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
天晴覺得很累、很倦，這種疲憊並不來自於被百般折磨的身體，儘管鞭子棍棒烙鐵她都已受盡。她就像一塊被用壞了的抹布，懸吊在空中，飄飄蕩蕩，要是努力用腳尖夠一下，應該可以踩到地面，但她不想白費這個力氣，這種徒勞並不會讓她好過多少。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A4yr4KRRS
一開始他們對她鞭笞火烤，她還覺得疼痛難當，幾乎忘記了之前已被張之煥射了一箭，周身的細胞都在拼命抵擋新的攻擊。但大約過了幾分鐘，也可能過了幾小時，她就變得沒有任何感覺了。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fqcCOgWqn
她從來沒受過這種虐待，不知道人人都是這樣，還是她奇特的身體構造在幫助她，不想讓她就這樣活活痛死。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woaYqFYh3
她的神智似乎極力在催眠她，希望她能就這樣沉沉睡去，無知無覺，毫不痛苦……她也不能肯定，如果就這樣閉上眼，任由意識沉淪，她是否還能再醒過來。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RYKQuyqlx
如果醒不過來……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C0z8GwcHs
又怎麼樣呢？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NEK0unbCq
爹已經死了，大表哥死了，花姣死了……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QuLxrAJKG
小融啊，早就恨她恨到巴不得她也死了吧……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M66eJ7GfR
至於其他人……他們如何想她，她已不在乎了。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msmA6ej0X
這世上還在乎她的，又有誰呢？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l2C9LtmMX
攸寧姊？沒關係的，她還有師兄，他們互相安慰一下，很快就能振作起來，把她忘了……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gZ1T4WDo0
阿赤烈？是啊，他外粗內細重感情，要知道她死了的話，肯定會難過得大哭一場吧……但他終究已經成了家，有妻兒、有族人，不會為她傷心很久的……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QzrT6GnAd
還有繼祖、芳婷……他們一個流離漂泊，一個身中怪毒，如果她沒出現的話，他們根本不必小小年紀就遭受這些無妄之災的，說不定沒了她這個千年難逢的掃把星，他們都能過得更好些……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1jhOIfSEj
已經沒人再掛念她、也沒人再需要她了。有生以來，天晴第一次這樣想——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YtlYjSSom
其實死……也挺好的啊。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8N5jbX63R
然而，意識的投降策略似乎進行得不那麼順利。她睡著了，卻是半夢半醒。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YlaKelyVx
夢裏，她見到了雪綿，正陪小小的她一起堆著雪人。她還是那樣年輕，一襲素布衣裙，看上去卻比漫天雪花還要聖潔美麗。天晴有點驚慌，唯恐自己滿身血污會玷污了這幅畫面，可低頭審視，她的衣飾平整潔淨，如同剛剛被娘親洗濯晾曬過一般，散發著陽光的香味……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VaQ4t2rCB
“天晴，你怎麼啦？”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dCH2WChET
抬頭時，小小的她不見了。只留雪綿坐在一邊的石凳上，望著她，聲音裏半是憐愛，半是擔心。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M34YvKhQT
“娘……娘，我好想你！”所有的懷念與悲傷一齊湧來，她踉蹌撲到雪綿懷中，“我覺得好辛苦，好辛苦……我好累，我、我已經撐不下去了……你……你能不能帶我走？”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USsNojv57
“你要走麼？”雪綿慢慢捧起她的臉，驚訝地看著她。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wGOded9i9
“嗯！”天晴忍住眼淚，用力點點頭，“爹和大表哥都走了，花姣……我最好的朋友，她也走了……就連如龍都……他們、他們都是因為我才……”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AQEs5tZxL
