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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愛炸彈

罪夜

Sep 4, 2023

281

7 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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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會因為愛而爆炸。

這聽來相當荒唐，若不是我親眼看到她在我面前炸開，我也肯定不信。

十歲那年的夏夜祭，華麗的煙火恣意在高空綻放，聲響掩蓋了在我倆身側低語的海浪。

「我喜歡你，和我在一起好嗎？」兒時玩伴留下了這句話以後，便原地炸了開來。

我點了頭，卻說不出話來。

當時的畫面我永生難忘，她從心臟處開始鼓脹──瘦弱的身體如瞬間被灌入大量氣體的氣球，須臾間，從軀幹到四肢都被充飽了氣。

因血管遭膨脹的身體撕裂，她水嫩潔白的肌膚透出了懾人的紅。

下一刻，她的皮囊再也承受不了壓力，宛如被一棒敲爛的西瓜，將紅得可怕的溫熱汁水噴灑在我的身上。

又一枚煙火在夜空爆裂，讓夜色染上令人目眩神迷的紅。

本該像平時一樣波瀾不驚的大海，偏偏選了此刻，藉由堤防將波濤擊碎為雪白的浪花。

那是我至今最接近心動的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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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充都給我爆炸吧！」

記憶裡，那戴著鴨舌帽，眼中布滿血絲的少年指著還是孩子的我們，下了詛咒。

事發當時我倆確實曾感到害怕，然而沒過多久那段插曲就被我們給淡忘，最後導致她在向我告白後便炸了開來。

明明她就在我眼前爆炸，我卻沒法向任何人提出「戀愛炸彈」存在的證據，那場爆炸似乎破壞了所有人的記憶，讓她沒法被我以外的任何人憶起。

而那位憤世忌俗的少年沒得到應有的制裁，他不曉得在多少人的人生上打了死結，卻仍逍遙法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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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貝，我該走了。」我在女排隊長的頸子上吻了一口，卻依舊沒法讓她放開在我後背交纏的手。

「你別走嘛，夏夜祭真的那麼重要嗎？」也許是燈光昏暗，我瞧不清她的臉，但這並不妨礙我投入虛假的感情，多哄這麻煩的女人好一陣子。

甜言蜜語了好些時間，女排隊長又開始怨我既不多陪她，又不肯讓她跟著去祭典。

⋯⋯實在是很讓人煩躁。

明明妳也沒有愛過我，否則怎麼到現在都沒有爆炸呢？

我自然也曉得並非每個人身上都裝有戀愛炸彈，但就是不免把愛的程度拿去和兒時玩伴做比較。

將心底話吞了回去，我像在替貓按摩一樣安撫著她：「妳當然對我很重要呀，但我有參與這回祭典煙火的製作，還是得去看看成果如何。」

「那為什麼不能帶我去？」她似乎是覺得自己問了個蠢問題，嘆了口氣後說道：「⋯⋯算了，反正你一定是和別的女人有約了。」

她很乾脆地放開了我，翻過身不再看向我。

然而聽見我豪不遲疑地穿衣產生的摩擦聲，她忍不住又多問了一句：「是我哪裡不夠好嗎？」

「不，妳很好，是我的錯、我的問題。」

「或許，我當初真的該聽你的勸，不該愛上你的。」她哽咽道。

我掠過她褐色的髮絲，撫摸她的臉頰，輕輕抹掉她的淚滴，柔聲道：「是我讓妳失望了，但能給我一個挽回的機會嗎？今晚十點在百貨公司前等我，我去載妳。」

「⋯⋯你一定要來喔。」

對於她的囑咐，我以闔上房門的聲音作為回應。

喀嚓。

將裡頭的安全帽換成女排隊長的那頂，我闔上了重機置物箱，跨上重機前往夏夜祭會場。

夕陽餘暉將我身上的白色短T染成和黃昏一樣的顏色，我比疾風還迅速，繞過了開始堵塞的車流，在天空完全失去色彩以前就找到了在街口等著我的人。

見到我之後，她笑逐顏開，本來就被粉紫色眼影等妝容，點綴得惹人憐愛的容顏，已經比蜜糖還甜美：「尋響，你可終於來了！」

身穿帶有短裙與粉邊的黑洋裝、腳踩高跟瑪莉珍鞋、手持一把帶有黑色蕾絲的粉色陽傘，以地雷系風格打扮自己的她身材嬌小，有著與身形相襯的嬌弱，卻多了幾分神秘與危險的魅力。

