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文上傳~
<二>
沉重的喘息。
冰炎蹲在洞口前皺著眉,躲在裡面的那個已經發燒好幾天了,為什麼還有辦法動?不死心的想再試圖進入那看起來不深的洞穴,卻又被尖銳的指甲抓了回來。
稍微慶幸一下這幾天來的努力有了成果:『它』肯在自己眼前進食……拿出肉乾和清水放在離『它』最近的地方,冰炎退回洞口,看看天色,決定跟『它』耗下去。
又過了半天,喘息聲越來越重,冰炎看看時間再看看他放置食物的地方,卻發現往常早該進食完畢的『他』反常的沒有動靜。
「可惡,來不及了嗎?」冰炎連忙爬進洞裡,將『他』給抱了出來。一碰觸到就知道,身上的高熱已經讓『它』意識不清,粗重的喘息也越來越急促,彷彿就快消失了似的。
掏出隨身的冰晶放在『它』的額頭上,冰炎將『它』用披風裹緊之後,抱著人直接衝回部落,然後闖進醫師的住處。
「提爾!快救人!」二話不說的將人踢下床,小心翼翼的將懷裡的人放上,轉頭看著一身邋遢的醫師翻了個身,躺在地板上繼續睡,氣的冰炎一腳踹下:「還睡!」
提爾翻個身,險險的避開冰炎那一腳,打著呵欠爬起來:「醒了醒了,又不是快死了你……這孩子哪來的?」看著床上蜷成一團的「人」,提爾皺了眉,跑到一邊的櫃子裡抓了好幾瓶罐子出來。
「我說冰炎,這孩子至少高燒五六天了,為什麼現在才帶來我這邊?」先灌了幾口藥水,出於醫者的習性檢查了一下身體,卻又發現好幾道傷口。
搖搖頭又轉回櫃子前拿了另幾個瓶罐,看著床上滿身泥濘的人,提爾有點沒力:「他就這麼髒?難怪會發燒,受了傷還弄得這副德性,本來能避免的輕微發燒都變成要死人的高燒了啦。」
提爾一邊碎碎念一邊找來毛巾和水打濕,正準備至少擦拭一下時便讓冰炎接過手:「你先去弄藥吧。水在哪裡?」
看看空了毛巾的手,再看看一臉認真的擦著床上髒小孩的冰炎,提爾聳聳肩,指著房間一角:「水缸在那邊,弄髒了要幫我去村外的小溪打水……喂!裡面有水勺你沒看到嗎!非要整條毛巾都丟進去洗?那是我整整三天要用的水啊!」
「吵死了。」探探仍然微紅的臉,才剛因為震住高熱而舒展開的眉毛又皺在一起,讓冰炎對後方那個正在製造噪音的原兇感到很不高興。
「再一條毛巾。」理所當然的伸手,提爾看看冰炎的手,再看看慘遭毒手的水缸,嘆口氣又翻出了一條毛巾。
「我去後院拔藥草……」提爾嘴裡嘀嘀咕咕的每次都被冰炎欺負這一類的話,落默的出門拔藥草。
脫下……正確一點來說,是解開纏在他身上、看起來跟泥巴沒兩樣的毛皮,冰炎隨手放到一邊,慢慢沾水擦拭他的身體,一邊看著他身上無數細小的傷口。
「果然用掉我一缸水……」開門的聲音傳來,提爾看了眼呈現黑灰色的水缸,然後從門外拖了另一個水缸進來。「哇,好多傷口啊……」