沒有她，朱棣照樣能得到寶藏，反叛稱帝；沒有她，爹就能在元寶山頤養天年，大表哥也能樂呵呵平平安安的日復一日；沒有她，無論花姣留在雲南還是代替果爾娜入王府，如今都依然活著；沒有她，如龍還無憂無慮，自由馳騁在呼倫貝爾的曠野……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tQKcSM7SN
想起了尤力的話，天晴道：“我留在這裏，只會禍害別人，根本沒有一點用……就讓我跟你走吧！我是跟你來的，也應該跟你走——對，這樣才對！”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Z44KTg2m8
“所以，對你來說，這個世上重要的，只有爹、大海、花姣和如龍而已；因為他們不在了，你對誰都不必再負責任了，是這樣嗎？”雪綿似乎並沒聽見她的自責，徑直問她。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N7ztM2xaW
“重要的、重要的……責任……”天晴微微垂下眼睫思索，淚珠就這樣滴落到地上，但她並沒有繼續哭泣，也顧不上把臉上的水痕擦幹，抬起頭來沖口而出，“有的！還有葉士聰！他因為我才遇到了危險，他還在六百年後等著我……我應該回去救他的，這也是我的責任！”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M6JfmKV6t
“張之煥這樣子對你，你不救葉士聰，也沒人會怪你的。”雪綿輕輕撫著她的頭頂，眼中脈脈，無限體諒。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CBRHPYKbk
“不，不對，士聰他和張之煥不一樣！他是無辜的！士聰他待我、他待我……”想起離開時他看她的眼神，失落之外，更多的是安心，仿佛在對她說“你快逃！我不要緊”，天晴用力搖了搖頭，“他的命運不是歷史，是未來，還沒有被定論，我不能就這樣子扔下他不管！”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dr0FYojaP
她的反應似乎並不令杜雪綿意外。她欣慰地微笑，望著天晴的眼中愛意盈盈。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RVQkTWm6Q
“這才像是我的女兒啊。既然你還有事要做，那娘就不能帶你走啦。”她從石凳上站了起來。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o4ZOj2KOP
“回去吧，天晴。”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dhrwTQLnu
……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w1rHxwXYQ
吳三是王軍的一名小校，以他的軍銜，很少會有什麼重要任務分配給他。這次也不例外，他不過奉令去給石堡那邊的兄弟們帶個話，關於明天的撤退。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FOxDRO2DI
和門口的守衛交代了一下，因吳三有軍令在身，他們麻利便替他開了門。吳三走進堡內，徑直上了二層。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KbAWs5EJk
關老六和田利正坐在那兒邊喝著小酒，邊天南地北聊著家常。軍中嚴禁飲酒，要是被大人們看到了這副閒適樣子，一頓軍法是難逃的。當然，吳三不會主動去告發。他們幾個都是金壇人，家鄉產好酒，這酒水也是他們從來填援的同鄉那兒偷偷勻過來的。其實眼下這情勢，他也焦心得很，恨不得灌幾口黃湯壯壯膽。如今燕軍勢如破竹，萬一沒過兩天真變了天，換了皇上，對他們這群人，新皇帝會怎樣處置呢？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qhSPkbYoI
但現在就開始考慮這些，未免嫌太早了點。他們身在沙場，每日腦袋掛在褲腰上——別說以後了，誰知明日是個什麼光景？多活一天是一天，以他的身份，東思西想也沒什麼用，還是先把上頭的命令帶到再說了。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VODeDaJVg
“老關，老田，你們倒適意啊！怎麼？張大人是著你們來喝酒扯皮的？”吳三故意板著臉道。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cEcIg8EsD
“老吳啊？”關老六早就招呼過外面兄弟，知道能上來的必不是外人，丟了水革囊，笑嘻嘻迎了過來，“除了扯皮，還有啥好做？那小娘細皮嫩肉的，哪經得起啥大刑？這都快一天了，要再不閑一閑，可不弄死了她。”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foSa2wJNm
吳三的目光向牢欄裏偏了偏。臨時搭起來的刑房，可用的工具當然不比京中詔獄那麼完備，但對付一個女人家是綽綽有餘的了。只見她雙手被鐵鏈向上拉著，整個人掛在石頂下，腦袋無力地垂靠在右肩。衣服上斑斑血漬，已經看不出原來的色樣。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EpoPelziw
