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塵獵手 - 間章-少女與白狼(2)

遠方的洞窟透出微弱燈火，在風雪交加的夜裡顯得格外醒目。

儘管距離遙遠，那燈光似乎仍將其中的喧囂與熱氣一絲絲帶入空氣中，像是從另一個世界滲出的暖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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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拉與烏梭則行進在全然不同的世界裡。

伸手不見五指的密雪籠罩視野，他們能見的，不過是腳下的下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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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彼方那搖曳不定的焰光相比，他們眼前只有一片幽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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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炬無法使用——

點燃之後不過數秒，火苗便會被呼嘯而過的狂風扼殺。

薇拉也知道，這樣的結果不值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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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多餘的選擇，只能信任——

信任那對尖耳與銳鼻，在這無聲的白暗中引領他們前行。

她的腳步緊隨其後，烏梭始終沉穩，不曾遲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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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定是那裡？烏梭。」

薇拉將身體倚在烏梭身旁，貼靠著牠，說話時，嘴裡吐出陣陣霧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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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梭低吼著，聲音粗啞且不連貫：

『氣味……淡……雪，掩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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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確實存在，是吧？」

薇拉語氣平淡，像是在確認什麼，也像是自言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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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梭沒有立刻回答，只是耳朵輕微地翻動一下，鼻子再次探入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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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但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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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搖曳的火光漸漸清晰起來，橘紅色的光芒從洞窟深處溢出，在雪夜中撕開一道明亮的裂縫。

隱約可見那洞口延展入內的深邃結構，像是某種巨獸的咽喉，吞噬著靠近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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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梭的鼻翼微張，喉中發出低聲的嗚鳴，像是在某種氣味中尋找記憶的輪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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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味……有人，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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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

薇拉語氣堅定，眼神隨著火光望去，斷言般補上一句：

「不會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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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穿過最後一道雪丘，洞窟的入口終於近在眼前。

橘紅火光映在積雪上，閃爍出奇異的斑斕，彷彿引導他們進入另一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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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拉一手護著烏梭背上的女孩，另一手輕扶烏梭的側膀，腳步沉穩地踏入石壁環繞的陰影中。

洞內撲面而來的不僅是熱氣，還混雜著炭火未盡的焦味與油燈燃燒時釋出的淡淡油脂香，像是隱藏在暗處的另一個世界，與外頭的刺骨寒風截然對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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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面由泥石混合而成，溼滑而鬆軟，牆面上掛著搖曳的油燈，照亮一條向內延伸的隧道。

牆邊坐著幾個身影，眼神戒備地朝他們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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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鬼，這裡不是你們該來的地方。」

一位座在廢棄木箱上的中年男子不懷好意地向幾人喊話，眼神中難以遮掩的敵意撲面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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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拉沒有說話，只是與烏梭交換一眼。

牠輕低一聲，彷彿回應著某種無聲的訊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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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殼。對，就在叫你！」

男人繼續喊叫，情緒略顯激動，隨後更是直接伸手直指著薇拉跟烏梭，

「這裡不歡迎你們，快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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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來之人對薇拉一行人的排斥，並不令人意外。

然而，這名男子雖然情緒激動，卻仍克制著未曾出手，反倒顯得異常冷靜。這種矛盾，讓薇拉心生警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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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很奇怪，這群外來之人之中，多數對星球上原來的居民帶有敵意，畢竟兩者的出發點本就不盡相同，有些摩擦是正常的行為，可是這名男人卻緊握著拳頭，咬緊牙關，似乎在隱藏內心的激動與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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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神閃爍、拳頭緊握，那份衝動如烈火灼身，卻始終未越雷池一步。

不是不願，而是不敢。他在懼怕什麼？

那沉重的顫抖，藏著太多無法說出的東西。

他是害怕上頭的人物嗎？

或是畏懼體型壯碩龐大的烏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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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拉沒有回應，只是站在原地靜靜地望著對方，彷彿兩人正在透過眼神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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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會兒過去，男人率先打破僵局，沉聲道：

「快走吧！『他們』不會歡迎任何來者，包括我們。」

說到這，他緊緊握拳的雙手突然放鬆，頭微微低下，長聲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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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薇拉愣了一下，欲言又止，只是默默地將手伸向狼背上的女孩，將他抱回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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牽著女孩的手，薇拉再次朝男人走去。

其實她並未、也無法確認女孩口中的「大家」是否與這個洞穴的外來之人有所聯繫。

不過現在的情況連她自身都難保平安，風雪仍在交奏，而他被趕出唯一的庇護所。

將女孩留在這裡，至少不會凍死在冰天雪地，也許還有機會飽腹幾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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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我在『斷心谷』…..」

薇拉剛說出一半，男人便猛地一震，表情轉瞬扭曲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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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除掉那個禍害！」

男人一聲怒吼，手腕猛然一抖，匕首從袖間滑落入掌。他幾乎是以撲倒的姿態衝向女孩，腳步踉蹌卻充滿殺意，口中喃喃低吼著聽不清的詛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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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拉瞬間進入備戰狀態，將腰間的骨刀抽出，反手持刀擺出防禦姿勢。

烏梭也壓低身子、四肢微微彎曲，全神貫注地盯著對方，隨時準備衝出狩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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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殼，那傢伙就是個瘟神，別攬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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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的目標很明顯朝著女孩而來，並非舉著骨刀的薇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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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什麼瘋？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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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拉擠到女孩身前，骨刀的刀刃瞄準對方的匕首，從側面奮力一擊。

男人似乎並不習慣舉刀搏鬥，受到薇拉來自側面的攻擊，手中的匕首瞬間噴飛，在空中旋轉了幾圈，插在泥土牆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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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影猛然自陰影中竄出，腳步幾不可聞，她在半空中一個俐落的轉身，雙臂如鐵鉗般扣住男人，狠狠將他壓制在石牆上，骨骼與岩面交擊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

