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lentium（寂靜無聲） - 第四章

她沒來由的開始同情起這個素未謀面的女人來，而伊戈爾顯然不知道遲池的小心思，他請遲池先坐到沙發上，他的茶快泡好，可以給遲池喝一些。

“謝謝。”

遲池接過茶，喝了一口，口感不錯，但是她不愛喝這些老舊的玩意兒。天色不怎麼早，午後六時，臺北已經有入夜的意思，傍晚的雨傾瀉在窗戶上，再匯成一片流下去，若不是她現在正在個男人家裡，大雨拍打牆壁的聲音倒有幾分放鬆的效果。可惜她現在還要分出精力應付伊戈爾，疲憊了一天，她迫不及待地想把身上這條粘人的蕾絲裙子脫下去，換上寬鬆的睡衣，再洗個澡，而此刻，她只能強行把那口剩下的茶塞進嘴裡，即使在之前她已經喝過兩杯咖啡了。

“你有車嗎？”

終於，遲池忍不住來問伊戈爾。

“你是指那種汽車嗎？”

“是的。”

但伊戈爾給了她一個否定的答案，並說他平常都騎單車。

“您還會開車？”

“當然。”

“我第一次聽到這個，我一直以為那是男人做的事情……”

伊戈爾在收拾遲池喝完的茶杯，把它們擱在精緻的紅木桌子上。

“是您父親教您的嗎？”

“不，他是個很傳統的人，我的丈夫教我的。”

“您的丈夫？您結婚了？”

這消息引得伊戈爾手裡的茶壺險些沒拿住，磕到了一旁掛著的高腳杯發出叮叮噹當的響聲。

“是的，但是他戰死了，很可惜，還教我騎了摩托車，就是和單車差不多的一種東西。”

“他是個中國人？”

“不，他是俄羅斯……蘇聯人，我覺得他會更喜歡這樣稱呼自己。”

“原來是這樣，難怪您的俄語學的這樣好。”

“謝謝。”

“可以給我講講您和您丈夫的故事嗎？如果您願意的話。”

伊戈爾回到沙發前，期待地看著遲池。

“沒什麼……好講的，我和他認識的很普通，他的父親是遠東邊境的一個小官員，我們在一所高中上學，後來我厭倦了在中國生活，就選擇和他去了莫斯科，他在那做通訊員，後來戰亂被炸死了。但是很幸運的，因為他的身份我可以在蘇聯讀大學接受教育，雖然像你看到的，我回來以後並沒有做出什麼有用的事。”

遲池一邊思考，一邊把這些事情和伊戈爾講了出來。

“那……您一定很難過吧，這太令人難受了。”

“沒有，我現在都記不清他長什麼樣了，太久遠的事情了。”

她倒沒說假話，她那位短命前夫唯一給她留下的遺產就是學會了如何開車和騎摩托車，以及操作通訊系統和如何打字，但可惜的是她沒有參加戰爭，這些統統沒什麼真正的用武之地，甚至因為她掌握了這些沒用的玩意兒，她的上司看她十分不順，把她趕到了臺灣來。

而伊戈爾顯然比她這個當事人情緒波動還大的樣子，那副心疼的模樣都讓遲池懷疑她是否真的是個可憐女人。

“那您可真不容易。”

伊戈爾顯然為遲池的事情傷春悲秋起來，但遲池還反倒得安慰他了。

“沒事，我也不覺得有什麼，這很正常。”

在她的前夫死後，她在蘇聯遇到過很多這樣的女人，時間久了，她似乎對這種不僅屬於她的時代悲劇麻木許多，而自從回到中國以後，這樣的悲劇日復一日的發生，她早就不認為這是何種難以接受的事情。

“那你的妻兒呢，都也在日本和你母親在一起？”

轉而，遲池開始問起伊戈爾的私事來，他看起來並不像是通常那種負心人，所以遲池想聽到一些不同的答案。

“我沒有結過婚。”

“什麼？”

遲池瞪大了眼睛，這在早婚的東亞人種是十分不常見的，況且伊戈爾的家族聽起來也在當地有一些名望，不然不至於給他留下那樣多的財產，而他本人在此刻也算得上青年才俊，很難想像，三十多歲的他居然一直單身。

“是這樣的，該結婚的時候由於各種原因耽擱了，於是就一直等到現在。”

這句話給了遲池無限的遐想，或許他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人，而那個人因為各種各樣原因嫁給了其他男人，也或許是他的喜歡的女孩在他搬來臺灣後不小心失聯，而他癡情的為那個人一直單身，不管是哪種故事，都說明了，伊戈爾的一生，至少在感情方面，並沒有他看起來該有的順遂。

“那您有結婚的打算嗎？”

伊戈爾給了她一個模棱兩可的回答，總之什麼遇到合適的可以試試之類的，這種回答在他目前的處境上看起來不太合適。

但這也無可厚非，都說了，遲池不愛摻和別人的私事。

於是他們關於自身的聊天就到此為止，遲池走到窗邊，雨還是那樣大，成了個模糊的透明簾子一般蓋在窗上，讓她只得依稀看的到外面大致的模樣，伊戈爾住在四樓，面前的景色還算不錯，朦朦朧朧的，可以見到街道上的行人，往遠了再看看，就看得到他們去的那家咖啡廳。

“你這兒的景色還不錯。”

“是的，這兒是我最喜歡的一間，所以才搬來了這裡。”

伊戈爾在一旁回答她。

但雨不總是下的那樣大，很快，又變得小了些，窗外的景色在落日中逐漸清晰，還原了本來的模樣。透過水滴，遲池看得到他們見面的那家咖啡廳的牌子在夜色裡點亮，而她的這個角度，正好看的到裡面坐著來來去去的顧客，以及他們剛剛坐著的那個位子。

“這兒還正好看得到我們那個位子，你是看到我還沒走，所以過去的嗎？”

遲池指著遠處給伊戈爾看，得到了伊戈爾的承認。

“我回去後發現您坐了這麼久還沒走，就來給您送傘了。”

“那你怎麼不早點來。”

聽完這個答案，遲池有點不理解。

“我想您可能在咖啡廳裡還有些別的事，就沒去再打擾您。”

“那我既然在咖啡廳裡沒出去，除了因為下大雨而不能出去，還能有什麼事呢？”

“不知道，但是我看您在咖啡廳裡還挺怡然自得的。”

伊戈爾坐在沙發上，抬頭看著居高臨下的遲池。

“那怎麼我在咖啡廳還能到處大喊大叫嗎？”

她徹底對這個人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她是想說伊戈爾善良還是說伊戈爾的腦子不太好用，居然在樓上看了她幾個小時，才來送把傘。

“我不是那個意思……”

顯然，伊戈爾對她這個反應又緊張起來，頗有些他做了什麼對不起遲池的事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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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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