借著石牢內尚算得明亮的燈火，吳三望向她的臉。雖然已被折磨得蒼白無色，唇破皮皴，但她的神情卻像個安然睡著的孩子，呼吸起伏均勻，密密的睫毛隨之微微顫動，如同正在做著一個甜美的夢。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E8d2uqJKj
看著怪可憐的。吳三不知怎地想起了遠在家中的么妹。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wgTUDOSzB
“把她放下來吧……傷成這樣，又跑不了。”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LEMEDME4O
田利擺擺手，神秘道：“不成，你別被她樣子騙啦！這位可是名動京師的妖女，聽說還會好多妖術妖法，張大人千叮萬囑，一個手指頭都不能鬆綁的。”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5awa2zDzi
妖女？吳三有些想起來了，有傳說盛大帥對上燕王，每回剛剛占到點便宜，這妖女就作法興風，吹得全軍找不著北。兩軍交戰過後，除了收俘虜，燕軍還會撿一些他們的傷患回去，聽說就是用來給她煉妖結陣的，也不知道那些人如今都怎麼樣了……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rHbCGqis2
吳三越想越瘆得慌，身上頓時起了麻麻一層雞皮疙瘩，呆呆地看著天晴。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dQPQUZh0Y
“對了老吳，你來做什麼的？上面讓你跟咱們交班？”關老六突然插話，打斷了他的浮想。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KkQ9NUoN1
差點忘了正經事！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IUhVj5JT1
“咳咳，我來傳話。明日午前，平將軍就要和何將軍一起撤離，到時以三聲炮響為信號，全軍拔寨。巳正前後，我會再帶隊裏幾個人來，先一起把物事整整好。”吳三拿下巴點了點天晴，“欽犯這個樣子，也走不了路了，要把她給押上車子。”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2HEgArsxb
“唔……看樣子這裏是守不住啦。”田利道。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GoZvpMAOv
“還用說嘛！軍糧都被燕王截了，好在現在是夏天，林子裏摘些果子撈點魚兒，總歸餓不死人。可到底這麼多張嘴呢，看著頭皮都麻，平將軍准是要去別處籌糧了。”關老六道。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mM1Eern6b
“嘿嘿……幸好我們有門路啊，如今還能加個餐~”田利晃蕩著水囊，擠眉弄眼。“老吳，你要不要也來點？這也是糧食，填填肚皮也好啊。”許是擔心吳三回頭告狀，他殷勤遞上了自己那一袋。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el3OLWIPV
吳三擺擺手。他膽子一向小，想想就罷了，可不願意冒險受軍棍。再看看天晴，忽然想到一則，吳三脫口而出：“這女娃要是真會妖法，就是糧食應該也能變得出吧？”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0Dc2vW3es
田利自己灌了一口，嘀嘀咕咕道：“這誰知道啊~就是能，也肯定不會替我們這幫對頭做法啦！張大人說只要弄不死，什麼手段都用上，這小娘們卻愣是一個字都不吐，硬氣得很嘞~”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J4XHDdHgf
這話倒讓關老六清醒了幾分，臉上忽然現出驚疑神色，目光也一下子聚斂住，直直看向另外兩人。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VQXG0dFU9
“剛剛你傳軍令，這妖女可就在旁邊！萬一她是假寐，後面施妖法逃掉了，豈不是叫軍機外泄？我們三個腦袋可都要搬家了！”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jjrHZJtG5
田利一聽，也警覺起來：“沒錯！”這事要傳到上頭耳朵裏，可不是一頓棍子能揭過的了。他端詳了一番天晴昏睡的樣子，半分不像假裝的，但心裏還是拿捏不准，“應該……是真昏過去了吧！要用什麼法子才……”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nr1Z0nzuq
關老六想到就做，輕輕開了門，躡步走進牢室，就著包布拿起一邊燒紅的烙鐵，對準天晴伸直高舉的小臂，猛地一燙。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qRn3Vo4F4
皮膚“嘶——”地發出了輕聲，灼熱的肉焦味隨即飄散開來。而天晴的表情卻連最細微的振動都分毫不見，還是像方才那樣恬然。一旁的吳三卻看得心中一顫，大有幾分不忍。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tL4fSj7U6
“連眼皮都不動一下，真是昏得挺沉的。”田利放心之下，又有些疑慮，“還有的氣麼？”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pBUKN7KRd
