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世師 - 新世界

夜色籠罩，月光明亮，卻幾近灑不進這林立地快不透氣的大樓群。在昏暗的背景下，宛若一隻隻低頭咧嘴的龐然巨獸，陰森詭譎。

幾條蜿蜒的小路，勉強構成人行走的空間。難以對流的空氣在樓宇樓之間穿梭，形成一種會哭泣的風。

像是女人的啜泣聲。

陰暗的街燈，陰暗的小巷。就像是每個電影場景中，那始終如一的犯罪背景，這座城市中也絲毫不缺乏氾濫的罪狀。

但今晚，似乎有點不一樣。

幾棟大樓之間的隱密小路，不時傳出哀嚎和哭求聲，更大聲的則是伴隨著重重落下的拳頭，那邪惡的狂笑。

雖說這種事件屢見不鮮，但通常犯罪者為了不讓受害者的慘叫引起別人注意，因而打亂了興致，不是威脅受害者不要出聲，要不就是乾脆一點割掉舌頭之類的。

聲音，卻越來越大。

詭異的是，事情發生在在住宅區，卻沒有任何住戶探頭出來抗議，甚至連燈都沒亮，彷彿所有人都已經睡死在美夢中。

叫聲越來越大。而施暴者，也更加地投入。

「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年約三十初、相貌堂堂的男子興奮地狂揍躺在地上的男人，男人的臉已經碎到看不出任何輪廓，連哀求的聲音都發不出來。

旁邊還有兩個女子驚恐地趴在地上，他們知道不管叫多大聲，都不會有人來救他們，所以省下了力氣，開始思考怎麼擺脫這個惡魔。

「等一下，我先吸引他的注意力，你趁機從背後攻擊他，然後帶著經理趕快跑，知道嗎？」其中一個較年長的女子用唇語向另一個女子說，另一個人點了點頭，手臂慢慢施力撐起身體。

「呼呼呼呼呼呼呼呼，拉拉～拉拉拉～！」

輕快的旋律，響亮的口哨。

沒有腳步聲。

男人完全沈浸在血腥的氣味中，渾然未覺兩名女子已經拿出各自藏在包包裡的剪刀跟利刃，朝他靠近。

「呼！差不多了，該換另外兩個婊子了。喂......」頭還沒轉，男人背後一陣刺痛，接著右小腿也跟著爆血。

「混蛋，你們竟然偷襲我！」男子往後揮拳，但女人早已往後退開，另一個女人手握剪刀，趁著空隙直接捅向男人的屁眼。

瞬間飆升的劇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男子摀著裂開的屁股倒地，劇痛讓血液直衝腦頂，一陣腦充血。

「快，扶起經理趕快走，我殿後。」較年長的女子似乎是個正義又體貼的女強人，一心只想著讓另外兩個人先逃走，不斷對著向他們施暴的陌生男子拳打腳踢。

「雲姐，你一定要趕上來，拜託了。」年輕女子哭著對那個奮不顧身的大姐說，在他心裡雲姐是他最敬佩的人，絕對不希望他為了救同伴而死。

「當然，我怎麼可能放著你們兩個小笨蛋不管。」雲姐微笑，緊盯著痛得在地上打滾的男子。

「烏拉拉拉，拉拉烏拉拉～！」

歌聲響起，雲姐抬頭，看著一片漆黑的天空，不明白歌聲從哪裡來。但她知道這種情況，不是更有權有勢的人拔刀相助，就是來搶「獵物」的。

「我說，你這個支配者不合格，哪有獵人反被獵物打倒的呢？」聲音來自遙遠的大樓樓頂，語氣不像是威脅或者挑釁，反倒有種責怪的感覺。

以那棟大樓的高度，聲音照理不可能傳到底下，可是在場的每個人卻聽得清清楚楚，彷彿說話的人就在身旁。

「讓我來教教你，什麼是獵人該有的態度。」聲音的主人突然出現在眼前，一身灰黑斗篷的高大男子，手裡握著一個紅通通的東西。

不知何時，躺在地上的男子一動也不動，深色液體緩慢從身體流出。

年輕女子扶著失去意識的經理，腦海一片空白，雲姐看著那顆心臟，勉強沒暈過去。

「好了，我們開始吧。」不速之客微笑，語意不詳。

在他們失去意識之前，只記得最後一個畫面—那雙在黑暗中，閃爍發光的紅眼。

鴻越生物科技公司，鴻越股份公司旗下盈利最豐沛的枝幹，公司大樓座落於美國紐約的市中心，商業經融聚集之地。

即使身處在眾多大樓林立都市，那獨樹一幟的建築架構和外形，讓人很難不第一眼就看向它。

主體壯闊而龐大，以線型風格和最新的建築材料為主，輔以能夠吸收太陽和月光能量，轉化為內部電力的特殊金屬透明窗，周遭則是較小的辦公處及研究室，以同心圓由內而外排列，宛如中世紀的歐洲莊園。

