋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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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木然點了點頭。如今她只能寄望，道衍最終能說服朱棣，改道換徑，不要再死啃濟南這塊鐵骨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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