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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腳下緩而不停，劉川低了低頭：“那容老奴僭越了，雖說皇上金口替娘娘攀上了親，可為了燕王爺著想，公爵府那邊，娘娘還是少去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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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天晴大作驚訝，一方面想借機套話，一方面真是如此，“公公為何這樣說？”見他微微壓了壓手掌，便低下聲音，“難道我又做錯了什麼事，害了我們家王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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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害什麼，那不至於。娘娘來自偏疆，想來許多事還不知曉。倒不是聖上的意思，就是咱們太孫殿下呀，對朝中武將勳貴，一直是有些、呃……說起來，都是因為當年小太子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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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所周知，朱允炆是皇帝欽定的“太孫”，與“太子”從不沾邊。所謂“小太子”，只能是先太子朱標的長子雄英，爹的大外孫，七歲時便夭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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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他平平安安活到現在，便沒有太孫什麼事了，至於朱棣，浪更無從翻起。對朱允炆來說，自他坐上太孫之位那日，洋洋非議就沒斷過，質疑為什麼立庶不立嫡，就算要立太孫，也應該立嫡次子朱允熥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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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鐵腕皇帝決意已下，這些爭論就當風吹過雨飄過，半點用也沒有，加之藍玉案發，常府地位一落千丈，更再少有人提。可對敏感的朱允炆而言，常家就如同一個心結，從來不曾解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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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天晴早就知道，心裏已是明白，面上卻依舊寫滿迷糊，誰叫她現在是傻白甜人設呢？果然劉川以為她仍不解個中奧秘，繼續低聲道：“小太子是先太子爺的嫡長子，也是仁和王的親哥哥，由先太子妃常娘娘所生，外公便是大名鼎鼎的開平王爺了。眾所周知，開國武功首屈二指，便是開平王同魏國公爺。當年二人偕肩征戰，出生入死，情如兄弟，可惜了小太子啊……不然對公爺來說，小太子繼承大統，和自家外孫繼承大統，也沒什麼兩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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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公公的意思是，因為太孫殿下不喜歡小太子的外公開平王，所以順帶也不喜歡魏國公爺？”天晴明知故問，聲音也小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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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也不能這麼說了。太孫殿下貴為儲君，對能臣幹將怎會不喜歡呢？只不過吧，殿下不喜歡他們走得太近。對王爺這樣的一藩之主，和國公爺那樣的滿門將才，也是一般道理。娘娘是王爺寶眷，和他家走得近，不就等於王爺和他家走得近麼？哎……”劉川神色慨然，似陷入追思，“本來徐王妃娘娘嫁到王府時，太子妃娘娘、小太子殿下，全都好好的，上到天家，下到國公府，只當親上加親，自然都沒什麼講究。可現在……今時不同往日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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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紅衣大太監，確實挺懂皇上心思。爹“死”後一年，敏柔大姐姐就被選做了太子妃，除了彰顯皇恩浩蕩，最主要還是因為看中她少年喪父，娘家無恃。如果爹長命百歲的話，以今上的性格，怕是不願讓這麼一位虎膽將軍來做太子岳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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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隨著年紀漸增，皇帝愈發多疑寡恩，以前覺得和爹親如兄弟，反正他人都走了，就是江山分他的血脈一半，也沒什麼不可以；可後來雷霆處置藍家，冷落常府，還找了個無權無勢還無子的前朝文臣呂本來做替補國丈，已足見皇帝的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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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爹的外孫，當然還是歸降五品官的外孫更乖巧討喜了。為了立朱允炆為儲，皇帝特地升了他母妃呂氏的位次，庶出變嫡出，更耳提面命要各位叔叔敬之衛之。對這個孫子，皇帝絕比是真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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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以前那些開國兄弟的子孫，再想來分他老家的天下？哼哼門都沒得摸！恐怕後來魏國公爺無心插柳，他朝皇帝地下有知，也只能歎一句萬萬沒想到了。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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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著！這麼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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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腦海中流火般躍過一個念頭，不敢再想第二遍，已是心跳如急鼓。恰時劉川接著說道：“老奴多嘴了，只是王爺貴人事忙，心思又是光風霽月，坦坦蕩蕩的，老奴怕萬一不說與娘娘聽，王爺也不會記得告訴娘娘這些許，這才斗膽，同娘娘胡說八道了一番，呵呵……還望娘娘大量，勿嫌老奴嚕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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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神思一轉，登時會意——他這一番苦口婆心，當然不可能是為她這個認識沒兩天的苗部小獻女了，邊笑著謙辭應是，邊心裏挖苦：“不錯啊朱棣，捨得下本，居然還能籠絡到皇帝身邊的劉大總管做你內應，有前途，該你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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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走到萬安宮外，天晴忽然聽得幾聲聒噪叫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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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哈——哇哈——哇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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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轉頭，原是安南所貢八只鸚鵡之一，唐王似正在教它學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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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王是未成年的皇子不必避嫌，目下還住在乾西五所，就位於西六宮望北，過來自是方便。當時在殿上看到這群鸚鵡時，他就流露喜愛，皇帝便賜了他一只，這事天晴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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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馴鳥就馴鳥了，一個人跑來這邊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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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忍不住好奇打量了兩眼，唐王也看到了她，出她意料，他竟熱熱絡絡向她迎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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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把小皇嫂盼回來了。聽熾賢侄說，小皇嫂有呼鳥馴獸的奇能，那日在御苑裏就顯過本事，幫寶慶找回了小翠。哎這只藍鸚鵡，我怎麼教它都不理，也不知是我教的不對，還是它實在太笨。說不得，只能請小皇嫂幫忙看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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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小事一樁。唐王殿下想教它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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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川已將天晴安全送回，見他們一大一小“叔嫂”兩個聊了興起，便躬身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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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他身影遠離，唐王忽而神秘一笑，靠近一步道：“不瞞皇嫂了，我想教它說的，恰是‘兀良哈’三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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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心中一凜，望向唐王的眼睛，見當中狡兔般雀躍的光芒，當即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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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天真懵懂無知無識，全是裝的！