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恢復自由了。
今天是狂風被派去出差的第一日,一大早醒來老天就送我一份大禮,感覺到身上一點負擔也沒有,我迅速的拉開棉被一瞧,發現在束縛自己好幾個月,疑似手銬、腳鐐的鉛塊通通不見,害我高興到在房間又滾又叫。
若非不知道真正幫我裝上鉛塊的人是誰,否則我一定會跑去向對方瘋狂道謝,平日習慣的鉛塊重量一消失,竟令我跑起來速度如此輕快、動作無比敏捷,若狂風想虐待我,我也可以跑遠遠、躲好好,讓他傷不著我半根汗毛。
當我還沉浸在喜悅中渾然忘我,女王充滿壓迫感的聲音突然從廣播器傳來,嚇到我不小心被自己的腳絆倒。
「四十六樓的團員爆竹,請在三分鐘內來五樓見我,我在辦公室等你,遲一分鐘當心我抽你一百下。」
差點都忘了,虐待狂走了一個,大樓裡還留了另一個。飛快地完成晨間盥洗後,我什麼東西都沒帶,直接搭乘電梯來到五樓,內心忐忑不安。平日女王找的都是狂風,才不會找我,今天可是第一次,來到美食團後第一次被召見。
女王穿著一身黑色性感低胸禮服,好整以暇的坐在沙發上擦指甲油。她看見我進門,立刻招手叫我坐到對面位子上,我嗅著空氣,發現女王的香水味換了,比先前的氣味更清新怡人。
一疊資料佔據桌面空間,女王指著中間那份資料,頭也不抬地告訴我:「隔了好一段時日,我想差不多也該驗收一下你的特訓成果如何,特地挑了一個適合你的任務,讓你去做,在這份資料裡,有個遭遇與你雷同的女孩等著你救。」
我翻開資料,一名年紀與我相仿的少女照片就貼在上頭,照片裡的女孩叫做劉雅,微笑時兩邊臉頰浮現迷人的小酒窩,模樣清秀可人,可惜有個好賭成性的暴力老爸,國中畢業後就去打零工分擔家計,最後因為父親積欠龐大債務沒還,地下錢莊的混蛋們見她頗具姿色,押走抵債。
「你爸媽先前借錢的那間地下錢莊,作風還真大膽,這回居然綁走一名暴食者女孩,那個女孩子不會說話,才剛得到能力就被抓去抵債,你要把她救回來當我們的同伴,順便搶空那群混蛋,把他們全部的借款資料還有別人押的土地、房子所有權狀,以及保險庫裡全部的錢,通通拿回來。」
「……妳要我救那個少女跟搶別人的錢是嗎?」
揮掉額際冒出來的冷汗,我望著一臉流氓樣的女王,內心無比驚恐,向來只有別人打我的份,我一次都沒有揍過人,居然叫一個零經驗新手去挑了人家的賊寨子,未免太刺激……
「沒錯,而且你只能一個人進去救,我會派兩個人在外接應你,免得你被別人打死。」女王點了一根菸,深深吸了一口,朝我的臉吐了兩個大煙圈。
……應該說,她根本不信任我真的會打贏,所以才會派兩個人在外面等著救我,我真的看起來有這麼弱嗎?好歹我也被狂風虐待好幾個月耶!