提爾搔搔頭,看著床上蜷成一團睡覺的小孩,指著他對冰炎說:「他這樣睡我沒辦法上藥,縮成球是他的睡覺習慣?」
「……不清楚。」沉默了會,冰炎坐上床將人抱起,一手攬住腰,另一之手半強迫的讓他的手腳展開,好讓提爾上藥。
「……我說殿下。」提爾略略看過了胸前和手腳的傷,示意冰炎讓他轉身,一邊看著又因為慣性縮起來的手腳,帶著看好戲的心情說:「你今天就抱著他睡吧──」
蹬蹬蹬的連退三大步避開冰炎的長腳,提爾指著床上又開始把自己變成球的小孩說:「藥再怎麼好,弄成那樣會好的了才怪。」再上前看著背後的傷口嘖嘖了兩聲,提爾邊上藥邊說:「我去另一間睡一下,殿下你就委屈一點,到他醒來之前都這樣抱著吧。」
看著冰炎滿臉黑,提爾乾笑:「我…我也是為了他好啊……殿下時間不早了我要睡了晚安!」快速的丟下一串話便一溜煙的跑了出去。
「嘖。」不知道是惋惜沒再踹到一腳還是怎樣,冰炎脫了鞋也躺上床,抱緊了床上的人,帶著點不安穩的睡了過去。
隔日醒來已經中午了。冰炎看看窗外大亮的天光,再看看懷裡已經退了燒的人,有點訝異提爾為什麼早上沒叫他。
「阿唷,殿下終於醒啦?」提爾推開門,手裡抱著一束草藥,「殿下很少睡的那麼熟呢。」
「……閉嘴。」冰炎也沒料到會有這種事。
提爾上前摸了摸床上因為冰炎還未起身、仍在冰炎懷抱裡孩子的頭,很滿意的道:「很好,退燒啦!」
看著冰炎想要下床卻被死死的抱住,再看看自己原本乾乾淨淨現在卻蒙上一層土的床,提爾忍不住說了:「我說殿下,你要不要……和他去洗個澡?」我可憐的床啊……提爾一想到接下來要洗床單就頭痛。
終於下了床但還是被拉住的冰炎看看緊抓著他袖子的人、看看床上早已乾掉的泥巴,再看看自己身上原本的白衣……「好。」毫不考慮的回答。
「去後面小房間吧……他還不太適合吹風。」提爾放下背在肩上的包,打開取出兩件衣服。「應該是連殿下都會一起濕掉,所以我拿了好幾件替換的衣服過來。」
看了提爾半晌,才咬牙切齒的接過來:「那還真是謝了!」然後,抱起老不放手的人走到後面,準備……清洗兩人身上的泥巴。
等到提爾拿著一疊待洗的被單到後面時,才看到呆站在水邊不知道多久的冰炎。
「……殿下?」一直抱著那孩子,手不痠嗎?
「……提爾,他為什麼還不醒?」冰炎看了進門的人一眼,問了句話。
「?」想了想隨手把髒被單扔在一邊,走到冰炎身前就準備探手往他額頭摸去:「我看看……啊!」
冰炎愣住了。
緊抓著冰炎袖口的孩子仍然被抱在冰炎手上,卻在一睜開眼睛的同時狠狠的咬住提爾伸過去的手。
「放手啊──不對,放口!」提爾跳腳大喊,冰炎卻好像現在才看到似的對著那個孩子說:「沒關係,用力咬!」
「殿下啊──」提爾欲哭無淚,就算平常自己再怎麼喜歡偷襲他也要看在多年認識的份上幫個忙啊──殿下,你真狠心!
