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遙整個僵住,腦中呈現當機狀態。現在,退到入口處衝出去,能不能當作這一切都沒發生過?
「我……」她雙唇微開,正要發話,卻只發出一個音節就見到前方那身影轉過頭,黑眸的警告意味濃厚,彷彿早已摸透她想做什麼。
她想躲到角落或者找個地方避避不行嗎!她用眼神回瞪回去,卻只感到那有些熟悉的冰涼又環住自己的手腕,將她往前方帶去。
……她怎麼忽然有種被拉入地獄的錯覺?
忽然清冷的聲音從前方低低傳來:「只有貴賓席上的人才能參與任命儀式。」
這樣聽來,她似乎避無可避了?輕嘆口氣,她走到與玄離平行的位子,允諾:「我知道了。」
貴賓席實際上分為三段,在擂台的一邊排開形成一個類似張開的ㄇ字型。落遙偷偷地覷著,發現坐在ㄇ的中間部份,靈風正好在那裡面。他淡漠地看著她的方向,彷彿只是看著,跟她素昧平生一樣。
……看來,在這種情況下他並不打算認她嗎?
玄離帶著落遙走到ㄇ的左半邊,忽然中間一陣拍手聲傳開,牽住了在場所有人的視線。那道身影站起,中氣十足地喊,明明看起來沒有使用任何擴音的工具,聲音卻清楚傳到現場所有人耳裡:「比賽還繼續呢!場上的人是想要棄權了嗎?大家繼續認真地看比賽吧!現場只是又多了一位貴客。」
聽見那串揶揄的話語,場上的人無不露出微微惱羞的神色,又紛紛拿起自己的武器繼續比鬥。觀眾席的人們聽到這話,也不好意思繼續關注在貴賓席上,漸漸將注意力放回比賽。
直到周圍回復了屬於比賽的喧囂,貴賓席這裡才起了變化。
方才站起身控制整個場面的男子來到玄離和落遙的面前,玄離相當客氣地低下頭,行了個像是某種禮節,才低喚了聲:「靈陸族長。」
雖然是抱著靈月,但是那禮儀卻仍做的相當優雅流暢。
「你剛好遇到靈月的嗎?」他的聲音低沉,帶著某種特殊的磁性,讓人容易辨出。此時他帶著親切的笑意說著:「辛苦你了,交給我就行了。」語落,他伸手將靈月抱了過去,靈月在他的手裡嬌小地彷彿一隻洋娃娃一樣。
這個名稱落遙有一些印象。似乎就是靈風和靈月的父親,同樣也是靈氏的族長,統率整個靈氏的人。在此刻,也就是日火祭典的負責人,也難怪剛剛是他出來控制場面。
靈陸示意玄離能夠先入座後,就轉往不斷壓低自己存在的落遙。
落遙瞬間整個身子緊繃起來,第一次在這個世界真正露臉,還是在這種大人物面前,說不緊張絕對是騙人的,但更多的卻是……不安。
靈風曾說,在這個世界知道封神之巫可能另有其人的只有靈氏和玄氏的高層,也就是說,眼前的這個人極有可能猜出她的身份。
她握著拳,雙手微微地出汗,等待這位族長的問話。
卻沒想到聽到的是一聲低笑:「我沒這麼可怕吧?放輕鬆點,妳這樣會讓我覺得自己很嚇人。」
雖然是段輕鬆的話語,但是傳到落遙耳裡還是有些可怕,尤其這種場面。她深吸了口氣,自我調適了一番才抬起頭,第一次正視這位在這世界舉足輕重的人。
第一眼,只覺得這人的外表相當騙人。既然是靈風的父親,那麼至少也有四、五十幾歲了,可是卻生著一副娃娃臉,一整個臉上幾乎沒幾條皺紋,彷彿歲月根本無法在他身上留下痕跡,看起來根本只有三十多歲。接著,是與靈風與靈月相似的翡綠色雙眸,透出了很溫暖的氣息。他的眉眼間沒有屬於高位者帶給人的壓抑,反而有種如沐春風的感覺。甚至讓她覺得……很親切。