「什麼時候出發?」
「現在。」女王斬釘截鐵的回答。
聞言,我嚇到從椅子上跳起來,大驚失色的抗議:「喂!會不會太趕了?總要給我一點時間做心理準備吧!」
撩起裙襬,女王一腳踏在桌上,兇狠的伸手抓住我的衣領,擺出大姐頭的氣勢罵道:「救人要緊,誰管你有沒有做心理準備!兩個團員都已經開車在樓下等你了,我叫你現在去你就去,意見那麼多是想死啊?」
「好、好吧……」望著她殺氣騰騰的眼神,我直接平舉雙手投降,放棄與女王對抗。
「這還差不多,喏!把資料帶走,動手前在車上將資料看完記好,若需要武器自己去四十八樓的軍火庫拿,去把他們的賊我給我搬光光,越乾淨越好,不計任何手段,覺得殺光比較乾脆我也不反對,反正我就是要看到人跟錢就對了!」
聽起來怎麼覺得錢好像比人更重要啊……接過女王給我的資料,我沉默的走出辦公室。說實在話,幾個月下來,我除了躲子彈、耐打之外,什麼東西也沒學到,不會用槍、不會使劍,只會喝農藥,完全沒自信能救出少女,更別說剿賊窩搶錢了。
走到四十八樓的軍火庫,我拿走一把藍波刀與一頂看起來很復古的全罩式頭盔,然後回房間在側背包裡塞三罐農藥,匆匆搭乘電梯到地下停車場。電梯門一開就看見飛飛與另一位團員,坐在一輛黑色跑車裡,飛飛看見我立刻對我招手,笑得無比燦爛。
「爆竹,這一位是金不理,銅牆的室友,我們剛剛在打賭,賭你這次去會不會大開殺戒,為了我的五千元賭金,你可要多殺一點啊!我很看好你的!」剛坐上車,飛飛立刻把她心愛的魔女帽帶到我頭上,情緒相當興奮,激動地揮著拳頭大叫。
相較之下,負責開車的金不理,則表現得十分冷靜,他轉過頭來望著我,友善的自我介紹:「爆竹,我叫金不理,是銅牆的室友,我平日比較忙一點,每次都在很晚的時候才回來,昨天半夜把你鉛塊弄掉的人就是我,鉛塊也是狂風叫我裝的,為了避免被毆打所以……」
「原來鉛塊是那傢伙叫你裝的啊!沒關係,我能理解……狂風個性不好惹,而且我應該要感謝你,這幾個月我已經習慣鉛塊的重量,弄掉之後行動反而比先前更靈敏。」車上三人同是天涯淪落人,金不理的話讓我對他好感度急速上升,明明跟狂風年紀差不多,金不理個性卻顯得更成熟。
「叫、叫、叫你們別、別提他……那、那個人根、根本是魔、魔鬼……」光提起名字,飛飛已經嚇到全身發抖,話都說不穩,我趕緊把魔女帽還給飛飛,替她壓壓驚。
「好、好、好,那我們不提他,趕快把人救出來,快點辦完女王交代的事,才能早點回來休息。」
我無奈的笑著安撫飛飛,撇除狂風,飛飛應該是我在美食團裡最熟的人,每當我被狂風虐待完,飛飛就會走到陽台跟我聊天,終止話題時,都會暴露她想殺我的企圖……久而久之,我也習慣她的個性,反正有狂風在,她不敢殺我。
車子發動,金不理放了一首老歌《望春風》,我就在望春風的旋律中,翻開女王給的資料,努力記下後方賊窩的地圖,這份資料主要的調查者是夜姥,她在每篇資料下方標了自己的名字,算一算唯一沒標的也只有少女的個人身家資料而已。
夜姥貼心的做了一張戰力分佈圖,告訴我從哪裡進攻最容易,少女──劉雅就被關在地下牢房裡,那裡的戰力佈署是四星,而女王最關心的大財庫則有五星的戰力佈署,而且被夜姥標上了「首領出沒」的字樣。
電玩打太多,好好一份賊窩資料可以寫得像電玩攻略……真不愧是夜姥,雖然上面沒有密技教學,但是連敵軍可能會出現的武器都標得一清二楚,仔細看了一下,沒有什麼殺傷力太強的武器,應該可以把劉雅順利救出來。
一想到待會可能會發生的狀況,我的心臟就跳得好快,若爸媽知道我現在要跑去跟人家幹架,一定會氣到把我的腿打斷,我們家把「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道理深植在我跟田嬌的腦袋裡,可是自己不想被殺、就別殺人……這道理無法在黑暗的社會中生存。