「式風。」我輕聲呼喚她的名，將她摟在我的胸膛。

停好車的我不顧周遭那些熙來攘往的人群，也不管我們倆的穿著和身穿浴衣的眾人相比有多麼突兀，盡情享受與她相擁時感受到的柔軟。

式風才剛轉入班上一週，在我初次瞧見她時就感受到莫名的吸引力，於是就與她達成了「協議」。

可惜的是，實際接觸後我發覺她身上的幽香雖好，卻依舊無法讓我的心被觸動，總覺得還是差了點什麼。

也許我深愛的是那一剎那的爆破，也是那為了訴說愛而粉身碎骨的真摯情感。

七年來，多少人口口聲聲說愛我，卻沒有哪個如煙火綻放──像我的青梅竹馬當時那樣──而我也不曾感受過內心的悸動。

要是讓黑髮綁成可愛雙馬尾的式風，用迷人的嗓音在煙火綻放的剎那對我說出喜歡，我是否能得到比當年更強烈的幸福感？

抱持著期待，我牽著她的小手走進了祭典現場。

夏夜祭時整條大街都會進行交通管制，好讓人們攜家帶眷、成雙成對地在掛滿燈籠的街道上遊玩、享用食物，也方便讓神社舉辦抬轎遊行，表達對唯一神的感謝。

然而大街上不只有人在走動，平安市的各個角落潛藏的鬼物亦會在夏夜祭的這天吸食人類的精氣，只是尋常人和我不同，因瞧不見祂們所以不會感到害怕就是了。

我用祭典五花八門的新奇玩意誘導著式風，好讓她避開那些鬼物的狩獵。

看著撈到金魚的她笑得樂呵呵的樣子，我不由得感嘆無知也是一種幸福。

很快的，我們買好了食物和飲料，在當年「她」爆炸的那個位置並肩坐了下來。

「尋響，你做了怎麼樣的煙火呀？」式風掛著可愛的笑顏，暗示我需要提醒她計畫開始的時機點。

「其實我只不過是打下手的，要不就選在粉色的心形煙火綻放的時候吧。」

看似答非所問，實際上接下來該怎麼做我們都了然於心。

沒人去動買來的那些食物，只是靜靜等時光流逝。

直到煙火在名為夜空的畫布上繪出了美麗的心，式風才貼在我耳邊呢喃：「我喜歡你。」

說完後她馬上縮了回去，被妝點得艷紅的臉頰煞是好看──然而我的內心仍毫無波瀾。

我懂了，自己追求的既不是煙火與爆炸，亦非虛假的告白。

說是毫不造作的愛，卻又有些不同，至少我至今看著七年來都陪在我身邊、只傾心於我的「妳」，仍沒有心動的感覺。

我想，我肯定只愛自己吧，才會在被妳所愛時因自身被認可而感到幸福。

「即使我是這樣自私的人，妳也想永遠和我在一起嗎？」感受不斷鼓脹的心臟，我對著既非人也不是鬼物的童年玩伴問道。

她沒說話，僅是默默點了頭。

在人生的最後一瞬，我感覺自己的胸口被撕裂，鮮血像漫天燃燒的金屬屑一樣四處噴發。

而式風那有些洋洋得意的淺笑，則逐漸被隱沒在被撐起的陽傘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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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台灣作者極短篇夏日祭典空想界煙火自我探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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