與他的對視間,很輕易地能放下防備。落遙回予一抹微笑,低下頭,學著玄離做了一套相同的禮節,輕喚一聲:「您好,靈陸族長。」
然而落遙怎麼也沒想到,這樣的動作會引來麻煩。
坐在ㄇ右邊貴賓席上的一名女子忽然站起,嬌豔的面容此刻帶著惱怒的情緒:「靈陸族長,這個禮節……」然而她的話還未說完,就被她身旁的一個男子給打斷。
「夜芯,這種場合妳不需要發言。」他的發言很輕,卻有讓人立刻定住的魔力,完全無法反抗他所說的話。
「是……夜清族長。」女子恭敬地回完話,立刻聽話地坐下。
靈陸並不怎麼在意地看著這突如其來的小插曲,又將注意放到她上面:「那麼妳的名字是?」
「落遙。」她輕聲回覆,然而聽到她話語的人都微楞地看著她,不過除此之外也沒更多的反應了。
只有靈陸是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娃娃臉上露出了彷彿明白一切的笑容,笑道:「原來是玄氏的旁系,那麼請入玄座吧!好好體驗這個地方的文化……」
最後一句話卻讓落遙錯愕!
體驗這個地方的文化。這種話正常來說只會對一個初來乍到的人這麼說,也就是說……他已經知道她的身份了?
偷偷瞥著那笑得親切的娃娃臉,她忽然覺得,這張臉分明是生來欺騙社會的!
根本是扮豬吃老虎啊!落遙感慨地想。
她看向所謂的玄座,發覺裡頭只有玄離的旁邊有座位,彷彿是恰好留給她的一樣。她輕嘖了聲,走到他的位子旁入座。
不過玄座……既然玄氏的座位稱為玄座,那麼靈氏,不會是靈座吧?靈座,就相當於靈床,也就是置放屍體的床舖……
落遙糾結地想著,望著這裡唯一算是認識的人,悄悄拉了拉那純白的衣角。
玄離清俊的臉龐轉也不轉,只聽見清冷的聲音淡淡地問:「怎麼?」
「想問件事……」落遙糾結著這個問題的必要性,但想想既然拉都拉了,那還是問了:「你們玄氏的座位稱為玄座,那靈氏的……」
話還未說完,玄離就明白她想問什麼了:「靈氏這次是主辦的,所以是主座。」
原來這次並不存在這麼糾結的問題,那麼其他次呢?但是這個問題她還沒問就乖乖閉嘴了,看著玄離一副清冷孤絕的模樣,她就問不下去了。
不怕凍死嗎!落遙偷偷瞪了一眼。
玄離卻彷彿感應到了一般,墨黑的雙眼轉了過來,淡淡地看著她:妳眼抽嗎?
落遙不曉得為什麼理解了他眼底的意思,又是一怒,立刻回瞪:你少管閒事!
玄離不在意地轉回視線。
落遙暗自咬牙,跟這傢伙是沒得比的,這反應實在是太氣人了!
玄離雖然雙眸靜靜地看著比賽,卻也同樣感受到旁邊灼人到幾乎快到殺人的視線。接收到這種強烈卻沒有到殺意的視線,不曉得為什麼的,心中感到一股好笑。而且還記得他先前要殺她時,她對他的態度還是戰戰兢兢的。而如今只是暫時說好不會突然對她出手,倒是放肆起來了。就不怕他忽然改變主意嗎?
卻沒想到兩人純粹互鬥的「眉目傳情」被旁人進收眼底。
坐在玄座斜對面的夜座中,一名嬌柔典雅的女子緋紅的雙眸三不五時地瞥向兩人,看似平靜的眸瞳中壓抑著幾不可見的妒忌。
「夜櫻,賽後就是封神之巫的任命儀式了。」夜清察覺自己身旁的女兒緊盯的方向,輕聲一嘆,「身為封神之巫,別作無謂的妄想,就算有,也得壓抑,否則最後受傷的只會是自己。」
夜櫻聽著立刻垂下頭,雙眸中是不甘、是心痛,內心彷彿被揪在一塊。為什麼!她已經愛著他這麼多年了……難道,就連這一點愛意也要剝奪嗎?
