適應不良 - 書包裝著牛肉乾的我與撿到的流浪漢（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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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亦翰！你是程亦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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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人和記憶裡的不太一樣，黑髮長至碰到肩膀，眼睛鼻頭有一點泛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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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剛剛在哭嗎？」安道伊想起剛剛的啜泣聲，他從來沒看過程亦翰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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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不關你的事。你幹嘛突然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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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以為這裡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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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遊樂區損壞的路燈終於重新通電，同時一起亮起，白光渲染周圍，可以清楚看見彼此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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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傳訊息給你，你怎麼不看，我還以為你去當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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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手機沒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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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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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道伊想不到已經二十一世紀了，還會有人因為手機沒電，三個禮拜沒看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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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亦翰帶上鴨舌帽，帽簷的陰影蓋在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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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最近在做什麼？」三年多沒見了，安道伊很是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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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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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亦翰躺回冰涼的滑道上，另一道放著他的後背包，裡面是他的所有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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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你是認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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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道伊跑到滑梯邊，好不容易找到他，可不能又讓他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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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現在要等到十點，十點到明天早上十點只要兩百元。十點入住還會送泡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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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亦翰閉著眼睛，雙手放在肚子上，他實在不想說那麼多話，太浪費體力了。

「你住在網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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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亦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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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道伊注意力分散到對方的臉，向下覆蓋的睫毛，順著鼻樑，說話時一開一合的嘴巴，跟三年前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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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來我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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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需要的是長期住宿，不是只住一兩天，有些房東是不給兩人一起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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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亦翰張開眼睛，淡淡地說：「我沒辦法付雙人房的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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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道伊猛地抓住對方的手，將程亦翰上半身從滑梯上拉起來，他的額頭撞到帽簷，整個鴨舌帽被頂起往上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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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道伊有些焦急，深怕晚一步程亦翰就會拒絕他：「你不用擔心，我家沒有房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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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突如其來的靠近，讓程亦翰不自覺往後縮，破壞摩擦力的平衡，整個人順著坡道往下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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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安道伊被程亦翰的移動往下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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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快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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滑落速度意外地快，程亦翰不懂為什麼對方還要緊抓著自己，等會兒安道伊很可能會被自己往下滑的力道拽到跌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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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亦翰雙腳用力卡在滑道兩側增加阻力，他感覺得到褲子外側、鞋底正磨著水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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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間的速度終於緩了下來，最後溫和地滑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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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白痴嗎！這種時候要先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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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亦翰甩開手，抬頭對安道伊大罵，以剛剛的速度跌倒撞傷真的不是開玩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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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對不起、對不起，你有受傷嗎？」安道伊擔憂地蹲下察看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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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事。」程亦翰撇開臉，自己並沒有打算責怪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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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撿起從背後滑下的帽子，重新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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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亦翰背著後背包跟在安道伊旁邊，這和平日去的網咖是反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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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道伊說住處在附近，用走的就可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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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路一盞盞的路燈、招牌，這一條算是美食街，但現在太晚了，許多店家鐵門半降，準備關門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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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道伊停下腳步，看著轉角的還亮著小吃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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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吃飯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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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程亦翰都是吃網咖送的泡麵當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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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道伊拉著程亦翰往店裡面走：「不好意思，我要內用兩個大的涼麵，兩個味噌湯，再一個荷包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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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兩個大涼麵、味噌湯、荷包蛋內用！兩位帥哥裡面坐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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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麵店裡面大概有五六桌，客人剛好佔據一半，不會太擁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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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宜的冷氣強度，牆邊左右擺頭掛壁扇，前方的電視停在新聞台，轉播今天的晚間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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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亦翰不知道多久沒有進來過這樣的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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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涼麵可以吧？