刃與鏈 Blade and Chain - 第一章靈魂鏈結 01

「你說什麼？」奇納德王子用力一掃桌面，吃剩的飯菜被甩飛到一旁；一些濺到牆上，另一些灑到驚恐的侍女身上。

「抱歉，王子殿下，這是參議院下達下來的直接命令：如果您三天內沒有撤兵，那從博格來的後援和補給將會中斷。」使者恭敬的鞠恭，臉上殘餘的葡萄酒滴了下來，弄髒了華麗的地毯。

「可惡！不然他們還想要怎麼樣？我自己都親自在前線，在這種鬼地方呆了三年、受盡苦楚了！」奇納德王子轉身坐在椅子上，抓起旁邊的葡萄，嚼了兩口，卻又因為憤怒，不自覺的把手中的葡萄捏爛。「聖胎就要誕生了！我知道的！只要誕生的話，聖母也會同時死去，榭近城的魔法防護立場也會失效，以我們共和國的魔法武力要攻下根本不成問題！」

「只要攻下謝近城，帝國的防禦就會大開漏洞了啊！」奇納德重重的敲了扶手。

「對不起，大人。」使者頭也沒抬。

「洛龐上尉呢？」

「殿下。」站在一旁的上尉走來，對著王子行禮。

「集結所有的兵力，我要立刻把榭近給打下來！」

「殿下……可是我們斷糧已經有兩天了，後天補給就會到，如果……」

「混帳！我們打了三年打不下來的東西，現在只剩三天你還敢拖？」奇納德憤怒的揮手。「通通滾出去！」

洛龐掬了一恭，和使者、侍女一起從餐廳離開。奇納德頹廢的看著由石頭所築起來的餐廳以及粗糙木工所造出來的餐桌。這算什麼？我要在這種爛地方住多久？他們都不知道陰冷的寒風老是穿過石牆，把我的背弄得好痛！

唉。沒辦法了。在共和國裡面參議院的人才是老大，我們貴族只是被指使的料。本來想藉由攻下榭近來提升地位，進而競爭參議院院長的野心似乎也得要告一段落了。奇納德搖搖他的頭，站起來，走到牆邊，用他手上的戒指朝牆上的小魔法陣一印，一個紅色的魔法門從石牆上打開。

奇納德一邊通過魔法門，心理一邊想著他柔軟、鮮紅色的絲質床單，以及那鑲了金邊的枕頭。躺在上面好好呻吟一下的話可以紓解多少的煩惱啊……

但是他眼前的景象嚇著了他。

奇納德原本預料到他會回到他溫暖的小房間，柔和的魔法床頭燈、侍女整理好的綿床，柔軟舒適的睡衣，以及睡前葡萄酒；但是他看到的卻是被刺破的床簾、熄滅的光源、被一把武士刀釘在牆上的法師、灑滿鮮血的床單、散落四處的屍首……

以及一個坐在床上的黑影。

「有時候我真的搞不懂，」黑影說。聲音深沉不帶感情。「如果這些護衛沒有能力阻止入侵，那把他們安排在這裡的用意是什麼。」

奇納德雖然養尊處優，但是年輕時跟自己父親奔走的時候大場面也見了不少，使他即便萬分訝異，手還是冷靜的伸向身後的門把。

「別碰，如果你還想活的話。」黑影說。

奇納德的手感受到一絲魔法波動。糟糕，這個黑影似乎在門上施了魔法。進來的話不會觸動，出去嘛……

「你想要什麼？」奇納德問。

「我來這裡提出一項提議。」

奇納德望了一下四周的屍體。「什麼提議？」

「你好像很煩惱榭近城的防禦。」黑影開始拿出一把匕首，在手上把玩。「我可以幫你瓦解它。」

「什麼？」奇納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可以暗殺聖女和聖胎，然後讓他們門戶洞開。」

「這是不可能的！你以為我們在這三年內企圖送了多少刺客嗎？」奇納德激動的說：「他們的防禦無懈可擊！加上他們的魔法偵測能力，以及鎮密的巡邏部隊……」

「我可以。」

「你不行的！你知道光是企圖解開防護立場的魔法符文碼花了我們多久嗎？三年！而且還是解不開！更別提你進去之後……」

黑影突然擲出他把玩的匕首，直直的射向奇納德的臉；但是當他想舉起手來檔格時，匕首從他臉前突然消失，而黑影又開始繼續把玩它。奇納德想說搞不好這人只是玩弄著幻影……直到他發現他的鼻頭流出了一滴鮮血。匕首真的射向他。只是黑影人在匕首刺穿他的臉前，不知道用什麼方法讓匕首瞬間回到他的手上。