夜清看著她緊握的拳,無聲地嘆了口氣,靜靜地看著前方。
坐在貴賓席上,落遙完全沒察覺對面灼熱的視線,反而頗有興致地看著真實在眼前呈現的武道大會。
現場直播啊!還是貴賓座啊!不看看就太可惜了。
從前生活在完全不崇尚武力的和平年代,能夠看到這種真打實戰的比賽著實難得。加上,看了這麼多場落遙已經發現這個世界不只是個拿刀揮揮的地方。
他們說有巫術就是真的有巫術,唸著咒文飛騰出一串火焰、降下冰晶,都只是簡單的術。還有另一種巫是召喚式神,那場景立刻讓她想到通靈王的安娜……
除此之外,就是操縱動物的,落遙毫不猶豫地以自己的話語來稱呼:馴獸師。
那些獸讓她大大地開了眼界,飛禽走獸樣樣都有,有些能夠騎乘,像是靈風的那隻大鳥。有些體積不大,只是輔助的動物。不過那些獸她絕大部份都沒看過,幾乎每次上場的獸都被她列入了奇珍異獸的行列。
他們的戰鬥方式不一,有些會自己拿武器,動物只是當作輔助用的,如靈風。而有些則是完全操縱動物,自己在後頭發號司令,例如神奇寶貝的小智。
而剔除了用巫術、用動物的,就是武了。不過這個武包括的範圍很廣,有赤手空拳的、用劍的、用刀的、用匕首的、用暗器的……通常武者沒有動物的輔助,也不會使用任何巫術,所以多數的武者都會加強自己的敏捷或力氣。著重於敏捷的,那速度簡直就是古代的輕功。
由以上可知,這是一個多麼多元並榮、兼容並蓄的世界啊……
不過看久了,還是很容易失去新鮮感。落遙偷偷瞥著身旁幾乎沒有任何變化的玄離,不禁想,他應該看很多年了吧,難道不覺得乏味嗎?
落遙再度伸出手想拉拉那雪白衣角,卻還隔了好幾公分,那清冷的聲音就再度響起:「做什麼?」
「呃……」落遙偷偷地收回手,裝作沒事發生一樣,「你都不用上場比賽的嗎?」
「這年遴選,不用參加。」玄離淡淡地說,黑眸看了她一眼,「妳還是先關心自己吧!」
落遙一愣,這才了解他是在說遴選封神之巫的事。不過這種事情也不是她說得準,她甚至連遴選情況是如何都完全沒有概念,想擔心也無從擔心起啊!
「那是怎麼遴選的啊?」她低聲問,是他要她多擔心自己的,當然是物盡其用地問他。
黑眸底下有些無奈,他頓了頓,開始解釋。
遴選分為三階。
封神之巫、封神之武、封神之獸,合稱為封神使者。
第一階段是信物,第一任的封神使者們將自己的信物流傳下來,讓信物自己挑選合適的人,不過通常信物挑選的標準是血統較純正者。據說信物是有靈性的,認了人以後就丟不開了。若要形容,用網遊的說法就是綁定。
落遙當下的想法是:不會裡頭真的有魂魄吧?還是什麼邪門的東西……她抖了抖,不再多想。
第二階段是通過為期一年的試煉,只有通過的人才會被認同是合格的封神使者。
通常能夠通過第二階段,第三階段就不會是問題。第三階段是武器的認可,得讓歷代封神使者所使用的武器認可自己。不過能通過一年的試煉,就是有實力的證明,所以第三階段只是個程序而已。
聽完後,落遙不禁懷疑,若是自己真的被那瞎了眼的信物給選中,但憑自己根本什麼巫術什麼咒文都不會,豈不是去送死的?
「那如果其中一個階段的環節出錯,封神使者要怎麼辦?」
難不成還有候選一號、二號、三號?