完全自給自足的營運系統，加上能夠抵擋巡弋飛彈等級的攻擊，甚至還有未曾曝光的自我防衛模式，整間公司就像一座高科技的軍事要塞。

在這個時代，實力就是全部，不管在任何領域，想要稱霸就是要展現實力。

金錢、人脈、血統、世家早就不是評斷的標準，總統甚至可能不是國家最有權力的人。

簡單來說，在這世代看的是智慧、謀略、實踐力，還有最純粹的力量。誰能將自己的身體潛能開發越多，誰就有可能成為最具權勢的人之一。

這是二十二世紀，一個顛覆過去的時代。

自古以來，世界的面貌不斷地在轉變，熔岩、冰河、恐龍、大陸分裂、生物遷徙，從深層的核心到地表上的生物，大多是自然而然的演變。

或許生物有所謂的演化系統，或許世界有其無可違反的自然規律，但這都是依循本能與原本的「設定」向未來而行。

也就是說，世界可能只是造物主撰寫出來的一個劇本，劇情走向、角色設定、未來發展，皆由那個造物主操控。

這理論直到前一個世紀，恐怕仍是絕大多數人的想法，即使是不斷尋找答案的科學家，也沒有任何能反駁的證據。

或者說，當時還沒有。

造物主，也就是所謂的神，其存在還是個頗具議論性的話題。

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人類」絕對是劇本裡那意外的變數。

因為，人類有了其他生物沒有的智慧、身體構造、思想。

還有，最重要的意志。

人類的意志，可以燒了整片森林，為了價值不菲的木柴；可以將另一個膚色的人格殺殆盡，因為無可救藥的崇高種族思想。

當然，也發生過一個國家因為它愚蠢的領導人，導致那個國家必須與全世界為敵。

所謂物極必反，任何東西必定有其極限存在，當能量達到飽和時，就會出現另一種相剋的力量。

西元2039年，美國在評斷其已經擁有無人能敵的經濟、科技、軍事力量後，總統發布了「將自由資本主義確實深根至全世界」的政策。

隔年，美軍從鄰近的加拿大及墨西哥展開侵略，醞釀許久的獠牙終於露出。

不出三十天，墨西哥總統跪在首府前，宣布無條件投降。

那些惡名昭彰的墨西哥大毒梟，在握有超強軍事力量的美軍面前，也只有搖尾乞憐的份。

兩個月後，加拿大跟著淪陷。

因為美國從美洲領土出征的緣故，進駐在西亞、非洲等地的美軍返國赴戰，失去制衡的第三勢力，當地的恐怖份子與政府開始失衡，戰火瞬間蔓延至整個內陸。

俄羅斯抓準時機，發兵侵佔北亞與歐洲的交界地帶，許多沒有勢力的小國只能頷首屈服。

世界大亂，潛藏的猛虎怎能不發威？

中國，擁有世界第一多人口的大國，豪不客氣直接將台灣、日本等地併吞，隨即往南下進攻。

第三次世界大戰，在一夕之間爆發。

相比於前兩次的潛在因素導致戰爭爆發，這次更傾向於醞釀已久的計謀，而且戰事是從世界各地同時進行，簡直就是幾個大國在比賽誰先佔領更多地盤。

弱肉強食，強者世界。

誰說和平會消磨掉人的慾望和野性？

貪得無厭才是真相，控制一切勝過安逸的空虛。

很快的，不再有所謂的灰色地帶，誰敢不投降或宣布立場，等待那個國家的只有毀滅。

不出三年，世界版圖分成了五大勢力。