男人還來不及掙扎，雙臂便被一名高大女子死死扣住，重重壓在石牆之上，骨頭發出咯吱咯吱的細響，壓得他面露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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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俯身在男人耳邊，聲音低沉而冰冷：

「她是我們與伊文斯最後的約定。你想毀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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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聽到那個名字，身體猛地一顫，原本還在掙扎的雙腳頓時失了力氣。

女子瞪著他，目光如刀，隨即一把將他粗暴推開。

男人踉蹌著跌坐在地，眼中閃爍著羞愧與畏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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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轉過身來時，那股令人窒息的殺氣也隨之隱去。

她的神情變得複雜，像是在思索著什麼遙遠且沉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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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快走吧。」

她沉聲道，語氣中帶著壓抑的急迫，

「別再回來……這裡不屬於你們，也不屬於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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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走向洞窟深處，不知從哪裡拿來一個破舊的小布袋，裡頭塞著些許乾糧和一小袋飲用水。

她將布袋遞給薇拉，眼神沉穩而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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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走她。」

她輕聲說，聲音中多了幾分難以言喻的溫柔，

「也帶走這些。好好照顧她——這是我們之間的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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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拉接過布袋，感受到那微弱卻堅定的重量。

她沒有多問，只是深深地望了女子一眼，彷彿在這無聲之中承諾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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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梭早已靜靜立在一旁，敏銳地察覺到氣氛的轉變，尾巴輕輕一甩，像是在催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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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拉點了點頭，牽起女孩的手，轉身離開洞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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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出洞口的瞬間，刺骨寒風又一次迎面撲來。

薇拉緊拉緊披風，低聲對女孩耳語：

「別怕，我們走自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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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洞窟的火光在風雪中搖曳不定，女子的身影也隱沒在那深處的陰影裡，只剩衣角在火光中微微晃動，最後也被夜色吞沒，仿佛從未出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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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傳完來男人的嘶喊聲，在呼嘯的風雪中雖無法聽清內容，但不知或許是另一種對女孩的保護，薇菈與女孩都沒有回頭。

在烏梭的引領下，三人再度踏入風雪紛飛的白色荒野，向著未知而遙遠的彼方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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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又下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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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被濃稠如墨的雲層壓得低沉，碎裂的風雪在蒼白大地上呼嘯而過，打在臉頰上像細小的針刺。

薇菈拉高了風帽，低頭緩步在無盡雪原上前行，身後像影子般穿梭在風雪中的烏梭，與坐在烏梭背上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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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身處如此惡劣環境，薇菈始終一語不發。

但行走間，她的眉宇間漸漸染上了疲憊與煩躁。

雪地中，前行每一步都像在泥沼中掙扎，身旁又多了一個行動遲緩、沉默不語的小孩。

無論再怎麼壓抑，積壓的情緒終究滲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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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猛地停下腳步，轉身半蹲在小女孩面前，語氣中夾雜著按捺不住的銳利。

「……你，該說說了吧？具體究竟發生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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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孩怯生生地抬起頭，眼中映著狂風與陰霾。

她緊了緊披在肩上的破舊披風，細聲細氣地吐出話語，聲音幾乎要被風雪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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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片斷斷續續的言語中，一段支離破碎的回憶緩緩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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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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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天氣並不似今日這般惡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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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學探險隊剛在冰原邊緣建立了臨時基地，小女孩作為成員之一的親屬，被安排在後方的支援站。

她記得爸爸笑著揉了揉她的頭髮，叫她乖乖待著，不要亂跑，並將一枚小小的、會發出藍光的信標掛在她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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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地外，數十名身著重裝作業服的大人們忙碌地搭設儀器。

他們總說著她聽不懂的話，什麼「空間波動異常」、「能量塌陷門檻」……

小女孩只覺得那些話遙遠又無趣，她更喜歡偷偷跑到基地外的小坡地上踩著積雪玩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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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那聲巨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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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彿天地間某種無形的牆壁被撕裂，一道黑色裂縫驟然在空中張開。

緊接著，地面開始塌陷，風雪失控般狂暴，基地內所有電子設備發出尖銳的哀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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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到爸爸朝她奔來，眼中滿是驚恐與焦急。但下一瞬，爸爸與其他人一同被突如其來的光芒吞噬，像是被某種巨手拽走，消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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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孩跌坐在地，被震得耳鳴目眩。

當她終於重新爬起來，周圍只剩下傾頹的帳篷、扭曲變形的儀器，與無盡的白色荒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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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人回應她的呼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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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陪在她身邊的，是脖子上那枚閃爍著微弱光芒的信標。

還有……遠處高地上，一頭銀白色的狼靜靜佇立，金色的眼瞳在風雪中一閃一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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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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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在找他們。」

小女孩低聲說完，眼神空洞地看向遠方那片被暴雪吞沒的地平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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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菈沉默了，目光在女孩瘦小的身影與遠方模糊的白霧間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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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說話，只是重重地吐出一口白氣，轉身再次踏入無盡的風雪之中。

小女孩咬著唇，從烏梭背上一躍而下，拉住了薇菈的手掌，跟著跌跌撞撞地追了上去。

而烏梭默默走在兩人之間，毛皮上積著薄雪，尾巴時而拍打地面，像是在無聲地護衛著這段脆弱的隊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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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雪沒有減弱，天地仍舊蒼白而無情。

在那微弱得近乎渺小的步伐裡，有某種無聲的堅持，倔強地踏向未知的前方，可是曾經屬於這片土地的故事早已被暴雪掩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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