「剛好他醒了,提爾來幫忙吧。」不管手還在別人嘴裡的可憐人,冰炎抱著人才剛要移動,就發現孩子放開了提爾的手,定定的盯著冰炎看。
「過了好幾天你終於記得我啦?」冰炎將孩子放在一邊的小椅子上,慢慢的扳開抓著自己衣袖的手指,一邊慢慢的說著:「你還在發燒,傷口也要處理一下,乖一點。」
發現孩子瞇著眼睛瞪著提爾,卻對自己的靠近沒有戒備,冰炎頭也沒回的對著提爾說:「提爾,幫忙遞個水吧。」
「哦,水。」找了個小桶子裝了水正要提過去,卻傷心的發現那孩子只要自己依過去就會後退。
「殿下……我好傷心。」第一次遇到病患對他敬而遠之的提爾很傷心。「我是這麼的開朗好相處,為什麼這個孩子警戒心就這麼強?」
「我也是過了好幾天才能這樣的。」先是將雙手浸在水裡,慢慢的將手背也弄濕,然後是雙腳,接下來……看著眼前不知道是什麼動物的毛皮,冰炎有點棘手。
看著眼前黑眼睛從頭到尾盯著提爾的孩子任由他動作的模樣,冰炎思考了一下,對著提爾說:「你那邊有什麼東西可以將這個給弄掉嗎?」
「嗄?哪個?」提爾無聊到一邊玩著浸水的被單,回頭看著冰炎指著孩子身上的毛皮,「啊……剪掉?」
「你倒是跟我說我現在哪來的剪刀?」冰炎沒好氣的回答,一邊試著想用濕布擦乾淨孩子的臉。
「你覺得我現在有可能拿著剪刀過去嗎?他不跑才怪。」提爾蹲在警戒線外,看著冰炎笨拙的幫他擦臉。「要不殿下你將他整個人浸到水裡去搓?」
「……你等一下有的收拾了你。」語畢,冰炎也不多說什麼,抱起孩子就往一邊的水盆裡放。
也許被冰炎突來的大動作嚇到、或是全身碰到水,孩子突然掙扎了起來。
「提爾!」壓住孩子劇烈的動作,一旁的提爾看到連忙趁機將孩子身上亂七八糟的毛皮剪下來丟到一邊,然後一盆水往孩子頭上澆下去。
水花隨著孩子的掙扎不停的往盆子外面潑,兩個從來沒幫人洗過澡的人也只好盡力的壓住孩子,然後盡可能的將他身上的污垢洗掉。
「啊──又咬我!」就在提爾準備幫孩子洗頭的時候,被偷了空的孩子狠狠的咬住了左手。「還咬在同一個地方啊啊──」
「撐住!」冰炎沒有絲毫的同情心,以為他剛剛沒有看到提爾在孩子的腰上摸了好幾把?活該被咬!
趁機會粗略的將孩子長及腰的頭髮洗了洗,水一衝下去,孩子就鬆開提爾的手,用力的搖著頭想把水抖掉。
「黑頭髮黑眼睛欸……這樣的部族好像不多喔。」提爾轉頭,看著一邊拿起大毛巾包住孩子的冰炎,再看看兩人全身濕漉漉的模樣。
「他被草原狼撿去養大。」將顯然不會用兩隻腳走路的人抱到另一邊的椅子,冰炎也不管身上濕透的衣服,只顧著拿毛巾將孩子包住。
「……我再去拿毛巾。」提爾無言的看著已經微微滲血的左手,想到前一陣子好幾個部族決定引發的洪水,出門再拿新的衣物。
經過剛剛的掙扎好像也累了,冰炎看著孩子想睡卻強撐著不閉上的眼睛,放開擦拭著他頭髮的手,很快的用剩下不多的水整理了一下。
「殿下,衣服。」再度回到房間的提爾也換過了衣服,拿出一套衣物先讓冰炎換下,再另外拿了一件類似袍子的衣服給他:「他不讓我靠近,委屈殿下了。」
「嘖。」動作粗魯的接過去,走到已經快要倒下睡著的孩子旁邊,幫他穿上衣服。
雖然很是費了一番功夫。
「殿下,頭髮要擦乾,不然會頭痛喔。」看著冰炎就這樣抱起昏昏欲睡的孩子要出門,提爾在一邊提醒著。
「……麻煩。」看著懷裡帶著濕氣的頭髮,冰炎一個彈指,瞬間乾掉的頭髮讓抱在懷裡的孩子很是不適應的動了動。