美國佔領加拿大及墨西哥後，進軍南美，隨後又強勢打開非洲大門，利用先進的科技，將貧脊的非洲大陸變成豐沛的糧食供給處。

俄國佔領東歐之後，在北歐與法、德、英為主的聯軍展開激烈碰撞。

中國先將邊緣的小島收服後，蠻橫地踏上澳洲與紐西蘭領土，燒殺擄掠，所有大洋洲的國家歸順旗下，南亞和東南亞也無一倖免。

西亞，一個世上最混亂的地域竟然統一了。

恐怖份子跟軍政府等等武力強大的勢力，統合後的軍事力量，抵擋了中國跟俄國的騷擾長達七年之久。

第三次世界大戰席捲全球，人類期盼的和平遙遙無期。

每個國家都想當大佬，誰也不讓誰。

直到第六年，出現了一個轉捩點。

歐洲聯盟長久面對北邊的俄國跟海域的美國，終於在法國跟西班牙被攻出突破口，兩方夾擊下整個大陸幾乎被摧殘殆盡，長久位居頂端的歐洲人淪落至奴隸。

至此歐洲淪陷。

隔年，中國派出特殊兵種「鬼蛇兵」，編制五百名精兵，瓦解了西亞密不透風的邊線防禦，接著大軍毫無窒礙地直搗黃龍。

剩下三大勢力，爾虞我詐，彼此周旋。

直到2050年，一名科學家公布某項重大的發現，讓持續十年的第三次世界大戰，終於......。

「鈴鈴鈴，本列車即將到站，請所有乘客檢查身邊物品是否有遺失，確認之後......」

艾列聽到車上的廣播聲，將筆電折好收進背包，背起背包起身走出車廂。

「哇，這就是傳聞已久的大堡壘。」一出車廂，艾列馬上看到那聳立在不遠的市中心的巨大建築，那人稱大堡壘的鴻越科技大樓。

不僅比想像中壯觀，光是遠眺就有種無與倫比的震懾感。

「這就是首屈一指的大公司。」艾列心想。

走出車站，艾列看到有個身形瘦長、金髮及腰的女子特別顯眼。

他悄悄地走她到背後，一手輕輕搭在她的肩上。

「請問一下，這位背影宛如夕陽一般美好的小姐，是否願意跟我共進一頓浪漫的晚餐？」

噗哧一聲，女子笑了出來，回頭就說：「哈哈哈，艾列你搭訕女生的台詞真夠爛的，要不要改天我教你幾招？」

「少瞧不起我，要不是我成天只能跟妳混在一起，我早就桃花朵朵開了，親愛的婕希小姐。」艾列歪著嘴說道。

這身材佼好的女生叫婕希，是跟艾列一起工作的夥伴。

話說婕希可是有著模特兒等級的身材與臉蛋，想與她共渡人生的人不分男女可以排滿好幾條街了，但是艾列跟她工作了五年，居然完全沒動心。

不知道是艾列的品味特殊，還是因為他只對工作感興趣？

「是是是，我說這位工作狂，等一下我們的行程是？」

「等一下要先跟鴻越的導覽碰面，他會帶我們參觀公司，接著我們要採訪當地居民，了解他們對於這座城市的想法，結束之後就可以有三天的自由時間囉。」艾列看著筆記本。

「只工作一天？那這次豈不是等同放假，我以為老大不會放過挖出鴻越內幕的大好機會呢，還是你給她吃了什麼迷幻藥啊？」婕希一臉笑咪咪地湊到艾列面前。

「別鬧了，就算大家都知道我被她盯上，我也不會假公濟私好嗎？」艾列嘆了口氣，被老闆盯上的感覺可不是好受的，尤其那老闆三不五時還想對你圖謀不軌。

「開玩笑的拉，幹嘛講的那麼可憐？」婕希吐了吐舌頭，「想也知道我們家老闆哪敢對那種大公司出手，就連那些有名的報社，都盡報些現在世界多美好的狗屁，誰知道他們私底下都在幹什麼勾當。」