你不殺他們,他們最後還是會來殺你──
完全笑不出來,飛飛可以輕易面對別人的生死,但我不行……一想到非得殺個你死我活,我又變回膽小怯懦的田聰,恐懼改變後的自己。當時喝農藥自殺的感覺,我到現在還記得,投入絕望懷抱的感覺,無盡的冰涼與空洞。
路途比我想像中的還要更遠,牢牢記下賊窩資料,我看著窗外的景色匆匆掠過,一路懷著沉重的心情來到目的地。
一棟豪奢的別墅坐落在荒郊野外,四周幾乎沒有什麼遮蔽物,金不理無奈的看著周遭的環境,最後心一橫,直接將車停到別墅大門口,顧門的兩位惡煞立刻殺氣騰騰的上前,發現金不理的車是保時捷後,兇狠的表情馬上笑得無比諂媚,輕敲車窗想確認我們的身分。
金不理回頭看著我,露出好戰份子特有的興奮目光,爽朗的笑著說道:「爆竹,該你上了,不用顧慮我們,盡情大幹一場吧。」
「上啊!爆竹,把他們通通殺死,讓我多賺五千吧!」飛飛揮著拳頭,雙眼變成金幣狀,充滿朝氣的高喊。
我看著徘徊不去的惡煞,緊張的嚥了口水,猶豫了一會兒,後來在前座兩人的眼神催促下,帶上復古的全罩式頭盔,背著如性命般重要的側背包,打開車門直直往前衝。
惡煞們傻眼了,當他們回過神準備開槍射殺我,我已經敏捷地爬過上鎖的大門,一面跑、一面打開農藥灌,一碰到別墅內的大門,立刻發動能力,利用強大的爆炸威力炸壞門鎖。
待在別墅裡的不良分子們,看見戴著奇怪頭盔的我衝進屋內,愣了三秒鐘,接著拿起身上的武器一窩蜂的圍過來。見狀,我立刻把能力聚集到腳上,算準時機用力蹬向地板發動爆炸,躍起的瞬間又把能力收回手上,被我炸碎的大理石地板四處噴飛,砸傷剛才靠過來的不良分子們。就這樣,第二道關卡順利通過。
樓上的雜兵們驚覺樓下不對勁,開始下樓查探狀況。此刻我已經闖入一樓的收藏室,找到擋住起地下室樓梯的櫃子,為了節省時間,我把手貼在櫃子上,發動能力把整個櫃子炸成粉碎,沒想到櫃子一碎,六顆子彈立刻從地下室樓梯飛來,我一時閃避不及,手臂被擦出一道血痕。
三名持槍惡煞站在通往地下室的樓梯舉槍朝我掃射,這個程度比狂風的特訓還要容易,四十九樓那間恐怖的小房間後來可是有二十座小砲台恭迎我大駕光臨……區區三把槍的子彈數目根本犯不著閃,完全可以正面擋下。
我靜下心集中注意力,馬上看清所有的子彈動向,熟練的把能力分佈在手掌以及可能擊中的位置,算準接觸的瞬間發動能力,將呼嘯而來的子彈一一炸毀,而後近距離的抓住惡煞們拿槍的手,把手掌連同手腕不客氣地炸爛。
鮮血、碎骨、肉末與爆炸聲交織在一起,竟然讓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快感,強力破壞帶來的快感……好快樂、好可怕,上回在大賣場看見狂風殘忍殺死暴食者,反而覺得噁心,輪到自己出手後,一切都變得鮮明快活。
見到傷者因自己痛苦、絕望的神情,居然讓我愉快的想唱歌。依照心臟跳動的節奏,我蹬下樓梯,不客氣的炸毀地下室的門,拔下完全沒有派上用場的頭盔,朝著地下室裡所有的活人咧嘴微笑。
不能殺、不能殺、不能殺……但是好想殺,感覺到心靈在渴求絕望帶來的快感,我趕緊重重打自己一個巴掌,才暫時壓下澎湃的殺意。
後頭追兵已到,前方還有一群剛從酒醉中驚醒的小嘍囉,眼見已經沒有退路,為了降低傷亡,我決定暫時嚇嚇這群人,掄起拳頭對著牆壁敲下去,一口氣發動爆破炸碎半面牆,故意嚇壞在場所有人。
沒見過暴食者的嘍囉們,經我這一擊不敢再貿然出手,我走到房間中央環顧全部的人,板起冷酷的面孔,不客氣的提出要求:「放了那女孩,就我饒你們不死,否則下場就會像那面牆,被我炸的稀巴爛!」
