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星垂，大地靜謐，山谷間一片祥和。村子旁、山坡上、樹林邊，可見一火光微微閃爍，而在那火堆旁，一名男子抱著小女孩靜靜地述說著故事。營火不住跳動，在那男子臉上映出詭譎的光影。

 

　　「喂！喂喂喂，你、你怎麼打人呀！」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aioHBefao
 

 　　故事說到一半，臉莫名其妙被小女孩雙手一拍，男子痛得怒道。被這一打，他由衷地希望自己的臉別歪了。

 

　　「是你自己不好！」小女孩半點悔意也沒。「誰叫你每次故事裡都死一堆人，你一定也殺了男孩的姊姊。」

 

　　「你又知道了」男子好氣沒氣的道。

 

　　「我當然知道。」小女孩得意洋洋的揚起頭。「因為你每次說到有人死掉的地方，臉就像哥哥吃到苦瓜的臉一樣，然後剛剛又吃到苦瓜，所以她一定死了。」語畢，像是為了加強自己的話，她用力點頭。

 

　　男子聽了心一沉。

 

　　「對了，你故事裡為什麼都要死人呀？」小女孩好奇地問。然而，她並未留意男子異樣的神色。

 

　　聞言，男子滿嘴苦澀。要死人……我要他們死？我可是恨不得他們活啊！決定他們生死的……並不是我……

 

　　「為什麼？」見男子沒說話，小女孩歪頭又問。「為什麼小故事也是？」

 

　　男子盯著女孩睜大的明眸，她只是純粹好奇，並為看透什麼。是了，他為什麼連自己聽聞的故事，要讓它死上幾個人？……其實這根本不用問吧！心中早有答案。

 

　　「因為人類該死。」

 

　　女孩愣愣地眨眨眼。「啥？」

 

　　「人類該死。」男子望著火焰，瞳中映出難以捉摸的色彩，而他也忘了自己正跟著孩童說話。「那種自私的種族，自以為是、自稱是萬物之靈，而且鄙視一切別於自己的種族，任意決定他人生死，可恥的連自己的同族也不放過……所以我要他們死，輕易的死，讓他們了解自己的無能，而且跟眾生一般脆弱，甚至比眾生還低賤。」

 

　　他的話語混合著長久壓抑的深深不屑，與濃濃的恨意。

 

　　「不．對！」

 

　　「哪——」男子激動反駁。

 

　　小女孩雙手盤胸，不滿地看著男子。

 

　　「我說不對就是不對！因為不是每一個人都這麼壞，我媽媽和哥哥，還有你都很好呀！」她一副忿忿不停的樣子。「而且你不可以這樣想，是要用『喜歡』。因為喜歡人、喜歡大家，就會去尊重他們和他們的生命。當人尊重生命也就會尊重其他動物的生命，這樣就不會隨便決定別人的生死了。」

 

　　男子呆住。

 

　　『喜歡』亦指『愛』。小女孩不符合其年紀話語，彷如巨石，打破他長久以來的堅信。

 

　　「這……這些話是誰告訴你的？」男子艱難地問。

 

　　「媽媽呀！」女孩天真地說。「而且媽媽還說過：不斷殺戮只會使人更貶低生命。雖然……我聽不太懂。」她不好意思地抓抓裙子。

 

　　她懵懵懂懂地講著這些話。雖然不太明白意思，但媽媽說過，將這些話告訴男子，他可以會更快樂些，所以她努力記起來，一直等待機會說出。

 

　　因為男子，是除了媽媽和哥哥外，她最珍惜的人。

 

　　「你把我說的故事都告訴你媽媽？」

 

　　「唔，我只有說一些些，沒有全部。」女孩小心翼翼地偷看他。「……不可以嗎？」

 

　　「沒有。」男子微笑。「不過，你媽媽願意讓我說這麼殘忍的故事給你聽？」

 

　　「媽媽說不太好。但她說你說故事時我還是可以聽，因為你可以分享故事會比較快樂，」她燦爛一笑。「所以我乖乖聽。」

 

　　只為了要我快樂。

 

　　男子望著笑得天真的孩童，亦如男孩，他輕輕一笑，揉揉女孩的頭。

 

　　「喂——停、停——」小女孩突然大叫。「你把我漂漂的頭髮弄亂啦！」

 

　　男子一怔，接著大笑，手更是毫不留情地把女孩的頭髮弄成鳥巢。

 

　　「你……哇——」小女孩氣極大哭。

 

　　她突如其來的舉動倒是令男子一驚。「好，是我的錯，乖、乖……」他連忙哄道。

 

　　「啪！」極輕脆的聲音重現。

 

　　看著男子驚愕的臉，小女孩得意說：「哼，你活該。」

 

　　男子眼睛瞇了瞇。「你，你騙我……好小子。」言訖，男子將小女孩高高拋起，慘叫伴隨而來。

 

　　「看還敢不敢騙我。」瞪著男子一副得意的樣子，小女孩咬著唇。

 

　　「我……我要找媽媽去。」掙脫懷抱，女孩跳下男子的腿上，逕自往山谷跑去。

 

　　含笑地注視著女孩的身影漸漸消失，揚著嘴角的男子漸漸退去笑容，衣領下爬出淡藍的圖紋。

 

　　「出來吧。」他淡淡地對身後說。

 

　　「不愧是瓦洛人。」

 

　　不遠處的樹梢跳下一人。白色是人對他的第一印象，紅、黑的雙瞳則是他的特徵。

 

　　「你解開了，是吧。」那人微笑道。

 

　　男子望著即便在眼前也難以捉摸的白者一會，低頭輕笑。「是吧……」

 

　　「雖然那些事我仍忘不掉……永遠……但人類還是有好的，對吧。」目光落向村子。「這我應該早就知道了，只是不願意承認。」他憶起那對姐弟。「沒有東西……是絕對的……」

 

　　「沒錯，沒有東西是絕對的。」白者淡笑說。

 

　　「對了，」男子問。「是你讓那小孩的母親曉得，那些故事是在講我自己的過往嗎？」

 

　　白者輕輕地搖頭。「是你自己，你自己身上的悲傷太重了。那染血的的悲憤，任何有所歷練的人都察覺的出來。」

 

　　「是嗎？」男子慘然笑笑。「好了，謝謝你讓我看開，動手吧！」

 

　　端詳他，白者一笑。「既然你已看開，我又何必殺你。」

 

　　「這是約定。而且……」男子的雙眸墜入晦暗。「我殺的人太多，罪孽深重，與我怨恨的人類沒有兩樣。你留我到現在，還讓我看透……已經夠了，該是贖罪的時候。」

 

　　「贖罪……」白者覆誦，突然一個小巧的形影映入眼簾。「那救贖罪吧！為那村子付出，也為那孩子活下去。」眼裡盡是溫柔。

 

　　注意到白者的眼神，男子轉過頭。女孩的身影，小小的跑來。男子一凜，迅速回過頭。「但這——」

 

　　白者已不知在何時離去。

 

　　「就是死不了嗎？」男子喃喃地唸著，他旋過身。小女孩軟軟的嗓音傳來，小小的身影也逐漸清晰。

 

　　「睡覺囉！」

 

　　夜晚的風輕拂而過。

 

　　他，笑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