「歷代沒發生過這種事。繼承血統、信物認可之人,必定有不凡的實力。」玄離看了落遙一眼,忽然覺得這話說起來沒什麼可信度了。
神諭說,封神之巫不會是在夜氏……難道這次的論定不是依照血統嗎?
或許,也只有結果才能證明了。
「那你和靈風是明天和後天才遴選嗎?」落遙算了算日火祭典的天數,正好三天,該不會是故意算好的吧?
玄離輕嗯了聲,將視線轉到場上,淡道:「差不多要結束了。」
「玄離……」落遙忽然脫口而出,下一秒她差點想扒自己的嘴,不過都叫出聲了,如果回個沒事還挺討打的。「如果我不是封神之巫,你會殺我嗎?」
黑眸淡淡地望向她,沒什麼猶豫就直接道:「不會。」因為根本沒有那個必要。
可想而知的答案。落遙握緊拳,好半晌才問出她真正想問的問題:「那如果……我是呢?」
如果她是呢?
如果她真的被信物認定為封神之巫呢?
她微微苦笑,答案是肯定的吧!畢竟所謂的殺與不殺,並不會因為這短暫的相處就動搖。更何況他們的互動,不是惡劣就是冷淡啊。說不定還因為這段時間,他殺得更順手了呢?
「如果你想說,因為我瞪你太多次讓你更想殺我的話,那就不用說了。」落遙滿臉陰暗地往另一邊縮,是真的的話,只能說這男人度量太狹小了!
玄離看著擂台上最後一組人終於比出結果,耳邊卻更認真地聽著落遙所說的話。聽到她的內容,他唇角不自禁地微微上揚,卻也沒要回話的打算,索性將她當作是在自言自語。
落遙暗自在心裡打滾,果然,沒回話了!小肚雞腸的男人啊!不過是瞪個幾下嘛……
在落遙還縮在角落內心暗自打滾的同時,擂台那邊已經開始收場的工作。統計此次晉級的人,公告明天賽程的時間等等……
直到所有比賽的事情處理完畢,靈陸這才站出來說話:「接下來將是遴選封神之巫的任命儀式,各位若是好奇的話明年就會知道了,不急於一時,請大家先退場吧!」他娃娃臉上帶著和氣的笑容說道,這番話無疑是對一般觀眾席上的人們所說的。
聽到這樣的話,配上這個客氣的口吻,一般民眾也不好意思多作逗留,很快就離開了現場。
待主院完全清空以後,貴賓席上才有了動作。
靈陸吩咐下人去取信物,接著三族的族長聚在中央的高台,其他不同的氏族各自分邊排開,在高台邊圍著三列。
落遙乖乖地跟在玄氏那一排,不過卻有種潛入別人地盤,完全不屬於這裡的感覺……
忽然落遙看到一個典雅嬌柔的少女似乎正看著自己,落遙也不自覺地開始打量起她。
最顯目的莫過於那頭玄黑的髮絲,如綢緞般輕柔撒下,髮絲在巫女服邊擺盪。看到此景,落遙不禁往自己身旁一看,這世界是怎麼了?大家都流行留長髮的嗎?
精緻柔和的五官,給人一種相當柔和的美感。而她緋紅色的瞳子如紅寶石般閃爍,眼底隱隱透出的卻是……敵意?
落遙立刻直覺這少女對自己絕對沒有好感。就算那不是敵意,也絕對不是什麼友善的情緒。不過她也肯定在這之前絕對沒有跟她見過面,那麼如果結仇……最有可能就是日火祭典以後。
日火祭典現場……她也就只有跟在玄離後頭啊!落遙鬱悶地想,簡直像個跟班似的……
還是……是那個禮節的問題?不過這應該不可能,會有人因為一個禮節而產生敵意的嗎?
那麼,問題八成是出在玄離身上了!
偷偷地扯了幾下玄離的衣角,她暗指著那少女,低聲問:「那少女是誰?該不會是你惹的情債吧?」
玄離忍著白落遙一眼的衝動,解釋:「她是預定的準封神之巫,夜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