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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唐越說話的那人已轉到了主街上，邊邁步邊低頭思索，並沒有注意到有個年輕人正張望著沿路風景，心不在焉地朝他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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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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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不出意料地撞了個滿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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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皺皺眉頭，顯然對這無妄的遭遇感到不爽，不過並未發作，反而語氣謙和：“在下沒有看路，撞到了足下，抱歉。”說著抱拳作揖，目光自天晴上下快掃了一遍，看她既不像也不可能被撞傷的樣子，想著只要她點個頭，別不知趣地糾纏，那這事就了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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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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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下不小心才對。沈某還望大人恕罪。”天晴低腰拱手，畢恭畢敬，說話時刻意咬重了“大人”二字，眼神悄悄穿過指縫，以探對方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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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的雙目不由微睜，臉上迅速掠過一絲驚奇，但瞬間即平復下去。他已多年未著官服，獨身一人走在路上，也沒察覺有人跟蹤尾隨，怎麼突然迎面撞上一個人，就看出了他的來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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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下應該是認錯人了，在下一介普通軍戶，農閒時偶爾為標行兼做打師，怎堪被稱為大人？”可能他是看出自己有武藝，就以為自己是官兵衙吏，才這麼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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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何必再瞞，親軍督尉府的令牌，可還藏在您腰間的秀囊裏呢！”天晴放下了手，悠然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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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他方才故意一撞，是這個目的！那人一驚，下意識往腰間一抹，暫態意識到中了計——他今天是扮裝出行，怎麼可能把那麼敏感的物件帶在身上？當即既慌又惱：這小子幾番試探，顯是有備而來，背景絕不簡單！一邊低問“足下什麼來頭？”一邊暗暗左手蓄勁，欲以一招擒虎降龍把對方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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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卻嘻嘻湊前，右手卻徑直握了上去。光憑指端勁道，他便驚覺——此人年紀輕輕，看似瘦弱，武功修為卻遠遠在他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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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要動手，也該選個僻靜的地方才是。這裏人來人往的，莽莽撞撞，於事無益啊……”對方眼中明明還含著笑，卻讓他背脊直滾過一陣寒涼，不由得收起了功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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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下到底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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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蘇集商會，沈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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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三？”他一詫，蘇集商會不就是那家突然聲名重噪的商社，沈三不就是他們領頭的麼？這次朝鮮商隊長春被扣，蘇集也被波及，作為當家，自然要出面打點。沈三會出現在此不奇怪，但他是怎麼知道自己身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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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不必驚疑，除了是蘇集商會的當家，在下還有一個身份，和大人也算同僚罷。”那人見他搖扇之間朗朗笑語，倒有幾分豪氣；又想到他功力如此了得，連跟蹤他都沒發覺，要說真是個普通的商人，確實不像。可就此確定他也是王爺的人，未免草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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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公子……此言何意？”他沒有更好的辦法，只能先繼續裝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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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這麼試探，就是信不過在下了。大人也是習武之人，怎不想想？若在下並非同道，確實敵對，大人早就沒命站在這了，我何必費這自報家門的功夫？在下也是奉殿下之令，來城解決商隊一事，特意來尋大人，就是想通力合作，完成使命，難道大人連這個面子都不肯一給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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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辭意不客氣，但前半段說的也是實話；再加這沈三大明大方承認是王爺的人，那人心中的大石總算落下——幸虧不用和他為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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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不得，蘇集商會一會兒功夫就如日中天，他還慨歎是誰有這麼大本事，倘若有王爺暗中支持，那便說得通了。