「是啊，這點也只有妳會認同我。」

「所以囉！」婕希用大大的眼睛盯著艾列。

「所以？」艾列微笑。

「我們家的王牌記者怎麼可能甘於被矇騙呢，說出你這幾天的計畫吧。」

「天阿，都被妳猜完拉，劇本你寫的是吧？」艾列簡直哭笑不得。

「我，就，知，道！你以為我認識你多久拉？好意思把我排除在外。」婕希手臂交叉，一副拆穿陰謀的得意樣子。

「我當然不會故意放生你，只是這次的行動跟往常不一樣，等工作結束後我再跟你解釋。」

「好啊，你休想一個人秘密行動，我會盯緊你的。」

「女人，還真是麻煩。」艾列在心中嘆了口氣。

兩人邊說邊走，十分鐘後抵達鴻越大樓的門口，在那迎接他們的是等待已久的導覽員。

一見到他們，導覽員立刻以訓練有素的笑容迎接，親切地說：「恭候多時，艾列．德弗烈先生，婕希．貝拉小姐。請問你們有其他行李嗎，還是就這身裝備？」

「我們的東西都在身上了，可以直接帶我們參觀，不用先去飯店。」艾列微笑回答。

「好的，那我就先從主建築開始為你們介紹，然後在逐一地參觀周圍的十二個副建築。」

「謝謝。」

兩人隨著導覽員進入那個看起來會變形的巨大高樓，一進門兩人都被眼前的畫面所震懾—各式各樣的高科技機器人、自動裝置、還有更多完全沒見過的新機器。

導覽員見到兩人略微驚訝的神情，開口道：「其實不管是誰，通常踏入我們這裡的第一刻鐵定是非常驚訝，不過你們好像沒有那麼強烈的感覺？」

艾列馬上揮了揮手：「不是不是，我當然很驚訝，只是當見識到一些從未想像過的東西，有時候驚訝不一定是唯一的情緒。我只能說不愧是全球前十大企業，連內部的營運模式都超越普通人的理解。」

「我對科技這東西沒什麼概念，如果是從未見過的美食，我絕對超級興奮。」婕希撇了撇頭。

「哈哈哈，原來小姐只對吃的有興趣。」

「倒也不是，只是我對某些東西從來就沒好感而已。」婕希一說出口，馬上就後悔了，她知道剛剛已經犯了把情緒帶入工作的大忌。

「抱歉抱歉，她的意思是對於那些她很難弄懂的東西，她不會花心力去了解，我們繼續走吧。」艾列反應迅速地接話，說完話立刻向婕希使了個眼色。

「沒關係，人總是有喜好的，接著帶你們參觀我們的研究室。」導覽員仍舊一臉親切的微笑，好像剛剛的話沒聽到一樣。

一樓大廳壯觀而且雜而不亂，每一部機器按照設定的功能與步驟，毫無違和感的互相配合工作，完全不需要人力的監控。

大廳中央有個走廊，往裡頭走進去可看見有多扇門排列在走道兩旁，每個門大小顏色不一，裡面的房間也代表各種不同的功用。

導覽員經過前十道門，聽在右邊第十一道門前，這是一道淺灰色的門，可以看出是由特殊合金所製成。

門一開，映入眼簾的是一個非常潔白且廣闊的空間，大約有二十個員工專心地工作著，每個辦公桌大小齊一而不擁擠。

「這是我們關於傢俱和擺設的設計部門，每個人都是對於現代人生活家庭需要、便利、精美有著獨到見解的專家。」

「真不愧是人力素質高得誇張的鴻越，連基本員工的訓練都這麼了得。」婕希在艾列身旁輕輕地說。

「不，能進入鴻越的人都是精英中的精英，這就是鴻越跟其他大公司不一樣的地方，他們從一成立就很明確表明只收各領域的高手，而且是完全忠心於工作的。」艾列小聲地說，他總是會在工作前徹底收集對象的資料，雖然記者沒有挑採訪對象的權力，但起碼他能了解採訪對象的背景。

也因此，對於這種隱藏許多秘密的大企業，艾列通常有特別的計畫。

「接著，帶你們參觀我們的工作機器研發室。」導覽員示意兩人出去後，隨後關上門。

不知道是不是光線的角度變化，艾列在門關上前一刻，瞥見門中央隱約浮現一個特殊的十字架圖印。有別於一般十字架，那十字架中心為一空心圓，圓中央又包覆著一個交叉的圖樣。

因為只有一瞬間，艾列沒能看清楚那交叉是什麼，不過鴻越的標誌是一個極其老土的圖案，並不是多特別的圖案。

所以，那十字架又代表著什麼含意？

「這麼快就遇到一個謎題，這公司真不簡單。」艾列心想道。

接下來三個人參觀了五間不同的作業房間，而後又導覽員帶著他們走了二到二十的樓層，這十九層之間他們只看過寥寥幾間房間，而二十層以上則是連上都沒有上去。

結束後，三人來到外面。

「二樓到二十樓之間我只能帶你們參觀我管轄的房間，二十層以上則被公司嚴禁外人參訪，就連我這個設計部的經理都沒上去過，所以主大樓只能帶你們到此，沒有事先跟你們說，非常不好意思。」導覽員深感抱歉地說，還鄭重地鞠了個躬。