劉雅被關在大型狗籠裡,若由所思的看著我,她的神情淡漠,沒有一絲驚慌,彷彿早料到事情會發展至此。從表面上看她似乎沒有被這群人欺凌,只是精神狀況看起來不太好,蒼白的臉上略顯疲憊。
嘍囉們你看我、我看你,沒半個人挺身而出,就在我決定要搶先動手時,擁有鑰匙的嘍囉朝我走來,他躊躇了一會兒,才將鑰匙交出。我拿著鑰匙走向籠子準備放劉雅自由,站在我後方的嘍囉居然趁機開槍,接著槍聲如被點燃的鞭炮般,砰砰地響個沒完。
幸虧我即時反應,趕緊將能力佈在身上,一面閃避、一面炸掉飛向自己的子彈。槍聲再度激起心底那股殺戮的慾望,為了自己的性命著想,我不再手下留情,快速襲向攻擊我的嘍囉們,朝他們握有武器的手發動能力,地下室在短短一分鐘內立刻成為人間地獄,
爆炸激盪空氣中的血腥味,我的動作隨著心跳的節奏再次輕盈,發現在場的嘍囉們完全失去戰鬥力,才安心的走過去開籠子救出劉雅。她沒有絲毫猶豫,配合的抓緊我的手,跟著我一起奔離地下室。
「我還有東西要帶走,妳跟著我一起行動,讓我保護好妳的安全。」
上樓行搶前,我轉頭輕聲告訴劉雅,她點點頭捏一捏我的手做為回應,於是我走在前方護著她,準備一舉進攻樓上的首領房。首領似乎也做好迎賓準備,門外沒有不屬任何兵力,出奇的安靜,有股風雨欲來的感覺。
感覺到能力快要用盡,我趕緊打開第二罐農藥喝下,貼在首領房門邊的牆壁,小心意義的伸手貼向房門,轟然炸碎障礙。
出乎意料──子彈沒有從首領房飛出來。
探頭看向房內,原本被部屬五顆星兵力的首領房居然空無一人,看見房內凌亂的模樣,我大概猜到首領似乎帶著他倖存的小弟們害怕的逃跑了。
保險箱空空如也,我忙了半天,女王千交代、萬交代的財富卻通通被首領帶走,這下回去難交代了。任務只完成一半,我難掩心中的失落,默默牽著劉雅下樓。
忽然大門口傳來一聲巨響,我牽著劉雅衝到門外,立刻看見變身的飛飛,獨力對抗一輛載滿人的賓士車。飛飛發動控制氣流的能力,製造出威力驚人的龍捲風,把首領的逃亡賓士車捲到高空,開心的哈哈大笑。
「哈哈哈……一群白癡,碰到我們居然還以為自己有機會逃跑,門兒都沒有!」
猜出飛飛下一步動作,我臉色刷白,急切的朝她大喊:「飛飛──坐在裡面的傢伙把女王要的東西帶走了,妳可不要摔爆那台車啊!」
「是喔?切!真不好玩……」聽見我的話,飛飛不滿地鼓著臉嘟囔,心不甘、情不願的降低風力,讓賓士車摔下來時,頂多到半毀的狀態。
砰地一聲,飛飛收回能力,把翻肚的賓士車摔成一團廢鐵,預估坐在裡頭的人沒死也剩半條命。我把劉雅交給車內的金不理,而後上前把只剩半條命的首領拖出來,直接搶走他死命抱著的三只大皮箱,打開檢查,確定女王要的東西一樣也沒少,才安心回到車上。
「五千。」金不理坐在駕駛座上,見到飛飛立刻伸手要錢。
「可惡!爆竹你這個混帳!不是叫你把他們通通殺光嗎?害我賭輸了,我的五千塊啊……」飛飛憤怒的發動能力吹亂我的頭髮,臭著臉從自己心愛的綠色皮夾掏出五千元,不悅的遞給金不理。
我無視飛飛的怒氣,安靜的坐在後座,回想自己剛才在別墅裡瘋狂的行徑,竟然全身起寒顫。金不理與飛飛是好戰份子,狂風根本不用說,除了好戰以外還很變態,假設他們在戰鬥時都與我有相同的感覺,因殺戮帶來的快感狂喜不已,那暴食者就有可能是天底下最暴戾的一群人……
拋棄人性、視人命於無物……吃下方糖若會變為如此,那一百位吃下方糖的人、互相廝殺,進而出現最後擁有全部能力的暴食者,承擔一百人的好戰、暴戾的個性,怎麼可能會以正常人的身分安心活在世上?世界將會被他一手摧毀殆盡!