“有~”關老六徹底寬下心神，將烙鐵棍子往旁邊“哐當”一丟，大搖大擺走出牢房，繼續坐下喝起酒來。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3XSDQnk4Y
“下麵地室是不是還存著一些舊甲胄啥的？我去清點一下，明天好一道帶了走。”吳三突然說。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nbXkciPI4
“咍！死人身上扒下來的，能有啥好的？指不定平將軍還嫌負累，明天一把火就燒了，你閑費那個力氣幹嘛？”田利勸道。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B9NZ3vXKQ
吳三沒有理會，甩下一句“別光顧喝酒，給這女娃子也喝點水”，便走了下去。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qdiBFHSzh
“嘁！不過就一個小旗，還真把自己當頭蒜了，呸——”關老六暗暗對他啐了一口。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eiCKqNqbB
……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lWNm8xfZi
朱棣順著赤烽引領的路線潛行而入。在離大營估摸還有四五裏的地方，他就下馬步行，身邊只帶了一人一犬，就是為了盡可能地不要驚動敵兵。赤烽也極是乖巧，這些年它常與天晴相伴，性情越來越聰明馴順，所以朱棣“出獵”才放心將它帶來，以便在山林樹叢間更快發現鎖定敵蹤。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SgpKLKROn
仿佛能領會他的一切意圖，這一次赤烽的搜尋較往常更加輕手輕腳，不叫一聲，讓口中含塞的嚼子都顯得全然多餘。若是發現了什麼，它就回頭看看他，呼呼喘氣，示意離目標已越來越近了。朱棣不禁想，可能因為連它也知道，這次的任務和她有關吧。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DdBn8aoOF
沒花多大力氣，他就找到了目的地。朱棣定睛一眺，那是一座約兩三丈高的石堡，看著久有年頭，像是由過去在這裏結寨的人留下的碉堡改造而來，確實很適合被用作囚牢或倉庫。這裏靠近營地東沿，門口守衛稀疏，也就三四人而已。不過這也正常，一座光禿禿的石堡，易守難攻，若裏三層外三層嚴兵把守，反而顯得古怪了。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UNyxq2HZi
既然她被關在這裏，沒有被“請”進營帳，說明他們應該沒有從她這裏問出什麼來，可能她還得受些皮肉之苦。朝廷對付叛軍的手段……光想想朱棣就覺得寒意自脊背上竄，忍不住怨恨她平時油滑，怎麼到了關鍵時刻反剛烈起來了！就是先騙騙他們，躲過眼前災劫也好啊，她不是最會騙人了麼？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hck7GAC9k
雖說她天賦異稟，挨打了肯定也痛啊！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yNau0Fjx4
可眼下畢竟不是究算這個的時候。朱棣轉頭叮囑了朱能兩句，後者依令領著赤烽望哨。朱棣略揉了揉那身泥濘髒汙的官軍制服，踉踉蹌蹌便向東營門走去。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YSQaJ2PXs
“什麼人？”門口的弓箭長槍立刻上下齊刷刷對向他。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N0QYv3IRl
“自己人！右金六的！我右金六的李狗兒！”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hKjrdM0Ua
朱棣一副慌張的模樣，摸了三次才從懷裏掏出了牌子：“白、白天不巧碰上了逆賊的大部隊，只能把馬放了誘敵，剛剛才找到了路回來……”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589djOekM
夜色昏暗，兜鍪下也看不清臉面，可這腰牌卻是不會作假的。王軍上下都知道何將軍點了小隊，從天亮起，每隔一個半時辰就出營查探一次敵人動向，之前確實有同袍不巧對上了燕軍，沒能跑成的。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ClhKPggol
“是右營金隊的啊，要不要叫他們出來認認？”門兵甲謹慎，轉頭向旁邊詢意。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eXS6eSg7V
“嘁！你還真怕是叛軍冒充的？就這麼孤零零一個人，送我們營裏來幹什麼？當下酒菜麼？”門兵乙說歸說，終歸也怕擔了干係，還是拿下巴甩了甩旁邊，“石堡門口瘦瘦高高的那個，該就是右金六的，叫他來認好了。”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MieL1Mq2f