艾列連忙說道：「沒關係的，其實能夠看到一些內部房間就夠我們寫報導了，至於其餘的建築，如果沒有限制能否讓我們自行參觀即可？」

「當然沒問題，真正限制重重的只有主建築而已，其他地方只要有事先申請的通行證，訪客可以隨意進出，只要遵守告示牌的標語就好。」

艾列看了看手錶，跟婕希交換了眼神，隨即說：「那就好，剩下的行程我們自己安排就好，不勞煩先生你了。對了，一直沒問先生你怎麼稱呼？」

導覽員恍然大悟，搔了搔頭，笑著說：「啊啊啊啊啊，我都忘記要自我介紹了，不過依公司的規定，當我們踏入鴻越的那一刻，我們就只有編號沒有名字，你們叫我w就行了。」

「w?簡潔又好記，不過這麼大公司裡有這麼多員工，英文字母鐵定不夠用吧？」婕希好奇地問，這種規定還真是第一次聽到。

「哈哈沒錯，其實只要彼此認識同部門的人就夠了，畢竟每個部門都有自己的營運方式，我們的部門即以英文字母來編號。」w解釋。

「原來如此。」

「那既然兩位決定自己安排，我就不繼續叨擾了，我得回公司繼續工作。」

「今天辛苦你了，對了，其實我想問你一個問題。」艾列叫住正要轉身離去的w。

「先生請說。」

「其實是這樣的，我想請問關於最近這個城市的失蹤案，據說有好幾個人是鴻越的員工，不知道你是否知道這件事？」艾列裝作漫不經心地提起這件事，實則銳利地觀察w的臉色變化。

果不其然，w慌張的神情完全顯露，但隨即裝作鎮定無事。

以採訪為由，查探紐約最近異常的失蹤案件，這才是艾列此行的真正目的。

「這…...，事實上在這大城市裡，每天都有人失蹤也不奇怪，就算現在世界和平，還是會有些沒有能力的人淪為遊民或乞丐，根本沒有人會去注意他們的存在。」雖然w一瞬間回復鎮定接話，但艾列早就捕捉到他第一時間的震驚。

「你應該知道我們不是指那些遊民，而是一般平民，就跟你我一樣。」婕希語氣平和，但語帶試探。

兩人保持工作時的專業神情，彷彿這也是他們的工作內容，而不是另有他意。w看著他們倆，頓了一會兒拉著他們往一旁的樹蔭下。

環顧四周，確認沒人在可以聽見他們對話的範圍走動後，w小聲謹慎地開口：「其實我們公司的基層員工都不知道這件事，我也是在工作時無意間聽到高層的對話才知道。紐約最近確實很不平靜，如果說是在『那條法律』下的犯罪，著實沒有異常，但是最近這些失蹤案有些古怪的地方，例如現場只有血跡卻不見屍體、獵人與獵物同時消失、失蹤人口居然包含上級人物等等。」

w用力吞了口口水，接著說道：「因為牽涉到很多方面，據說警界已經介入調查。雖然不知道你們從哪裡得來這消息，但我勸你們別再調查，現在的警察可是連上級人物都不敢輕惹的。」

「不是不是，我們當然不是要調查這件事，畢竟這不是我們的工作範圍。抱歉，耽誤了你的時間，那我們就先不打擾了。」艾列伸出手跟w禮貌性地握了握手，揮手向w說了再見後，兩人快速走離大樓。