「金不理、飛飛……你們第一次用能力戰鬥時,在親手傷害別人後,是不是會特別興奮?」低頭望著掌心,我壓著聲詢問前方的團員,想到被血腥蠶食的自己,內心便不由自主的恐懼。
金不理一面開車,再次撥放起經典老歌,揚起唇角意猶未盡的說:「啊、啊──你說的沒錯,殺人真是快樂,那種快感甚至遠遠勝過和女人做愛,團裡面每個人都是如此,熱愛殺人、同時也被人追殺,只是程度不一樣,你大概是我們之中下手最輕的吧。」
「哼!裝模作樣!想殺就殺啊!我第一次執行女王的任務,可是一個人就幹掉十五架私人飛機喲!跟我比起來,女王給你的任務還真是輕鬆啊!」飛飛雙手環胸,向我炫耀她的輝煌戰績。我這才明白原來飛飛是縱慾派,難怪她可以把草菅人命這點發揮到極致……
「那你們有遇過擁有多種能力的暴食者嗎?」我偏頭想了一下,決定先從這個問題下手,慢慢解決內心的疑惑。
「有,我遇過一次,那個傢伙擁有三種能力,悍的不得了,害我差點就被對方吃掉,那傢伙根本看到活的東西都要殺,徹底喪心病狂!狂風曾說過『去搶別人方糖吃的傢伙都是神經病』,這句話超中肯。」想起險些遭到殺害,金不理如釋重負的吐氣,心有餘悸的說道。
「就、就、就叫你、你別提那、那個人、人的名字……他、他比多重、重能力暴食、食者恐怖一、一萬倍……」關鍵字讓飛飛蜷縮在副駕駛座上,全身發顫,好似被人丟進冷凍櫃冰藏。
金不理的答案解開我心底的疑惑,原來我想的沒錯,方糖吃越多、能力增加,同時也變的更沒人性。我想到狂風有一罐他辛苦蒐集來的方糖,或許他不吃那些方糖,是因為早就知道方糖恐怖的附加效果……
劉雅坐在後座累得睡著了,我看見她寧靜祥和的臉龐,內心倍感煎熬。我們都曾遭逢不幸,本以為自己已經渡過災難,結果老天又開更大的玩笑,將我們變成惡魔的候選人。
安寧的日子已經漸漸離我們遠去,剛做為暴食者的劉雅,搞不好與最初的我一樣,天真的以為自己不會改變,沒有料到事情會如此嚴重。
曼特寧只需要等,等一百人撕殺出現令他滿意的惡魔,讓惡魔的殘忍蹂躪全世界,若不願變成惡魔,就是等著被人吃。狂風曾說每位暴食者的目標不同,正義美食團的人則選擇追在曼特寧身後,想從他身上得到把方糖消除的方法。
我不想變成惡魔、也不想死,因此入美食團,讓我感到無比慶幸。
團員們雖然個性不太正常,但人都非常好,不敢想像我們最後下場會是如何,起碼出生入死我們都會在一起,我與狂風還有大家……
傍晚我們回到大樓,我把睡著的劉雅搖醒,手裡提著三只皮箱,帶她到女王的辦公室,飛飛與金不理跟在後頭,一齊去稟告任務狀況。此時女王正坐在沙發上挑西瓜子,她看到我們四個人順利歸來,立刻衝上前搶走我手中的三只皮箱,迫不及待的打開來。
