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鄰居是鬼妹 - 秋月夜

中二那年的秋天，村子裏發生一件大事。那天是八月十五中秋正日，村民慣常會在村中的大笪地的老榕樹下舉行中秋晚會。雖說是全村人均可参加的聚會，但出席的往往都是那三十多人，都是熟臉孔了。很多村民都寧願在家歡度就好了，那當然，去晚會要付錢，沒有錢，村委怎買燈籠、食物和其他慶節物品呢？我家一向是隔年参加，意在應酬敍舊一下。家中天台的景色比大笪地的好太多了，一輪圓月高高掛，照得海面更為深沉靜謐。自從Jessie搬來之後，她一家每年都會参加晚會，也一定嚷着要我陪去，今年也自然不例外。

在去晚會的途中，我遇到了里德一家。

「嗨Tom！看看你，多麼帥氣！」里德先生說。

即使跟里德先生做了幾年鄰居，我有時仍弄不清他是在讚美或是英式幽默，因為我的打扮跟平常無疑，何來帥氣之言？

「謝謝里德先生！你也看來很精神！」我回過他。

「嗨Jessie！今年你弄個甚麼樣的燈籠？」我問。

每年的中秋節Jessie都會親手造燈籠，上年她造了一個柚皮燈籠，鵰刻我的樣子在柚皮上，栩栩如生，弄得媽媽跟我哭笑不得。

「等一下你不就知道了。對了，怎麼不見朱姨姨？」Jessie問道。

「她不來了，去了福嬸家串門，好像是一起做茶果。」

「那袁大翰呢？好像很久沒有見過他了。」

「唉，我也很久沒有見過他了，放學後就整天窩在家裏，也不知道他在幹什麼。」

我們抵達大笪地時，只見十幾個村民在此等待晚會開始，周圍的亦已佈置好慶節玩意：猜燈謎板已放在一旁等一眾村民去猜；老榕樹掛上了不少各式各樣的紙燈籠；水果月餅菱角芋頭都放在摺檯上。Jessie上前逐一向村民打招呼。

「你好黃伯，中秋節快樂！」

「中秋節快樂紅姨！」

「人月兩團圓！清叔清嬸！」

村民皆無一不稱讚這個姑娘真討喜，長得又標緻又知情達理，誰能娶到她就有福氣了。

「所以.......你猜到我今年做了個甚麼燈籠嗎？」Jessie問。

「我想想......月餅罐做的！」

她搖搖頭。

「玻璃紙做的方形燈籠！」

她再搖頭。

「這怎麼可能猜得到。」我心想。

「猜不到了，揭盅吧！」

以往每當我猜不到她的謎題的時候，她總抱腹大笑，她笑起來是如此的美。她不知道的是就算我解出答案也會裝作猜不透，要她快快揭盅，為的只是想博紅顏一笑。

「燈燈燈凳～」她在營造氣氛，從紙袋中取出一個走馬燈籠。

「哇！」我驚訝不已，連連讚嘆。只見燈籠的蠟燭附近貼上剪紙手工藝，她點上蠟燭，熱力上升氣流造成燈籠中的輪軸轉動，投影在表面的剪紙生動的動起來了。那剪紙是最花時間，要有一對巧手細心地依照草稿剪出，只見那個剪紙是畫我在鼓起泡腮的狀態，好笑不已。

「這個是你嗎？」我在裝傻。

「這是你！」她輕拍了我一下。

「謝謝，這真的真的真的很漂亮，很有心思，這是我見過最漂亮的燈籠了。」

她在笑着定望我。

「能送給我嗎？」

「不行。」

「不要那麼吝嗇嘛，上年你都把柚子燈籠送了給我。」

「這個我做了十幾天了，我要留給自己。」

我也覺得有理，便沒再跟她索求。

村長牛叔此時站了出來講話：「各位村民，歡迎大家來到一年一度的中秋晚會，很高興大家賞面出席。我也不阻止大家的雅興，希望大家今晚玩得開心，放開肚皮吃喝。祝各位中秋節快樂，闔家快樂，人月兩團圓！」

「好！」

「中秋節快樂！」

一眾村民互祝賀詞。

「別顧着聊天了，來吃點東西吧。」里德太太笑道。

里德太太拿出數個月餅和水果出來跟我說﹕「Tom，這些月餅最我跟Jessie親手造的，你嘗一下味道如何？」

只見那盆子裝了形形色色的月餅，不是一般常吃的雙黃白蓮蓉。我選擇了一個咖啡色的月餅，外皮似是用糯米粉製成，餡料是以咖啡、焦糖、牛奶製成，香滑甘香又不甜膩，芳香四溢，其味無窮。吃完一個後不會似傳統的月餅般感到又滯又膩。