一路上兩人皆無對談，直到走了十幾分鐘後才慢下來。

「怎麼了？」婕希疑惑地問，剛剛應該是沒有人聽到他們的對話。

「事有蹊蹺，我們先到飯店。」艾列神秘地微笑。

結束領導訪客的工作後，w走進大樓，大廳卻不是剛剛艾列兩人看到的景象，而是一片漆黑，完全沒有任何聲音。

大約過了十秒後，彷彿坐著音速飛機瞬間到了另一個空間，燈光乍亮，是一個全白的房間。

牆壁是白的，地板是白的，就連燈光都是白的。房中央有一張辦公桌跟椅子，椅子上坐了個人。

w微微頷首，用恭謹的語氣開口：「教授，他們果然如你所說，問起有關失蹤案的消息。」

椅子上的人沒有回答，w靜靜地站著，好像這樣的等待是一種習慣。

對於w來說，在鴻越工作只是剛剛好符合他的職能性質，而待遇又優渥。但在公司裡，也只有少數人知道，真正的上司是眼前這個人。

w能知道眼前這個人的身份，代表他的忠誠與能力皆受到肯定。

而對於眼前這個人，w也從不懷疑他的能耐。

不知過了多久，椅子上的人終於有了反應，他伸了個懶腰，打了呵欠後緩緩地站起來。

一轉身，是一個看似蒼老，卻有著充沛精力的人。

白色的頭髮、湛藍的眼眸、緊緻的皮膚，臉上無一絲歲月的痕跡，帶著一種自信無畏的雄心之氣，又蘊含博學多聞的智慧。

衝突，又和諧。

毫無刻意地，一股非凡的氣勢自然而然散發出來，白髮男子嘴角微揚，說：「鎖定目標了嗎？切記千萬別急著出手，可能會引出更多，我需要全部活的帶回來。」

「是，我們犧牲了六個人，終於掌握『他』的目的還有行跡，預備在兩天後動手。」

「不是犧牲，而是奉獻。w啊，你們每個人都是這偉大藍圖的助力，不是隨手丟棄的工具，而是讓世界及早邁向未來的推動器。」男子的言語中夾帶無可抗拒的魅力，竟使得w激動地跪了下去。

「遵命，教授。我們一定會完成計畫，絕無匹漏！」w單膝下跪，眼前之人此刻就像國王一樣，令他拜服。

白髮男子回到椅子上，轉身背對w，不再說話。

燈光瞬熄，同樣的感覺再度襲上w心頭。再睜眼，已回到大樓大廳。

w拍了拍手，大廳的裝置全部停了下來。數十個黑衣人待命著。

「做好準備，兩天後，執行獵捕。」

艾列與婕希到達飯店，卻不是原本被安排好的飯店，而是位處偏僻的小旅館。

一路上到進房間，艾列刻意環顧四周，記下街景、旅館的出口、逃生口等等，然後謹慎地關上門。

關上門後，婕希終於忍不住問：「喂，你也太緊張兮兮了吧，我們又不是什麼嫌疑犯，幹嘛搞得好像我們被監視一樣。」

艾列沒有回應，只是閉上眼睛，好像專注地感受著什麼，過了數分鐘後才睜眼。

「沒事了，這間旅館安全的很。」艾列微笑看著快要按耐不住的婕希，也不著急地說：「你什麼都比我好，就是那壓抑不住的衝動個性過了點。」

婕希瞪了他一眼，艾列接著說：「其實呢，這一趟本來我是要自己來的，你記得吧？」

「對啊，誰叫你老是做一些工作外的危險任務，所以老大這次派我來看著你。」

「才怪，你是偷看我的行事錄才知道的吧？」

「你，你怎麼知道？」婕希驚訝道，她以為偷翻艾列筆記本的習慣一直沒被發現。

「妳做壞事的工夫可沒我在行，這次的任務其實已經超出我們的能力範圍了，所以我是瞞著報社的。這不僅牽扯到鴻越這種大公司，而且還有在『那條法律』外的謀殺案......」

「等等，你說謀殺案，而不是失蹤？」婕希皺起眉頭，謀殺遠比失蹤嚴重多了。

「沒錯，據我所知，鴻越有六個員工已經死亡。其中有兩個是中級人物，若是加上其他人，死亡人數可能達二、三十個，或者更多，這還只是紐約的市中心而已。」艾列嚴肅地說，「很明顯，有人無視遊戲規則殺人，但又不像刻意挑釁或者胡亂殺人，反而像是有什麼目的，更像是在尋找什麼。目前線索還不夠多，我必須想辦法找到那個凶手的行蹤，還有他到底想幹麻......」