這黑漆麻東的誰看得清啊……那瘦高個兒阿先被叫了來，就著營寨門口的火炬做出一副端詳的樣子，心裏腹誹。“那個、應該是的吧。”看輪廓差不多，他跟李狗兒同隊不同旗，就知道有這麼個人，也不怎麼熟，這時忍不住心裏埋怨那兩個門兵。要說實話吧，他們必要再把頭兒從夢裏叫起來認人，真抓住奸細那還好說，要是李狗兒本人，他還不給頭兒罵死！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djeUeyfSM
門兵乙幾個本也覺得找人專門來認脫隊回營的斥候很無稽，得了他一句肯定，更加沒有負擔，
開門就放了朱棣進來。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wBRdwIljv
朱棣向阿先抱了抱拳，沙啞著聲音道：“有勞啦！其他兄弟們，都回來了麼？”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19X9sprHV
“沒收到消息。”阿先看了看他身上的爛皮甲破內襖，想他這一路連滾帶爬回來，必也是經歷了一場惡戰，指不定一旗的其他人都沒了。到底是一個隊出來的，心裏也同情這狗兒，便好心道：“我記得石堡裏還有一些舊甲胄，你等我給你取一件出來，你帶回帳子去吧！”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39ffswSpM
朱棣暗呼大幸，點點頭道了聲謝，跟著他往石堡走去。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tqcfl1icJ
“你就在這兒……呃！”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baJxtjsvO
阿先剛回頭想給他指示，只感到脖子一刺，茫茫再無知覺，整個人倒軟下來。朱棣右手往襟內一靠，左臂箭步跨上去攬住了他：“兄弟！你怎麼啦？”門口另外兩個守衛見狀也聚了過來：“出了什麼事？怎麼了？”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fTl4pQM5d
朱棣借著阿先身體的掩護，自他肩頭悄無聲息地探出一根細竹吹管，對著兩人一人一下。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yNe92DWPc
“嗯？”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8Fcss9YGb
“唔！”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87qrBptql
眼看二人登時站立不穩，就要躺倒，朱棣松了手臂，讓阿先順勢滑下，趁機上去一把扶住了另二人，將他們分別定靠在牆上，遠遠一看身形，竟比剛才站崗的樣子還要穩紮幾分。又從左邊那個昏暈的守衛腰間取下鑰匙，打開牢門，把阿先給丟進了門裏。夜色深濃，這裏只一把高掛在堡頭的火炬照明，他又做得悄無聲息，竟一點都沒引起附近人注意。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l4CBfZqnx
本來這樣的蝦兵蟹將，就是一刀一個殺了，他連眉毛都不會抬一下，但現在當務之急是要救人，最忌刀光劍影打草驚蛇，也只能先拿劉齊望的元寶失魂針將就用了。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iNOWrzIKX
朱棣一路走來都在注意周圍。巡視的兵卒經過不久，照理他起碼有一盞茶的時間，可兩個守衛若被發現都在打盹兒，瞬間就能暴露了他，實在耽誤不得，閃身便竄進了石堡。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uTBm4DGsD
一層的光線微暗，隱隱能聽到有人聲。朱棣順著聲音走上石階，在迴旋處隱好身形，拿出一面小小銅鏡照探。只見二層稍遠處的平臺坐著兩名兵士，正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打屁。一旁的牢間裏，一個身影輕輕飄在半空，如同一片小小的落葉，在昏黃的炬光中微微擺蕩。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C9lCCerjb
“徐天晴！”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KPSs9uehO
朱棣心內驚呼一聲，旋即如離弦之箭疾沖了過去。田利和關老六還來不及辨清眼前的影子究竟是人是鬼，就感到口鼻被什麼捂住，緊接著喉間一涼。下一秒，溫暖的液體伴隨著轉瞬即逝的疼痛，焐熱了領襟，成為他們在這一世裏最後的記憶感受……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J4lJYzP0P
若早知酒精的遲滯會讓自己這般輕易送命，怕他倆是無論如何都不肯喝酒的了。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DiXeQYuSD
朱棣有些慌亂地撤下了鎖枷，打開牢門，解開鐐銬，把天晴放了下來。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她的傷勢還是嚴重得超出了想像。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TY8r3Qsrl