「太好了!幹的好!我的錢終於回來了,喔呵呵呵~~」
女王坐回沙發上,開心的數錢,我與其他人無奈的對看一眼,有默契的找位子坐下,安靜等到女王把錢數完。
收好心愛的重要資產,女王打開小筆電,抬頭認真的望向劉雅,上下打量她一會,然後開口問:「根據我得到的消息,妳吃到的方糖沒有顏色,這是真的嗎?」
透明的方糖?我與飛飛不約而同的看向劉雅,我們沒有記下一百種方糖的顏色,完全不曉得有透明方糖。劉雅垂下眼廉,過了一會兒才點頭承認,仔細一看,她的眼眶竟然閃著淚光……天啊!透明方糖到底讓她想起什麼了?
「嗯……或許應該感謝那些白癡中途挾持妳,才沒讓妳搶先一步被別人帶走,吃什麼東西可以讓妳發動能力?還有妳的能力到底是什麼?」女王悠哉的吃起西瓜,一口氣問完兩個令我們無比好奇的問題。
劉雅聽見她的話,難為情的指著自己的喉嚨,擺手、搖頭,女王的立刻臉色沉重的走到辦公桌,翻出許久沒用的紙跟筆給她。我這才明白,原來劉雅的沉默,並非不想說話,而是無法說話。
拿到紙筆,劉雅在上頭激動的寫道:吃下饅頭,接觸就能看到那個人的「結局」。
除了我之外,其他人看到劉雅的寫下的內容,臉色馬上變的非常難看,他們全身僵硬的看著紙上的內容,氣氛沉默地讓人尷尬,只有我還搞不清楚狀況。
「什麼結局?」我愣頭愣腦的望著其他人,不好意思的問。結果話一脫口,一滴斗大的眼淚,立刻啪的一聲掉在紙上──劉雅哭了。
女王努力的啃著西瓜撫平情緒,然後不客氣的賞我的腦袋三顆大肉包,鄙視的瞪著我解釋:「這樣也敢說自己以前是資優生啊?腦袋都長在屁股上了嗎?她的能力可以看到未來會發生的事情,可以預知你是怎麼死的,連這都不知道,真笨!」
……心靈經不起女王的言語攻擊,我壯烈了,來個地洞讓我鑽一下吧!
「嘖!不管了,一切照規矩來,妳的本名已經不能使用,從現在起,妳就叫『啞未』,礙於房間跟經費都不夠,日後妳就跟飛飛住好了,而且不准回家,不准去見妳以前認識的人。『結局』的能力實在太危險,以後盡量少用,畢竟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有些後果我們承擔不起……」
當初入團的簡介,此時我又重新聽過一遍,女王的房間分配使飛飛相當不滿,但飛飛不敢開口頂撞女王,只好嘟著嘴生悶氣,相較之下,啞未反而顯得成熟穩重,她鎮定的聽女王說話,沒有任何情緒,偶爾點頭回應,彷彿早就預見自己會入團。
把該交代的事情全部說完,女王把其他人通通趕出去,只留我下來單一對一談話,八成是想談今天的任務狀況,剛好我也有重要的事情要問她,不問我今晚肯定會睡不著覺!