「我可以。」黑影人說。語調沒什麼變化。

奇納德偷偷打了個冷顫。「那你想要什麼？」

黑影人的右眼突然開始發紅光，他右邊的臉也開始浮現無數個鮮紅色的符文。是他！是血眼海德！這個橫跨整個共和國的神祕殺手，沒有人知道他的身份到底是什麼；只知道他極度危險、毫無人性而且對魔法有鬼才般的天份。

對於刺客來說，魔法師是一種非常討厭和棘手的目標，因為只要有一定程度的魔法知識，就可以在他的住處或是身旁設下惱人的警報或是致命的陷阱；但是這些似乎從來沒煩惱過血眼海德。那些複雜的魔法陷阱從來都沒阻止過他。不僅如此，聽說他從很小的時候就因為某些原因成了魔法殘疾者，讓他的體內完全無法聚集魔力。大部分高超的法師都是一邊使用和感受魔法，一邊為偉大的法師；但是海德體內毫無魔力，光靠研習魔法書籍就讓他成為了專殺魔法師的刺客。這已經不能用天才來形容了。

海德的血眼亮了一陣子，他的身後就浮現了一個閃亮的巨大符文。奇納德大概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我要自由。這個共和國通緝符文我一直都解不掉。」海德側了一下頭。「我不在乎追殺我的人，但是這東西讓我潛入某些地方的時候造成了惱人的麻煩。」

「所以你要用解開榭近的防護立場來交換通緝符文的解除。」

「通緝符文的『永遠』解除。」海德說。「我要你立約讓共和國的任何符文都無法加諸在我身上。」

立約……看來事情有點麻煩。那些經魔法加注的立約都是直接綁定在靈魂上，是沒辦法逃避和毀約的。不管你躲到哪邊，只要沒照著合約做，合約上殘酷的處罰必定會折磨你。

「不僅如此，這東西還得歸我。」海德拔下插在牆壁上的武士刀，釘在牆上的魔法師因此滑下。

「這刀……我不明白……」

「我是說『閻魔精華』。」海德說。「我把它鑄成一把刀。希望你不介意。」

閻魔精華……讓魔力無效化的究級聖品。當初也是因為這珍貴的寶物才讓海德成為共和國的一級通緝犯的。

「只用破除榭近的防禦就想換這麼多嗎？」

「除掉聖母、聖胎，使榭近城的魔法立場無效化……以及你的命。」海德輕輕的把武士刀收到掛在他腰上的刀鞘。「用這些來換，應該還算值得吧。」

奇納德面色發青。

「換另一個角度想，這裡攻破以後你就前途無量了。」海德再度把玩匕首。「何必跟自己過不去？」

「嗯……」奇納德沉吟了一下。

海德也不等他思考，他的右眼一亮，魔法文字開始在空中構築，排成一條條的條款，說明著除掉聖母的定義、解除榭近防護立場的定義、違約的下場以及其他相關事項。一等到合約成型，海德的右眼再度一亮，「立約人」納一欄就浮出了他的魔法簽名。上面燃著藍色的烈火，字跡宛如凶暴的細蛇。

另一方面，雖然奇納德心理有著死亡的壓力，但是他還是冷靜的逐條讀完。確定自己並不會吃虧以後，奇納德舉起他帶著戒指的右手，朝著合約一印，工整的皇室專用簽名就浮現在其上。

「好了，準備迎接你的勝利吧。」海德淡淡的說。他轉過身來，拿出一個捲軸，壓在牆上，一個深灰色的魔法門因而浮現。海德將門打了開來。

「如果你乖乖睡帳篷，而不是這種魔法模擬建築，那侵入就要難的多了。」說完，海德就走進了魔法門，身影隨著關上的門一起消失。

「可惡！」奇納德怪叫一聲，將身旁最心愛的花瓶砸向海德離開的地方。之後他又扔了幾個銅器，踢了幾下屍體，希望這段粗暴的動作可以聊慰他因恐懼而差點尿出來的羞愧。過了好一會兒，等到他內心平息以後，他抓把椅子坐了下來，開始細想著這一切。

怎麼算他都沒壞處。如果血眼海德成功了，那他只要作收成果就好。就算沒完全成功，至少也打亂了榭近城的步調，他總是可以趁機討點什麼便宜。好吧，就算他連入侵都辦不到，那他什麼損失也沒有。閻魔精華又不是他的。一級通緝犯到處跑也犯不著他。