她的衣襖至少有十幾處被鞭子抽裂開來，卻看不見一寸外露的皮肉，因為大塊的血痂覆住了所有的肌膚……手上腳上，戴過鐐銬的地方已變成深深的紫紅色，讓人無從分辨究竟是血跡還是淤痕，仿佛被鐵爪用力鉗過，直到幾乎捏碎骨頭才松脫開來……他試圖抱起她，才發現她背上的傷還滲著血水，血肉都和破碎的布片黏連在一起，手臂上似受過熱鐵烙燙，皮膚已經剝落……所謂滿目瘡痍，根本無法形容其萬一。若這些都是剛才兩個人所為，他只恨讓他們死得太痛快了些！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ahCRq8jTn
他不敢去想像她究竟經歷了什麼，更不明白為什麼她的傷口看上去都如此怵目，毫無一處有要癒合的趨勢。懷中的她心跳虛弱，奄奄昏迷，顯然這樣比清醒要好受得多。但他必須叫醒她，他要告訴她——你會沒事的，我會救你出去，我知道你很辛苦，可你必須再堅持一下！不能就這麼睡過去！你聽到嗎？天晴！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CsMMQtQMv
然而她的狀況實在太過慘烈，以至於朱棣開口想叫她的名字，竟發現自己的聲音哽住，喊不出來。作為替代，眼眶中卻奇異地有什麼東西越來越滿，幾乎沖盈而出，他拼命才把它們鎮壓回去……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MhNu6uw1p
當務之急，一定要讓她先醒過來才可以！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lT1r5P830
“娘……”她在他的懷裏低低呻吟了一句。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YwY8XBHe5
朱棣長舒了一口氣。還好，能說夢話，就證明人還有意識，那她總會好轉的……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TDhb9jTBe
“士聰……”她又喃喃出了一個名字。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po9aE8Ewh
這不是她第一次在夢中呼喚那個男人，但這一次，朱棣只有慶倖，全無半分怒意。只要你能活下去，愛喊誰的名字都無所謂了……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erULXJeur
“朱棣……”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ZEyJQJzE2
他呆住。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YpoDsmU3a
以前她也曾叫過他的名字，可沒有一次稱得上認真誠懇，當然更不可能懷有感情。最後的結果，不是招他恨，就是惹他惱。而現在，她卻在夢中把它喊了出來，溫柔而親切。他一度懷疑自己是聽錯了，直到她又叫了一遍……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VaNTiUqwP
“朱棣……”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uV8z7IFk5
莫非是她知道自己來了，已經醒了嗎？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8KnvXNcaM
“徐天晴！徐天晴！”他急聲喚她，用最輕的力道拍她的臉，生怕多用了一分勁，就會把她打死了似的。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wRS9OCejZ
她還是不醒。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fWrdC5GdD
“徐天晴！你醒一醒，徐天晴！”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加了一些力度。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O67YHNKIs
這次她終於睜開了眼，待看清他時，臉上卻仍是一副茫然如在夢中的表情。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X8iZjTLzh
朱棣這才想起，自己如今裝扮成被本軍俘虜問話的那個斥候的樣子，不過也只能糊弄到黑夜裏不近看看不出的程度罷了，胡亂拿袖子把臉上的妝抹了掉。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gnM2bi3zE
“是我，朱棣。”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wLqi0f324
她的瞳孔幾乎要隨著眼眶一起張大。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H2iSeeRLq
“你怎麼會在這裏？！”天晴極力穩固住依然飄散的神智，抓住他的衣襟質問。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ndGqsnOEg
“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你忍一忍，我馬上帶你出去！”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WNb63d6G0