「上次幫你爸媽還的一千萬總算拿回來了,恭喜你平安通過考驗,怎麼樣?第一次搶壞蛋的錢,有發生什麼意外狀況嗎?」女王舔著嘴角,翹起二郎腿,心情看起來似乎不錯,畢竟錢都到手了……原來當時決定幫我還錢,不是因為心腸好,而是算準有一天要利用我把錢搶回來還她。
「比我想像中的容易,不過差點就讓那些人捲款逃跑了,幸好有飛飛把他們擋下來,不然我可能只救到人,錢一毛也拿不到。」好孩子不說謊,我失手是事實,反正我本來就很弱,沒有動用飛飛跟金不理來救我真是太好了。
聞言,女王不屑的擺擺手,直接道出事實:「誰叫你拖拖拉拉?哼!照你這種死個性,肯定一個人都沒殺死,然後浪費一大堆時間去降低傷亡,一點效率也沒有,其他人都直接發他們便當,『不小心』沒死就算了,只要效果好,根本不管對方損失慘不慘重。」
「那是別人、又不是我!我才想問到底是怎麼回事,只聽過吃方糖會得到能力,卻沒聽妳說過會讓人變得『嗜殺』,居然像個變態一樣看見別人痛苦而高興……我本來不是那樣的人,可是為什麼……」我激動的反駁女王,但是想起那時的狀況,聲音卻越變越小。
動手時不會有任何罪惡感,直到事發後,才在想不曉得有沒有人把那些被我打傷的傢伙送醫,就算送醫治療,手被炸成那樣也救不回來。倘若日後每次行動都是如此,舞台上歡快的殺戮、舞台下暗自神傷,我的內心會承受一輩子的折磨,痛苦不堪。
「原來你有注意到啊……你是第一個提出這問題的人,別人不問、我不會主動說明,團裡沒有人是多重能力暴食者,所以我也無法確認這件事情,只能依靠揣測,來告誡你,方糖最好不要吃太多,貪心不會有好下場。」
方糖吃多會喪失人性,這麼重要的事情,團裡居然幾乎沒人知道!我看著女王悠哉撥弄頭髮,滿不在乎的表情,心裡非常火大,口口聲聲說把美食團當成自己家,不是應該要避免團員誤入歧途嗎?若不是狂風潔身自好,他早把那些方糖吃掉當殺人魔了!
「自私!妳明知道多吃會很危險卻不告訴我們,莫非是仗勢自己擁有『服從』的能力?反正我們吃再多、個性一變,一發動能力就能讓我們順從妳,只要能利用我們幫妳賺錢,就什麼都無所謂了!」波濤洶湧的憤怒,令我忍不住拍桌大吼,團裡上上下下都相信她,憑什麼她可以踐踏別人的信任?
大家都把美食團當成自己的避風港,才能相安無事的一起生活到現在,因為相信女王的為人、判斷,而到跟從她的步伐,把她當成生活重要核心,要得到他人的信任不容易,但要摧毀信任卻簡單無比。就如現在的我,對她的態度心灰意冷。
「……哼,隨便你怎麼說吧!如果沒有其他事情要煩我,那就快滾!」女王朝我翻白眼,無視我的怒火,冷哼一聲,火速下達逐客令,結束令她厭煩的話題。
揹起側背包,我餘怒未消的補了高級沙發一腳,憤而走人。關門時,彷彿聽見女王翻桌的聲音,從辦公室裡傳來,連同經過數個月相處建立的互信,毀於一旦。
當晚我的心情惡劣到吃不下飯,一回到房裡洗完澡,就倒在床上睡覺,想藉由睡眠暫時忘掉不愉快的事,竟然做了極為真實的惡夢,翻來覆去整晚沒睡好。
不料到了半夜,房忽然飄散誘人的食物香味,使難耐的飢餓感,將我從睡夢中喚醒,一張開眼睛,我就看見狂風端著一大鍋熱呼呼的皮蛋瘦肉粥,蹲在我床前,拚命把香味吹往我的方向。