和你說，大熱天就是要吃涼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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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大的涼麵、味噌湯！」阿姨熟練地上菜，小小的方桌一下子就被佔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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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道伊把加上荷包蛋的涼麵推向他，「有蛋的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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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亦翰接過涼麵沒有多說話，低頭稀里呼嚕吃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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拌開濃郁的麻醬，搭配爽脆的小黃瓜和胡蘿蔔絲，份量十足的黃麵澱粉，帶來絕對的飽足感同時清爽舒適。再喝一口味噌湯，明明是夏天裡不想再多得的熱氣，卻迷人地想一口接著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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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飽喝足的兩人回到安道伊位在六樓的家，與其說是單人套房，更偏向家庭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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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個人住？」程亦翰腳踩拖鞋站在客廳環顧四周，怎麼看都覺得可以再分租給兩三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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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道伊在自己家裡走來走去，「我一個而已，這是親戚的房子，工作關係他們全家人搬到外縣市，剛好我過來，就留給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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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才沒有房東嗎？程亦翰轉轉腦袋，難怪安道伊之前大學沒有住在學校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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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先去洗澡嗎？」安道伊從主臥走出來，拿了新毛巾和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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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服需要嗎？這個我很少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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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亦翰只有一套衣服。他都會晚上到網咖櫃檯買一小包洗衣粉，邊沖澡邊洗衣服，徒手擰出多餘的水，掛在單人包廂裡，夏天有吹冷氣，通常到早上就會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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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咖有提供自助洗衣機，但對程亦翰而言，他只有一兩件衣服要洗，洗一次就要二十元，太貴了。買櫃檯的洗衣粉可以分三次用，一包只要十元，划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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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程亦翰手指陷在柔軟的毛巾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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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兩人都洗完澡後，房子主人向程亦翰介紹基本的格局，生活用品大概會放在哪裡，客廳廚房都可以自由使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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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最後停在廚房，「有什麼想問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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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亦翰搖搖頭，他走到背包旁，翻出選舉競選人發的小冊子和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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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拉開餐桌的椅子坐下，「可以借我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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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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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過筆，隨意翻一頁，寫下「程亦翰欠的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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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道伊不懂對方在做什麼，搞得氣氛好像在簽訂合約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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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隨時都可以叫我離開，如果我有哪裡犯錯，隨時和我說。」程亦翰面無表情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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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錢包的錢全部倒出來，總共二百零二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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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全部的錢，都給你。水電費平分，生活用品花費你覺得要怎麼算呢？租金一個月要多少？」程亦翰邊說邊寫下支出項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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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我不是為了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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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電費平分可以嗎？」程亦翰詢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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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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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兩人討論的結果是：水電費平分、公用基金每個月十元、房子月租十元。公用基金和月租的費用都是安道伊爭取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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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債務人程亦翰目前無力償還欠款，經由債權人安道伊的同意，無利息、無期效限制，而債務人會積極還清債務……」程亦翰文縐縐地寫下，最後兩人在尾端簽上的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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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約立即生效，程亦翰翻過頁寫下加蛋涼麵和味噌湯的價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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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時鐘指到十一點半，安道伊感覺到疲倦，什麼時候變成債權與債務的關係了，他只是單純的想幫助朋友，為什麼要分那麼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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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安道伊打了個哈欠，他明天早上還要去研究室幫教授看作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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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睡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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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床只有一張，你要來我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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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睡客廳就可以了。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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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亦翰逕自走回客廳，在沙發上躺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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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安道伊大概八點起床，洗臉刷牙、在廚房做早餐，客廳的程亦翰一動也不動，電風扇吹著蓬鬆的腦袋，熟睡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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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道伊給他留了早餐，出門前放了手機充電線在客廳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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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並非一時衝動就把程亦翰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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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道伊還是學生，沒有經濟壓力，教授助教薪水給得很大方，他沒有奢侈的開銷，只要支出便宜的房租及生活費，再多加一個人一起生活，錢也足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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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道伊也並非要從程亦翰身上得到什麼，雖然他有很多問題想問，但他知道對方未必會回答，只是徒增困擾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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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現在本人在近在咫尺，之後再問也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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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兩個禮拜的同居，安道伊發現那天公園的啜泣聲不是聽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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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次安道伊半夜口渴醒來，剛開房間門就聽到小小的哭聲，那是程亦翰的聲音，但他一走出房間聲音就停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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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道伊也發現程亦翰都是早上才睡，一路睡到隔天下午，一天只吃一兩餐——給他留的早餐或放學帶回來的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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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亦翰沒有工作，都一個人在家，安道伊有給他備用鑰匙，但他好像也沒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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