怎麼算他都沒壞處。

奇納德仰著椅背，隨著心跳放緩，他也越來越覺得舒服。財富……榮耀……地位……女人……

＊＊＊

乾草團隨著風沙在杳無人跡的路上滾動。經過了餓死的枯骨，經過了乾枯的樹幹，經過了無人居住的空房。這是榭近城，帝國西部的文化之都。早些年來會有許多學者和法師為了研究庫瑪族而來此歇息，而熱情的當地人也會款待他們盛產的土蔔酒以及山羊肉；但是，長年攻防戰下，別說旅人，連當地人都已經死到不剩三分之一了。

榭近城分成內城和外城。內城內有著所有的資源；水、糧食、人力和魔力。這城市的魔法防護立場能量來源－聖母和聖胎也是待在這區，所以這區還勉強有生氣；然而，外城的人就飽受了死亡和苦痛。開戰的話第一個波及的是他們，但是資源卻最後才配給。能逃的都逃了，能入內城的也都入了，剩下的只是被戰爭蹂躪的可憐難民。

在外城的某處，一個水井附近，躺了無數個中毒的居民。無所不用其極的共和國軍曾經試過在榭近城的水源下毒，而內城的人有專業的法師來化解水中的毒物；但是外城的人可沒那麼好運，只能靠內城運出來的水來補給。然而，數日沒接到補給的外城人再也忍不住口渴，因而飲用了有毒的井水。

其中一個居民在地上無力的打滾。他的眼睛一片迷濛，全身像被火燒。在無力的呻吟中，他看到了一個模糊的影子朝著他走來。

「忍耐一下，馬上就好了。」人影的聲音非常甜美，而且感受的出滿懷的同情。她將手放在中毒者的頭上，微微的閃了一下藍光，火燒的感覺就開始慢慢從那人身上退去，他的眼前也逐漸開始清晰……這時他才看清楚，站在他眼前是一個穿著褐袍的十幾歲女孩，有著無視長期酷曬的白皙皮膚，以及宛如清澈湖面的水藍眼睛。

「聖……聖女大人！」居民翻著虛弱的身子，想要給她下跪；但是聖女卻溫柔的阻止他。

「別擔心，好好休息吧。」說完，聖女就走到水井邊，對著水井喃喃唸咒。比剛剛更強烈的藍光從她手中浮出，慢慢的降入水井，碰到井水的那一瞬間，劇烈的藍色光束從井口中射出，將附近照成藍色。

其他中毒的居民發現到聖女的存在以後，開始奮力的爬向他們的希望。「聖女大人……」「救救我們吧……」「好痛啊……好痛……」

「不要擔心，馬上就會好。」聖女舉起雙手，柔和的藍光開始慢慢的從她掌中擴散，灑在這些居民身上。過了沒多久，這些中毒的居民就都痊癒了。

居民們開始跪拜在她腳邊，一邊感激一邊流著涕淚。聖女看著他們，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但是當她發現這些鎮民臉上洗不盡的風沙、營養不良而萎縮的牙齦以及瘦弱見骨的身材，她的笑容慢慢的從臉上褪去。

神哪……我和姐姐到底替榭近城的人帶來了什麼？

此時，一陣旋風突然從上空刮過，聚集在一棟屋舍的上方，逐漸構築成一個人型。那人身著紫色法師袍，臉上帶著工整的方眼鏡，毫無皺摺的袍子和精心整理過的頭髮都表示出他是個一絲不苟的人。

「聖女大人，請問您在這裡做什麼？」紫袍人用詞雖然恭敬，但是語氣卻帶著不滿以及威嚴，好似自己是她的長輩。

「你為什麼不派人來拯救他們？」聖女緊緊抱住離她最近的居民，眼裡充滿著不服。「你明知道水源被下了毒！」

「我們沒有多餘的餘力來顧這些被下毒的水井！」紫袍人推了推眼鏡，姿態毫無放低。「所有的祭司和法師都有他們該做的工作，只要失之分毫，這個看似堅固的防禦將會露出致命的漏洞。」

「那你也至少放我出來！我在內城可沒什麼工作！」

「先不顧這最基本的安全問題，」紫袍人說。「聖胎的大逝將近，到時候必須要由您來接手防禦立場的維持。多餘的魔力浪費是不被允許的。」

「這不是浪費！」聖女一跺腳。「這可是人命！」

紫袍人沉默了一會兒。「聖母希望能見你。」他又頓了一下子。「我會跟她報告我今天見到的事情。」

聖女瞪著紫袍人，不屈的唇緊緊抿住。

「聖女大人……您要離我們而去了嗎……」居民的不安像是水的漣漪般散了開來，大家都開始恐慌的發出哀求聲響。

「不……你們……」所有樂觀的話語都硬生生的卡在她的喉嚨，擠不出來。最後，她露出一個如果她從鏡子中看到，會讓她陷入沮喪的笑容。「別擔心……事情會變好的……」

「總會變好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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