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罪囚徒 - 第七章：萌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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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凱特所說，森林很快便被雪白填滿，氣溫也明顯降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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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先說好的外出活動被無限期延長，凱特的理由是最近教務繁忙，萊辛表面表示理解，但心中默默吐槽她根本是怕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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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自覺理虧，萊辛被准許在花園獨自晃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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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小羊也不是來玩的，精靈還是有安排事情讓她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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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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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撐地，腳伸直，身體繃緊。一上一下，一鬆一緊，幾次下來萊辛便汗流浹背。之後一連進行了各種動作，她身體無一處不是在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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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實說，她本以為自己的身體根本不用做什麼訓練，靠著在山中奔馳的日常便已足夠變強。凱特安排的課程卻讓她好像是剛出生的羊崽，沒幾下便痠痛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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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看來，閣下僅雙腿鍛鍊有成，其餘則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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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旁傳來翻閱紙張的輕響，那人聲音清冷，分析著萊辛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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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倚靠著一株古木，雖說僅有左手與右腳尚在，甚至臉色蒼白，但坐得筆直，桌前放著書本與茶水，就像是在戰場閱讀兵書的將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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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五官的輪廓與萊辛不同，曲線柔和、清麗淡雅，眼眸卻炯炯有神，好似能看透任何人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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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髮盤起以髮簪固定，此人身著充滿異國風情的長袍，空置的袖子起舞，上頭的刺繡隨之擺盪，那蓮花栩栩如生、不染煙塵，似非尋常鮮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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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欣典，法家——或稱法理教會的修士，女子是這麼自我介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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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辛也聽不懂後面那些，只能記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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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是凱特安排的老師，在她到達指定地點後已等在那裡，簡單介紹後便開始課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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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我不明白這些動作……」有什麼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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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能跑得快就好了吧，為什麼要浪費時間鍛鍊用不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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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話萊辛只敢放在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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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在凱特的引導下倆人相處隨意許多，但她還是知道自己的身分，對待他人——尤其是趙欣典這種明顯身分尊貴的，當然還是要恭敬一點。尤其是人家身體這麼糟糕，更要好好對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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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巧，眼前這位病弱美人頗為在乎禮節，雖說只是受了請託，但與小羊現在的確也算是師生關係，她能理解這位孩童不知道禮儀，但至少態度要做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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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萊辛的恭敬，趙欣典暗暗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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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身如詩文，用詞雖妙，無以成句便無以成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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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指了指右腿，然後往上指向腰、胸最後到空無一物的左肩。各部位連成一線，最後就是整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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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行時以足為根基，然需腰腹支撐，後以手為輔，此法可使此行更甚以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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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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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最近讀了一些書，且剛好曾經見過這樣說話的人，萊辛絕對聽不懂。事實上她也只是能大概說出意思，逐字解釋就會鬧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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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意就是走路不只要用腳，腰、胸甚至是手也會使用到，雖然不明顯，但也很重要所以鍛鍊其他部位有助於進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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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不懂還是得繼續訓練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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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個犯人本來就沒有選擇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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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大人的講解，我再繼續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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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該有的禮貌還是要有，她躬身行禮，接著繼續折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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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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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銀裝素裹，但岩壁內依然有鮮花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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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寒冷，但在日光的照拂下溫暖許多，還讓人覺得有些舒服慵懶。比起外面複雜無比的情況，這裡可以說是世外桃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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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疑靈境難聞見，塵心未盡思鄉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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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該做的事情依然被放在那兒，這平和的時光雖好，也不能因此沈溺，要為了將來韜光養晦，準備好繼續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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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正午前，修士便讓小羊回去清洗身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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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特的確有教務要處理，今日的教學就由她代為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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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木晃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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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賽，之後去外頭散個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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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手中的毛筆，她輕撫樹幹上的粗糙，靜悄悄地享受這清閒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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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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梳洗一番的萊辛看著眼前美人倚著古木的模樣，覺得就像是一幅畫。雖然趙欣典身軀並不完好，但也因此襯托出她的嬌弱與心中的堅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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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讓她想到差點喪於狼口的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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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生活的環境不能算是和平，獸人總有身體發育完全，人性卻還未成熟的時刻，加上人數增多、糧食有限，每年都有「淘汰機制」。肉食種狩獵草食種；草食種踐踏肉食種，只要不是大規模的針對，所有城邦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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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如何像人，也許他們終究流淌著野獸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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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肉被啃食的感覺並不好受，當時的記憶非常模糊──忘記了也是好的，她最早的記憶是自己捧著內臟跳入湖中的瞬間。後來......總算是想辦法讓肚子合起來了，但到底是如何挺過去的，記憶是完全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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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想起土味、草味還有血味，最多的是無止盡的熱與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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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她最後活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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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為有體會過，萊辛對任何努力活著的人都懷中敬意，如果可以，她也會暗中給予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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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大家過得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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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少了她的支援，也希望今年冬天能有更多人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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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抱歉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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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辛將負面情緒壓在心底，加快腳步回到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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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妨，先從此書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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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席地而坐，這對小羊來說頗為新奇，她想像中的學習都要在名貴的家具上翻書什麼的，這還是第一次見到在地上的學者。本以為會很隨便，但風景秀麗、茶香四溢，給她一種自在但不會過於隨意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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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國的人都這樣看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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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了動不知道如何安放的雙腿，最後才在指導下盤腿而坐，一字一句默念矮桌上的書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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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審判職權行使法解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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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拆開能看懂，合在一起就看不懂的書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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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大人是凱特叫來幫忙的，那麼自然要厚著臉皮問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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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書籍不用耗費時間抄寫，學習的速度自然快很多。趙欣典考量萊辛的程度，還是以講解大致概念為主，偶爾以書中內容為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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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學過程非常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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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這種有距離感的方式讓萊辛有點不習慣，她還是喜歡像凱特那樣抱著看書，緊貼著談話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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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今天還沒被她抱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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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覺得很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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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所以審判時要讓犯人知道明確懲罰，而且程度不能超過法律規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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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如此，且判決後不可再更改結果，所以任何事證都要判決時提出，不可一事二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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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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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還有不解之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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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我都瞭解了，謝謝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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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便告一段落，妳先好好消化，往後還有疑惑也可詢問凱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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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是晚餐時間了，萊辛看著美人依舊挺直的腰桿，又望向她透著一絲疲憊的雙眸，總覺得有點過意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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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欣典神色如常，只是臉色又蒼白了一點。但她依然盡力完成了自己的職責，哪怕只有一個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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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會兒萊辛必須跟凱特一同用餐，趙欣典也要回去自己的房間休息，但她讓萊辛先行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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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老師，那我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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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當，閣下是吾友的貴客，這是我該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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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辛不動聲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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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最後又談了幾句，這才相互行禮道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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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辛往前走了一段距離，回頭看著依然坐在樹前的趙欣典，她正輕撫著古木，低聲說著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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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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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中默念著今天新學會的幾個概念，轉頭跑向食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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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確、證據、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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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徒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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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萌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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