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晴和花姣對望一眼,花姣立刻拿出變聲丸,給她服下。天晴佯作剛被吵醒,嗯嗯哼哼清了清喉嚨,待藥效已起,才開口洋洋道:“別慌,什麼事,又遭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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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是遭賊,會長,是、是遭兵了!那商隊的商會、啊不是,是商會的商隊,連人帶貨給官兵押走了,說是照引不齊,涉嫌違律走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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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搞的?走私?!”天晴一下跳起,大開房門,要聽清究竟。此時她披散頭髮,套了男裝外衣,黑燈瞎火,院裏一片黑黢黢的,湯憲心中又急,也分不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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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快,你明白講給我聽,怎麼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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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喲……總之就是不巧啊!商隊本來往大同送貨換鹽引回來——會長曉得,就是商會新開時,金部最大那個單了——剛剛走到長春(常州)府地界,就碰上了另外一隊,那些兵馬司的官爺就這時候跑來盤查了。也不知道那邊的帶隊怎麼回的,最後兩方竟然爭了起來,官兵說他們是朝鮮國人,私自入境行商,惡狠狠地就把他們扣了。正好我們商隊也在旁邊,大概誤以為兩隊是一路的,二話不說,把我們的人、餘下的貨也全部押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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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們自己的人就傻乎乎地跟他們去了,也不辯解兩句?好歹把路引、交貨的訖單什麼都拿出來給他們看看啊!還有鹽引憑單,難道都丟了嗎?怎麼能跟外國人混了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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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會丟!都拿了的,可人家官爺不聽啊,說先回府衙再說。本來屬下接到信,以為這不過誤會一場,肯定很容易就解決了。誰知道跑了兩次,都給長春知府石大人擋了回來,連商隊的人面都沒見著,要不是跟當時看到的人打聽了一下,都沒法跟會長講明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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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怎麼回事?就算機緣巧合誤抓了人,事情根本不難搞清,能放就該放了。就算走流程要費點時間,蘇集商會最近正是聲勢大盛的時候,再怎麼樣湯憲也是會裏數得上的人物,這麼辛苦跑了兩趟,連探視一下自己家的人都不行?又不是什麼朝廷重犯……天晴快速把各種疑點在腦中過了一遍,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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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裏幹想也沒什麼用,反正長春(常州)離得不遠,明天我親自走一趟,會會那位知府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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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車轔轔到了長春,天晴分會都沒去,直接殺到了知府衙門。事情眉目未清,她又不能直接擊鼓喊冤,便遞上了名帖,讓小吏前去通報。本以為她沈公子也算大名在外,待遇總能比湯憲好些,誰知還是等了小半個時辰,才被人請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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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得堂中,知府石絡拂袖撩袍起身相迎,後面跟著面色黑如鍋底的師爺,看上去一臉警惕,更讓她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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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大人。”她不想把自己弄得太卑微,只躬身行了個禮。石絡也沒計較,還了半禮,單手示座,微笑著說:“想必這位就是蘇集商會的當家人沈公子了,久仰久仰。這次前來,應是為了商隊被扣一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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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開門見山,倒替她省了事。天晴略一頷首:“正是。不知其中是否還存在什麼誤會?或者哪些手續有缺?大人不妨直言,沈某定當盡力彌補錯失,不致令大人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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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公子言重!蘇集商會一貫經營有方,盛名遠揚,本官也不是想故意為難才扣押不放。只是為求慎重,尚有些細節需要核實,待結了流程,自然會將人貨盡數奉還。公家有公家的章法,沒結的案子,本官不便透露太多,否則難免亂了規矩。望沈公子再耐心等候幾天。這裏畢竟是衙門重地,總不會拿著蘇集的商貨開店做生意,還請沈公子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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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面帶和氣半開玩笑,但石絡這番話卻著實不留餘地,擺明就是官字兩個口,橫豎他說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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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迎面碰了一根軟釘子,當然不舒服。然而他說得滴水不漏,明明半點實情也沒讓她沾到,卻挑不出個硬毛病來,令她也有些束手。“石大人說笑了。士農工商,大人在首沈某居末,怎會看得上咱們商會這種買賣營生?既得石大人玉言相許,沈某心內安然,回家等著大人裁判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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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公子能寬懷體恤自是最好了。本官還有公務在身,實在不便多陪。沈公子一路舟車想必勞累,若不嫌棄,飲罷一盅清茶,稍作小憩再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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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凳子還沒坐熱,對方就趕人了,只差沒明著大喊“送客”了,看樣子其中確實有什麼曲折。而他自恃為官,亦不想和她這樣的布衣草民再做糾纏解釋,她又怎會看不出?也不多話,直接拱手作禮:“石大人公文累牘亟待處置,沈某怎好觍顏妨礙。茶水哪里不能喝得,這城裏不還有那聞名遐邇的觀月茶樓嗎?沈某還是就此請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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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本官這裏的粗茶自是比不上觀月的顧渚紫筍。