婕希看著艾列滔滔不絕講出這些內幕，內心開始懷疑艾列的真實身份。

「你，你從哪裡這些訊息的，該不會你是政府派來民間的探員之類的吧？」

艾列察覺到剛剛的失態，馬上搔搔頭，尷尬地笑著說：「啊啊啊啊，抱歉！我剛才說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話，不要太在意，這些話實在不應該對你說的。」

「該不會是怕我洩露機密吧？放心我口風很緊的，只是你知道你做這些調查，可能會讓你深陷危險嗎？」婕希擔心地說，語氣像是對好朋友，但又有點不同。

「不，我才不應該跟你說這些，接下來妳就先離開吧，剩下的行程我一個人就夠了，鴻越還藏有很多秘密，說不準會跟那個殺人魔有關。」艾列一本正經，他確實沒想過要把其他人拖下水，但或許是因為眼前的人是婕希，才讓他一時困惑了。

婕希吐舌頭，得意的微笑：「你露餡了，當你開始體貼的時候呢，就是你要幹壞事的時候，既然被我知道這些內幕，那我就跟定了。」

「什麼體貼，什麼壞事拉，我真是受不了你那死纏爛打的個性，算我衰。」艾列無奈地笑著說，手臂立馬被捏一個痛得大叫。

「衰個屁，有我在你才不會沒頭沒腦地衝，況且我也掌握到一些疑點了。」

「喔？這倒引起我的興趣了，原來妳不只是走馬看花而已。」艾列從背包拿出一疊白紙，挑著眉示意婕希寫出來。

「哼！想挑戰我，這次我一定要讓你甘拜下風。」婕希分析大局的觀念遠遠勝過艾列，所以她常常很快就能整理出工作內容的大方向還有主題，但艾列總是能發現一些更重要的小細節。

沒有任何筆，婕希只是用右手掌在紙上方晃過去，手指直接在紙上寫字，字句迅速清晰地浮現出來—

這只不過是新世紀的一個小小突破而已。

婕希還有一個傑出的才能，她能快速記下任何事物，而且在三個月內都會清楚地刻印在她的腦海中，若是她牢記的話，幾乎可以說是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接下來，她毫無窒礙地列出一整排的疑點，艾列邊看邊點頭，還不時發出讚嘆的孜孜聲。

不出五分鐘，婕希明快地結束，得意地看著艾列。

大廳明明是門面，怎麼會一進去就佈滿工作設備，即使是奇特如鴻越也甚感怪異。

樓層越往上，門數越少，我們進入參觀大約二十道左右的門，每個門都有不同的功能和樣貌，但在我眼裡看來大同小異，就好像是一堆機器人在不同空間裡運作而已。

簡單來說，鴻越似乎早已想好如何讓我們只嚐到果皮，而嚐不到重要的果肉。

整間公司看似嚴謹，而且擁有卓越的強力科技和運作方式，但給人一種莫名的違和感，彷彿這一切只是偽裝出來的。而且主大樓限制重重，周圍的副建築卻毫無規定？據說沒人知道那棟樓到底有幾層，只知道它高聳入雲，不見頂端。想當然秘密都藏在主大樓裡，就在那二十以上的樓層。

但真要說最奇怪的，一定是那個導覽員。先不說他怎麼引導我們走進一些根本不重要的部門，鴻越這種大公司，怎麼可能派一個設計部的經理來當小小記者的導覽員，未免太小題大作。除非他根本不是經理，或者他是被派來測試我們的。

還有，他裝作忘記自我介紹，其實是不想讓我們記住他，他聽到我們問起失蹤案時的震驚，也是假的。他們早就料到這種機密可能外洩。意外，或有意。

一切的祕密，就在大樓的上層。

「妳的結論，就是鴻越隱藏了某種秘密，極可能是關於失蹤案的，而且我們的來訪早就被它們預料到了。」艾列看完以後，也不急著提出想法。

「沒錯，以我很少出錯的感覺來說，鴻越不單純是科技公司，它的勢力可能還牽扯到軍隊或者警察。」

「你能想出這些，代表我果然沒看錯人，大抵都跟我想的一樣，不過......」艾似乎有其他想法，婕希好整以暇地等著他說。

「不過什麼？」

「第一，我認為那個導覽員確實不是經理，而是擔任某種更重要的職位，他的確是來測試我們的。不過，他說的話倒也不無可信，他提到的一些犯罪疑點跟我查到的一樣，而且警察也極有可能已經介入，所以他們跟警察合作的可能性是成立的。」