“三聲炮響！”她沒頭沒腦地丟出一句，“傳令各軍，以三聲炮響為號，發動總……”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UzQm9Yujj
這話似乎將她勉強支撐的氣力統統耗盡，她的眼簾又無力地垂落下來，整個人再次陷入昏睡之中。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qR2dog1Cl
朱棣真怕這會變成她的臨終遺言，連忙探了探她的鼻息，好在依然勻穩……他不敢再浪費時間，徑直抱起了她，踢開牢門走了出來。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qCOAFdp8Q
吳三在地下室清點好了軍品，準備臨走再上來打個招呼。怎知剛踏上二樓，就和他們撞了個正著。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rKzDgH9yS
他第一反應，是其他兩人要把天晴轉移到別間，可待看清抱著她那人的臉，就要驚叫起來：“燕、燕……”一個“王”字還沒說出口，朱棣一手把天晴摟住，一手已用腰側刀鞘將他打翻在地。正想抽出利刃，給他一個了斷，不知為何，耳邊卻飄來她曾說過的話。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p8kYMqUrC
“再輕再小，終歸是一條性命，能不取就不取了……”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KGEiGamuK
想到如果她醒來，問起自己是怎麼被救出的……再看看吳三仰望著他已然被驚傻了的表情，朱棣只能歎一口氣，把他敲暈。又扯下他的外袍，輕輕把天晴遍體鱗傷的周身蓋住，頭臉罩住。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aqgeUpsJi
“砰！”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qXFsqTq3z
“噗——”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lAXJCasxr
“什麼聲音？”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upp4dGqbh
“誰在營中放旗花？？”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mKpJBTg6L
四周暗夜中突然飛出連珠火箭，流星一樣落在了營門裏。伴隨一起的，還有一連串的爆炸聲。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hw2wEwHLK
平安的軍令是無論如何據門死守，不得出擊，可今日星月暗淡，在裏面根本看不清外面敵人幾何。門兵正派人去請示上意，軍中忽而鑼聲大作，緊接著“走水了！”、“敵襲啊！”、“又來了！他們來了！”的喊叫此起彼伏，人吼馬嘶不絕於耳。大批正休息的將士不知是何情況，紛紛操起兵器從帳中奔了出來，夜巡部隊也向幾處著火的地方分頭支援，有幾隊為求速度還策馬在營間賓士。混亂中，誰也沒注意到有一騎黑馬從一處炸塌的寨柵邊躍了出去。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TcQpqemMo
“殿下！”等候多時的朱能低聲呼喚他。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Msbf2W16r
“行了，撤。”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SIaK4yI6U
沿著林徑剛走出一裏，尤力已帶隊來接應。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XQknjoZOd
“殿下時機算得可真准，快趕上道衍大師了！”尤力見朱棣懷裏靠著一人，便知必是天晴，心中大定，也有心情說幾句好話調節氣氛了。可朱棣卻毫無喜色，只吩咐尤力小心把天晴接住，讓他換馬。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iiikyiM63
要最快回營，當然是一人一馬，但天晴的情況根本不容她隻身騎馬。朱棣選了自己步履最穩捷的那匹碧玉紫騮，把天晴要過來放在鞍前坐穩，用自己的披風將她完全遮好，讓她的頭枕在他的肩胛。一手執馬韁，一手輕輕環扣她的腰身，雙臂如同護欄一般圈固著她，好保證她一路顛簸也不至於摔下，就這樣一直趕到能換乘馬車的開闊平路。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g8yqI7Ncn
天晴的意識依然沉陷在無邊無際的黑暗裏。可能流了太多血，她覺得冷……但很快地，一股熱烈的溫暖從背後覆住了她的全身。她的身體本能地向那裏靠了靠，試圖接近那份暖意的源流。感覺到她細微的動勢，朱棣不由將她攏得更緊了一些。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X26kJL2Hk
你可千萬別給我死了。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kdArX8tUq
徐天晴！
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CNAbIdzl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