既是如此,本官也不強留,沈公子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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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轉回到府衙門口,天晴暗忖:這石絡到底葫蘆裏賣的什麼藥?她特地跑一趟,難不成就這麼無功而返?還是要扮作何大俠,夜探囚室問問呢?但那樣一來,沈智的真實身份在會裏勢必要引猜疑。大家又不是傻子,天生神力就算了,身嬌肉貴的公子哥哪學的這麼好輕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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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悶悶在掌心敲了兩下扇子,這才注意到旁邊為她領路的衙差面色深沉,眼珠卻骨碌碌直轉溜,還時不時朝她瞥瞥,似是有話想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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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不聲張,待出得府外,故意大聲嚷嚷不知這裏到觀月茶樓要怎麼去,那衙差立刻接上,稱前面轉過三個街口就看到了。兩人邊說邊走,三五步拐到街角無人處。天晴立馬住了足,轉頭輕輕問他:“多謝指路,敢問這位官爺如何稱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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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敝人姓唐名越。沈公子應是初到本地吧!各種人文風物尚不熟悉,若有敝人可以相幫之處,公子儘管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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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何等剔透,登時會意,徑直道:“承蒙唐官爺好意。沈某此次前來,只想著能把自己的商隊帶回去,誰知方才見了石大人,似有難言之隱,既不願放人,也沒說什麼時候放人,明明案情一目了然,卻久拖不決,好生奇怪!唐官爺時時近隨大人左右,定是備受倚重,能否指教一二?”說著掏出一錠銀子,隱在袖內,迅疾塞入了唐越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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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越餘光一動,速用另一手覆住銀錠,既不收下,也不卻回,只笑道:“沈公子何必如此,這是要讓在下受剝皮實草(貪污受賄罪之刑)之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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裝什麼裝,你不就是為了這個才領我過來說話的麼!天晴一心幫商隊解困,無意拆穿,便順著他話說:“沈某別的不多,就錢不少。不怕官爺笑話,有時掉了些許自己也覺不出,這次能被善心義舉的唐官爺撿到,沈某倒也不算破財,掉得值當!”一段話兩重意——老子不差這點錢,才懶得去揭發你呢!只要你確實有料,也算拿我錢財替我消災。這裏沒有旁人,大家同坐一條船,我當然沒意思和你過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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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越聞言眼睛一亮,終於接過,都無需掂量便知天晴誠意,快速往懷內一掩,嘿嘿一笑回道:“沈公子果然豪爽!公子有所不知啊,貴會的商隊本來緝扣當天就可以放了,誰知正要開釋,石大人突然接到一封密信,稱那支朝鮮商隊是受北平那位燕王爺之命走的私,這往來的錢銀流進的都是他私庫。更要命的是……”他的聲音本就不高,這下更是壓得附耳才能聽見,“保送這支商隊的,是那白蓮教的妖人。這可把我們大人嚇得不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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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密信不能當沒看見,但倘若要查,豈不和雄踞一方的燕王爺為敵?人家那可是皇子啊,身份多少貴重,石大人還能把他提來問話不成?說不得,只好逼問那群商隊的夷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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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們又一個個隻字不語,跟啞巴似的。本來石大人都想用刑了,但俗話說打狗也要看主人,萬一他們真有什麼來頭怎麼辦?只能暫且棄了這念頭,就這麼把他們先扣著,遣人北上,去文引上寫的商行牙行裏,探出點眉目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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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屬商隊也真不走運!純是被連累的。兩隊一起被抓,他們不能發落,貴屬自然也不能釋放了。又怕走漏了消息,引起更大風波,所以後來貴會派人來探視,也只能隨便找些理由把他打發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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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哪知,就前兩天,這商隊的事竟在城內百姓當中竊竊傳開了。這又是外國商隊、又是皇子、又是白蓮教的,大家都當成熱鬧看。石大人也不知是哪里走漏了風聲,一點辦法沒有,只能硬著頭皮繼續查啊。可這下平白多了城裏萬千雙眼睛盯著,更不好隨意結案了,就這麼一直拖到了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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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話資訊量可謂極大,看來這唐越多少算個拿錢辦事的實在人,應是把知道的全都吐露了。怪不得剛才見那石絡,話說得平平整整,掩不住臉上七分愁三分躁,身後的師爺更是面色如土,原來正為如何處置那支朝鮮國商隊煩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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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唐越的這段陳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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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鮮國商隊是受朱棣照應,這點應該不假,畢竟天晴初入王府的時候,就知道朱棣和朝鮮國主勾連的事,但這應該和朱棣的謀反大計無關,畢竟領著一支實力戰五的外國軍隊來本國奪權,實在是腦殘沒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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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再想來,人為財鳥為食,李成桂那麼殷勤孝敬朱棣,朱棣又肯冒險為他打點,雙方自然都是奔錢去的。也難怪,眾藩王“列爵而不臨民,分藩而不錫土”。既不能明理庶務,又沒有稅收之權,朱棣四處打點就為做皇帝,光憑那點俸祿怎麼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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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石絡既然收到密信通報,又這麼當真重視,保不齊當時抓走私商隊,也是接了信的——定有人在背後算計。那麼白蓮教的事,應該也是對方栽的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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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天晴都知道,當今聖上最惱就是這神叨叨的白蓮教。自己剛坐穩的皇位,居然有一幫刁民裝神弄鬼陰魂不散地要取而代之,教人如何不恨?跟他們扯上了關係,那可真是濕手沾麵粉,甩都甩不清了。