「真好吃！我有點意猶未盡了，Jessie你做得真好。」我盛讚着Jessie一雙巧手做出如此佳餚。

「嘿，這些月餅是我教Jessie做的，應該也要稱讚我才對。」里德太太拍了一拍我頭。

「抱歉，里德太太，你的月餅真好吃。」我輕聲道。

眾人大笑。我尷尬不已，只恨不得把頭鑽進老榕樹的根下。

「過來猜燈謎！」Jessie拉着我手過去燈謎板要玩。

其實廣東話始終不是她的母語，就算她說得再流利都很難猜得中燈謎。燈謎是以文字為基礎，語言基礎要好。要懂得中文字的寫法﹑筆順和結構，有時或會涉及大量的俚語﹑成語﹑諺語，作為一個母語是英語的人，要猜中有很大難度。可是Jessie是非一般的聰明，只要難度不太高的謎題，她要猜中都不太困難。

「又一年了，康少！鬼妹仔！中秋節快樂！」負責看猜燈謎板的是十年如一日的高佬榮，每年他都負責給猜中燈謎的人送一份小禮物。但成本有限，即使猜中多題亦只限一人一份禮物。

「榮哥！中秋節快樂！不好意思，又來找你要禮物。」

「哼！你猜中才好說！」

Jessie看中一道謎題：高高個兒一身青，金黃圓臉喜盈盈，天天對着太陽笑，結的果實數不清。（猜植物）

「我知道謎底了！你猜到嗎？」她對我說。

「嗯……」我點頭。

「是甚麼？」她追問。

「是你！」我開玩笑道。

「哈哈，謎底是向日葵。高佬榮！禮物拿出來。」她對高佬榮說。

「鬼妹仔也有兩下子嘛！」高佬榮拿出一個有半個人般高的牛牛玩偶，想不到這年籌備晚會的村委如此闊綽。

「哇，好可愛啊！」Jessie忘形的把玩着牛牛玩偶。

我也要拿多一個玩偶給Jessie。

Jessie看到一個很困難的謎題，問我謎底是甚麼。謎題是：牽牛星（猜一字）。越簡短的謎題越是困難，因為留下的線索太少，很考語文功。

「謎底是花旦的『旦』」我思索了一會後答道。

「哈哈！康少不愧是我們村的猜燈謎紀錄保持者，正確！」高佬榮恭喜我成功猜中謎底。

其實每年的猜燈謎來來去去只有小貓三四隻參加，我參加的次數最多，只需保持出席，作為紀錄保持者毫無難度。

「為甚麼謎底是這個？我看不太懂。」Jessie正疑惑着。

「星字是上面一個日，下面一個生，生字中的牛被牽走了就只剩下一劃，合起來就是個旦字。」我比劃着解釋她。

「噢......你真聰明！」Jessie恍然大悟。

「榮哥，那我的禮物呢？」我向榮哥索求我的禮品。

「好的，請等一下。」高佬榮在裝神弄鬼。

「榮哥，你在搞甚麼......」我別過身子笑望看Jessie。

突然，一道白光閃過刺到了我的眼睛，打斷了我的說話，出其不意的光芒把我嚇到一跳。

「拍立得！」Jessie雀躍道。

「對啊！康少，送給你們兩小無猜的。」

我伸手拿過照片一看，只見我在笑看着Jessie，臉上一副無奈，攤開雙手的樣子，而她則拿着牛牛玩偶佯裝打我，背景是那棵老樹盤根，幾個村民坐在石墩子賞月聊天。玉盤高掛，眾生歡享其樂。

「謝謝榮哥，這個禮物我收下了。」我說。

「等等。」榮哥把照片拿過，在後背寫了一行字：攝於1991年9月22日—農歷八月十五。

「謝謝，這份禮品很有心思。」我接過那張饒有詩意的照片，珍而重之的放進口袋。

今晚皎潔明亮的圓月毫不吝嗇的展現給我們，偶有一兩片淡淡的白雲為那銀盤披上薄紗。月光灑在瓦片屋頂和鐵皮屋上，微風拂起，秋風送爽，彷彿吹來遠方的樟樹香氣，只感到愜意舒爽。各家的貓狗此刻都不分你我，跑到大街上乘涼，感受秋意正濃。佇立於大地之上的是生機盎然的綠林，是朝氣勃勃的村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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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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