這次蘇集的商隊也一併被扣，如此巧合本就令人生疑，原來他們和朝鮮商隊一樣，也是王爺的人，難怪難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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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拱手笑道：“原來沈公子也是受燕王殿下指派，在下紀綱，适才多多失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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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心中也長舒一口氣。皇上當年拆了錦衣衛以息物議，僅保留了少少親軍拱衛內廷，不但衛中在押囚犯都轉到了刑部，內外獄也全部交由三法司審理。可組織沒了，人卻都活著，難保有一兩個不甘淪落的高手被其他勢力招攬，故言辭中才處處模糊，綿裏藏針，但見他一臉輕鬆報出燕王府的門楣，應該不是裝的。看來朱棣的耳目早就開始行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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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呀，以他的性格，怎會任人宰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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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大人客氣了，大家都是為殿下辦事，誤會已除，更該齊心協力才是。此處說話不便，大人且隨我來。”說著把他引入一條無人小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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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綱原先還做警惕，如果沈三背後另有人指使，想換個隱蔽地方把他除掉，力搏無望，他好歹可以一逃。但戒備了一番，沈三似乎全沒那個意思，渾身都是破綻不提，說話更是露骨：“紀大人別怕，我真的沒想要您的命，不然就是千人萬人，我得手之後也能輕鬆而去，犯不著特地把大人帶來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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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綱苦笑，這話也未免太看人不起，但沈三這般坦坦蕩蕩，愣是讓他無從發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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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公子也不能埋怨在下小人之心，蘇集商會和殿下的關係，殿下從未提過隻字片語。再說這次商隊的事，殿下也沒指示過要請沈公子幫手。在下終究領命辦差，各方面只能多小心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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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大人的擔心不無道理。不過殿下的心思何等深沉，豈是你我二人能夠揆度？且不說殿下是否願意一上來就挑露和蘇集商會的關係，就是流言傳開，殿下得訊，急欲處理，這裏飛鴿報信到北平，來回怎麼也要個三四天時間。大人再怎麼反應神速，兩天前一聽流言就遣書相報，待接到殿下指示，再快也要在明天吧？殿下神機妙算，怎麼能不先留個應急之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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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公子意思是——商隊被扣的時候，殿下就安排好了沈公子這條線，但有變化，就讓公子前來與在下會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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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接到紀大人第一次飛鴿傳信的時候，殿下就已經動了心思，派函授令命我來長春城裏，無論如何解決此事。沈某終歸是蘇集當家人，自己商隊一併被扣，於暗於明調查周旋這件事，都合情合理，比起紀大人來，總更方便些。但必要情況下，還是得借助紀大人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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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公子……還有用到在下的地方？”儘管有意克制，紀綱的聲音依然流露出些微沮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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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三說的句句在理，但思及他辛辛苦苦為王爺辦差多年，王爺卻把這件事交由沈三主導，就算最後解決，自己不過協助而已，多少有些悶悶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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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軍都尉府被撤後，最精英的那一群至今仍由皇上捏在手中，掌握著從朝堂到民間的暗線和情報。像他這麼一個高不成低不就的總旗，卻只能自請掛印，再奔前程。而燕王，是他千方百計才搭上的大寶船，一直指望著能得他青眼，飛升青雲路。這些年來他盡心盡力，肝腦塗地，卻始終缺了一個可以證明自己的機會，好容易等來了，卻要被這不知哪來的小子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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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看出了他的這層心思，溫言勸道：“紀大人寬心，在下沈某一介民商，追隨王爺只為求財，別無他想，這點就連殿下也心知肚明。此次事情辦成，奔走最多、功勞最大的還是紀大人您。沈某只求能保得商隊，不辱使命，至於其他的，還真不放在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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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措辭依然這樣傲慢，但眼神卻澄澈非常，讓自恃看遍世態、閱人無數的紀綱，居然由心生出一種異樣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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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這個人，說的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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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他何必直接點破，不給自己留一點後路？像沈三所說，以他的武力，又有王爺支持，要他紀綱做什麼不得乖乖照辦，何需服軟？王爺權傾北疆，就是單許沈三點行商的方便，於他確也能大大受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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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這沈三一心只為財，那就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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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綱一斂直身，立正抱拳：“沈公子需要在下如何效勞？但說無妨，在下一定盡力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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