朱棣再急著擴充兵馬,應該也不會傻到去招惹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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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這幕後主謀不但密信構陷,還在市井煽風點火,用意昭昭,就是要把朱棣搞臭嘛~不用說,不是皇太孫幹的,就是其他皇子幹的。但石絡遲遲不動,說明除了密信,並沒有接到上峰任何明示,看來這個幕後黑手,自己是不便出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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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不是皇太孫殿下——如果是,他到底有儲君之尊,隨便找個由頭給石絡施點壓力,石絡那種老油子肯定就領會了,不至於像現在這樣騎虎難下……那麼,究竟是皇子中的哪一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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罷了,當務之急,還是要把商隊先弄出來,不光蘇集自家商隊要救,那支朝鮮商隊也必須一併攜出。俗話說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倘若朱棣惹上麻煩,那身屬燕王府的她肯定也逍遙不到哪去。況且人家總歸是未來皇帝,算來她開罪他的事實在不很少了,要是這次能替他解決商隊這個爛攤子,多少能扳回一城,以後辦起事來也餘裕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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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越不過回頭咳嗽兩聲的功夫,天晴就電光火石般想了個明白,合手笑道:“幸好唐官爺消息靈通,否則沈某可要像無頭蒼蠅一樣在這城裏徘徊亂撞了。恩大不言謝,就此拜別。若日後唐官爺來蘇州公差,可一定勿忘相告,好讓沈某一盡地主之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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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越當然知道她純屬客套,反正場面話多說兩句也無妨,大家又笑呵呵互行了禮,就這麼皆大歡喜地別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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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心道:反正現在閑來無事,要再過好幾個時辰才有活幹,不如真的去靜品香茗一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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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月茶樓果然盛名不虛,門口齊齊一排風爐,小焰灼灼,茶香四溢飄十裏。天晴紙扇輕搖踏了進去,徑直上了二樓雅閣,不聽曲兒不聽書,清靜靜臨窗一坐,點了一壺新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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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店伴上來為她沏茶。玉盅的壁底均已溫過,熱水沖沸席捲,均勻鋪展的芽尖如被啟動,只見回潭曲渚間青萍始生,浮雲鱗現,細沫翻然上下,仿似芙蕖升而菊英墜。碧綠清亮的湯色隨著香氣明明漾開,馥鬱如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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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伴從從容撇了頭道,再一遍,只將茶湯傾流於她面前的青瓷小盞。天晴輕輕捏起,水圓飄晃,再細啜一口,真真回甘醇美,更勝龍涎,由喉到腹都一線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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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首觀望窗外風景,暖風拂面,自方巾下流落出來的幾縷青絲輕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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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那昏君楊廣欲下揚州觀瓊花,大奸臣麻叔謀奪人財修運河,把兩路總兵高亶勝、孟海公逼得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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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下說書先兒的聲音翩翩傳來,天晴眯離著眼睛,想好好享受這難得的松暇時光,卻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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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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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雖然重症臉盲,辨人不清,但這唐越與她分開還沒過半炷香的時間,打扮姿態她都記得分明。此刻他於距離茶樓十丈開外的暗巷裏,正跟一個人窸窸窣窣說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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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無巧不成書~要不是觀月這間包室的後窗正對著那邊,恐怕還無論如何不會被她發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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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和唐越說話那人,比起前者要高出半頭,她之前應沒見過,身形步態毫無疑問是個練家子,而且絕非等閒。唐越言談間時時佝僂著腰背,和她說話可沒這樣,顯然對方官階應該高於他。那人則由始至終聽著,不發一言,面上的神色、負手的站姿,卻可看得出心情稍顯沉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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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的對話不在府衙內進行,而特意要選這麼一個沒人經過的地方,要說正大光明談公事,那真是鬼都不信。現在這太平的長春府裏最大的閒話,隨便問個街上的老百姓,都知道是那支“白蓮教”護送的異國商隊了。果然,天晴有意留心,唐越言談間出現了起碼四五次“商隊”的口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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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的來頭應該不小,又是官府背景,跟唐越偷偷打聽進展,最顯兩種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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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麼他是幕後主謀的人,要麼,他就是朱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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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他們話說得差不多,馬上要分頭走出暗巷,天晴一振青布長衣,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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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家,結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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