……為什麼這傢伙會知道我沒吃晚餐?到底從哪裡聽來的?這種關心搭檔的方法真白目,若不是受到好幾個月的驚嚇,已經鍛鍊出強勁的心臟,否則我早被嚇死了。
「唔……你不是出差嗎?為什麼一下子就回來了……」拉起棉被蓋住鼻子,我揉揉沉重的眼皮,皺眉看著狂風,想到他出差前才說過可能要去上三、四天才會回來,害我高興好一會兒,結果不到兩天人又出現了。
他回來就代表我的地獄日子又要開始了,陪他玩狩獵遊戲實在很討厭,好歹我也是有血、有肉的活人,被打不痛才怪,每次去「避一避」就是五、六個小時,忍受五、六個小時的皮肉痛,對精神跟肉體都是極大的折磨……
「把人殺光光當然就回來囉!剛才隔壁的新鄰居告訴我,你跟女王大吵一架,而且難過到沒吃晚餐,人家好心的煮了一大鍋皮蛋瘦肉粥,拜託我拿來給你吃耶!你這個當僕人的居然比主人幸福,嘖!」吹吹鍋上的熱氣,狂風得意洋洋的笑著,接著起身不客氣地踹我屁股,硬把我從被窩挖起。
「不要跟我講殺人的事,好煩!」揉著隱隱作痛的太陽穴,我一臉不耐煩的抱怨:「為什麼你們都要相信她?女王那傢伙根本不是真心對待你們,我討厭暴食者這樣殺來殺去,為什麼我們非得傷害別人才能活下去……」
屈膝坐在床緣,我鬱鬱寡歡的看著狂風,想起剛才做的惡夢,居然軟弱的哭了出來。別墅裡被我炸傷的惡煞們,在夢中通通變成擁有爆炸能力的暴食者,而我變回普通的田聰,被他們團團包圍,炸的粉身碎骨、血肉模糊。
「嗚嗚嗚……我好怕那些傢伙被我弄死,可是我真的沒辦法控制自己……」
把臉埋進膝蓋裡,不讓虐待狂看到我懦弱的醜態,盡情放聲大哭,自責與懊悔漫過內心能承受的極限,崩潰的一蹋糊塗。
故事中的英雄拯救世界,是因為他們擁有正面的力量對抗敵人,可是我卻擁有惡魔的力量,自己無法控制的黑暗能力;像我們這種邪惡的角色,最後只有當砲灰的分,等著被正義的一方幹掉,或者成為魔王手下被犧牲的棋子。
搞不好活不過二十歲,像我這種小角色,隨時都能領便當。
狂風面對痛哭失聲的我,不知所措的愣在原地,直到皮蛋瘦肉粥不再冒白煙,我才漸漸止住哭聲……要是田嬌看見我這副模樣,一定笑到在地上打滾,狠狠嘲笑我這個沒用的弟弟。
「膽小鬼,哭完了嗎?」狂風拿了一副碗筷過來,見到我偷偷抬眼看他,立刻把碗蓋到我的頭上來。
「對啦!我是膽子只有米粒大的膽小鬼,全天下就我最沒用,活到十八歲還會做惡夢嚇哭……」厭惡的拿掉頭上的碗,我沒好氣的瞪著狂風,自暴自棄的說著,狂風聽著我的話,居然溫柔的笑了。
虐待狂臉上浮現溫柔的笑容,令我打了一個大寒顫,他把發涼的皮蛋瘦肉粥端上前,將長柄杓硬塞到我的手裡,以命令的口吻說道:「沒有主人會幫僕人盛粥,所以你自己弄,別辜負啞未的好意,把這鍋粥全部吃光!」
拋下這句話,狂風就跑去拿衣服洗澡了,留下眼前一大鍋好幾人分的粥,叫我一個人吃完……既然是啞未的好意,那我就努力把粥嗑光吧。
吃第一口,味道還不錯;吃第二口,好像有種魔力深深牽引;吃第三口……天啊!這粥也太好吃了吧?沒想到啞未的手藝這麼好,煮得一鍋好粥,而且還選用有機蔬菜,讓我很安心的吃完這鍋粥。貼心的啞未,找個時間好好跟她道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