「還是繼續讓他睡一下比較好,如果肚子餓了桌上有食物,不過我看這孩子大概……嗯、得請殿下在一邊看著他吃下去……」語調放輕,提爾伸頭看著在冰炎懷裡睡著的孩子,一邊帶著兩人去另外一張病床一邊稱讚:「我還沒看過這麼乾淨的孩子,看起來應該只有十二三歲吧?臉可愛、皮膚也出乎意料的好摸,而且他剛剛黑色的眼睛一直盯著我看,我好害羞啊……」
看著看著就陶醉起來的提爾站在門邊傻笑,然後回神過來抓住逕自出門去的冰炎:「殿下等等,你要帶著他回去嗎?他還在發燒啦。」
「暫時先住我這邊吧,有個什麼萬一好照應。」將兩人帶到平常當病房的客房,看著窗外的天色,提爾小小的感嘆了一下:「我以後絕對不幫小孩洗澡了……洗一個下午?」
「你不是摸得很開心嗎。」冰炎將人放在床上,坐在桌前吃著遲到很久的午餐,一邊注意著床上人的動靜。
「那孩子的皮膚真的好嫩……啊!」提爾訕笑,看著冰炎沒有拿桌上的水杯當兇器的打算,退了兩部才又接著說;「殿下還是暫時住在這邊吧。我看那孩子應該短時間內不會理會除了殿下以外的人,而奠下的住處卻常有人出入……」
「也是。」放下杯子,冰炎起身走到清醒的人身邊,餵了他一點水,然後看著他撕咬著肉乾的樣子說:「那就麻煩你跟賽塔說一聲,請他幫忙將我房間整理一下,我明天帶他回去。」
「嗄?」提爾愣住,然後看著眼前因為肉乾沒了而在冰炎懷裡嗅來嗅去的孩子傻眼。
那是冰炎嗎?那是從來不讓人近身碰觸的冰炎嘛!
冰炎沒理提爾,他只是從桌上又拿了另一條肉乾,遞給孩子然後阻止他不要將肉乾放到棉被裡收藏起來。
那是冰炎嗎!誰來告訴我那個忙著教小孩規矩的不是冰炎!
掩住他正想張開咬自己手臂的嘴,冰炎一把將人抱在懷裡制住才總算結束了第一回合,回頭卻看見提爾還傻在門口。
「提爾,你怎麼還站在這裡?」一個分神,懷裡的人竄了出去,跳上桌子先是咬了口麵包之後吐在地上,再來發現了水,發現在壺裡要喝有困難度,一把打翻了讓水傾倒在桌上,整個人蹲在桌上的水漬舔得很專心。
「你這下子還想讓我們繼續住這邊?」冰炎不知道從哪邊找了個盤子,將壺裡剩下的水倒在裡頭,抱下人讓他改成蹲坐在椅子上舔著盤裡的水。
看著眼前不過一會兒就被折騰的到處都是的房間,提爾死命的搖頭,然後跑出房間只留下一句話:「我馬上去請賽塔找人清理你的房間!」
解決了口渴,對於乾淨的長髮覺得新奇有趣的孩子抓起一縷頭髮咬了咬,發現沒什麼不同,甩甩頭,跳下椅子開始四處探查。
很有興致的看著他四隻著地的到處走動,偶爾抓些東西聞聞摸摸,冰炎支著下巴,對著繞完一圈跳上床舔著手的孩子說:「好玩嗎?」
孩子沒有回話,只是繼續舔著手指,然後被跑到床邊的冰炎抓住手不讓他繼續舔的時候打了個哈欠,頭湊上去蹭了蹭冰炎的頸窩,就這樣靠著冰炎、蜷曲著身體睡著。
「……」又被抓住手……冰炎看看身邊微微翹起嘴角的人,聳聳肩,抱著人也跟著睡了。
黑色和銀色的頭髮交錯散在床上隆起的被子外面,一大一小兩個人沒有被房間的凌亂影響睡得很是香甜……這就是提爾好不容易逃過賽塔的逼問回來之後看到的景象。
平常那個絕對不在人前睡著的殿下怎麼了?我一定是太累了所以出現幻覺!提爾揉了揉眼睛,看到的仍然相同。
啊哈哈……天色晚了該睡了,明天醒來一定會和平常一樣的!提爾安慰著自己,關上房門離開,不想再看房間裡悽慘的景象。
當然,明天一早當冰炎帶著人離開之後,清理房間的還是提爾一個人。
「提爾,你是藥師吧?解決病人的事情本來就是你該負責的。」一邊苦哈哈的擦著桌子,看著早上又被咬的左手一邊忿忿的想著:殿下,你只是不想整理房間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