「我不明白，為了區區十幾起不合常理的犯罪，警察居然跟鴻越這種民間公司合作，難道他們自己沒辦法抓到兇手嗎？」婕希皺起眉頭，她完全無法想像在這個世紀規模足可匹敵軍隊的警察，居然得跟受害員工所屬公司合作，只為了抓到這個無視規則的瘋子？

「妳知道，有人膽敢無視法律殺人，代表這個人不是喪心病狂，就是個非常可怕的怪物。以目前來說，後者的可能性大，因為還沒人看過他的樣貌，而且他也從未失手。」

「怪物？就說他是極為狡猾且聰明的殺手也不為過吧！」婕希越來越不解。

「不可能，不論是再厲害的殺手，一定都會留下一絲線索。只要有線索，哪怕是一根頭髮，警察絕對有辦法在一天之內逮到他。但以我估計，從兇手犯下第一起殺人案到現在，起碼超過一個月了。也就是說，他徹底超越現今的任何科技，而且將勢力龐大的警察玩弄於鼓掌。」艾列斬釘截鐵地說，他確信兇手絕對不是一般人類，而且擁有超越人類認知的力量。

單單以這點來說，鴻越就有非活捉這傢伙不可的理由。

「再來，我認為周圍的副建築可能隱藏一些秘密，w說只需通行證即可參觀，但裡頭一定有各種機關暗門，所以這兩天就一麻煩你跟我一起調查了。」

「你終於肯讓我跟啦！放心我會很認真的，不會閒逛。」婕希做出發誓的手勢，配上一副瞪大眼睛的可愛表情，逗得艾列哈哈大笑。

「知道啦，我相信妳。但還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艾列轉而以異常嚴肅的神情看著婕希，彷彿接下來他要說出什麼可怕的事。

「嗯？」

「妳要答應我，三天後的調查行程妳不能跟，待在飯店等我消息。」

「為什麼？你明明答應讓我跟著你一起調查的！」婕希本來還想耍賴，可是看到艾列的神情後定住了。

「我預估三天後將會有一場很大型的獵捕行動，屆時危險程度恐怕不下於一場小型戰爭，我絕對不允許我的執著讓妳身陷危險。如果你不答應我，那我們現在就回報社。」每當艾列做出強硬的決定，代表他了解事情的嚴重性，不是他能掌握的。

所以他絕對不會讓自己重視的人，有任何生命危險。

婕希看著艾列，每次艾列表現得很嚴肅時，她總有種奇特的感覺，說不上來為什麼，但就是覺得心暖暖的。

「好，我答應你，但你也要答應我，一有危險絕對不能硬撐，能逃多快就逃多快。」婕希並不認為艾列是懦夫，但就因為他堅持的個性，所以才必須在有危機的時候收手。

「好，我答應你，我絕對安然無恙回到你面前。」

「誒，還有。」婕希忍住笑，故作正經地說。

「還有？」

「你皺眉的時候，整條眉毛連成一條線耶，一字眉好醜喔，你這樣怎麼交得到女朋友呢？」婕希彈了一下艾列的額頭。

艾列愣了一下，還下意識摸了眉毛，那模樣逗的婕希哈哈大笑。

他隨後擺出莫可奈何的神情，笑著說：「就說了是妳害的啊，誰叫我身旁只有你這個女生。早知道這個工作接觸到的女生那麼少，我就換工作囉。」

「哼！老娘條件好到連上級人物都願意傾家蕩產，你這傢伙真不識相。」

「哈哈哈，好啦，早點睡吧！明天早起去參訪吧。」

「那晚安啦，我要洗澡了，你別偷看啊。」

「誰要看妳啦，快去洗，臭烘烘的。」艾列故意一臉嫌惡，旋即又被捏了個大瘀青。

第一天晚上，就在兩人互相打鬧中度過。

明月高掛，光線灑在狹小的房間。艾列抱著頭躺在床上，睜眼凝視著天花板。

睡不著，只因為幾天後的行動，可能是會是他當記者以來最危險的一次。

但，或許也是他等待已久，可以解開長久環繞在他心中的謎團，最重要的一次機會。

「只要找到你，就可以印證我的猜想了。」艾列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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