他早就認出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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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曾經女扮男裝跟在朵顏少主阿赤烈身邊，還在大寧救過我，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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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不知他目的，更沒把握在這段不算短的時間裏他有沒有告訴寧王，只得先以不變應萬變，以同樣猾黠而莫測的笑容饋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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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果真還記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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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記得！你說你叫天晴，本來我還想，會不會是恰好同名呢？可看看又很像。後來靠近你聞了聞，連身上的味道都一樣，那肯定不會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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味道？天晴微微低頭，快不可察地嗅了嗅衣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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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那麼臭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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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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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明明是四哥府裏的人，怎麼會到了朵顏衛呢？”唐王更近了半步，壓低了語調，“是不是那幫韃子不老實，四哥派你去臥底的？他們發現了你的身份，所以你要逃走，正好碰上白蓮教亂民鬧事，你便回過來救我，事後又不讓我把你說出來，怕的就是會被他們追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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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萬萬沒有想到，這孩子腦洞居然能這麼大！她自己都沒發功開始扯，他先幫她把謊包圓了，不由大喜，臉上卻一派冷靜嚴肅：“唐王殿下能知道的這麼清楚，莫非燕王殿下已經全告訴你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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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王果然一副得意神氣。“這點點小事，猜都猜的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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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真是聰明絕頂！”天晴滿面寫著“佩服佩服”，點頭又道，“當初王爺也不過有所懷疑，寧王殿下又是個心重的，王爺便叫我扮作男人，悄悄潛伏在韃子中間，等查出了線索再說。哪知剛有點頭緒，就像殿下猜的那樣，被韃子發現了，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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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你查到什麼頭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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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不能細說了。畢竟關係到……”天晴也神秘兮兮，指了指上面，又攤了攤手，“要不是如此，我也不會來這皇宮大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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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王立刻恍然大悟。“明白，明白，哎……他連對我都防著，更別說四哥、十七哥他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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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他”是誰，兩人自是心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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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讓四哥放心，這件事，我絕不會說的，你讓他千萬要保護好自己，保護好十七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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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諾諾答應，心中暗歎——她生平騙過無數的人，但這一個，恐怕是最好騙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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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自發的投入，這高度的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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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神奇的細節查漏，這完美的邏輯補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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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往今來，莫出其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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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氣那朱棣，就不能學學你弟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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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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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江驛別館客院西廂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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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都送掉了麼？”花姣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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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咯~”天晴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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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嗐~其實你初次見禮，就是直接送長輩東西，也沒什麼不合規矩，偏愛搞那麼多花樣……”天晴的房間不讓任何外人進來，東西又堆得滿滿，如今連皇帝的各種賞賜都要她一個人收拾歸納。攤上這麼位“主子”，花姣也只能邊搖頭邊苦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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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誒誒~這就是你涉世未深了花姣。皇上和太孫都忌諱藩王私交官員，何況內宮，娘娘們又怎會不清楚？我畢竟頂著燕王府的牌頭，要我明著說送見面禮，就是東西再小，她們十有十是不肯收的，此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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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二呢，人呀就這麼怪~別人給的，總不及自己贏來的好，前者看的是情面，後者看的卻是本事。惠妃娘娘她們成日憋在宮裏，能有多少消遣？你和她們玩，讓她們贏，比送她們什麼金銀珠寶都更合她們心意。關鍵呢~還要讓得不露痕跡，要她們都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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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姣不耐她頭頭是道的長篇大論，截斷道：“都覺得自己是憑本事贏的。好好好，勞駕一代千王抬抬屁股動動手，自己去把你那幅寶貝畫兒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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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寶貝啊……”天晴難得地羞紅了臉，“放桌上不就好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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