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陳鴻之進門,徐謹就不停地看著他,還不時露出一臉嫌惡的模樣,最後還盯著他瞧,讓人忍不住地發起毛來,陳鴻之終於忍不住問道:「怎麼了?我身上有什麼嗎?你都看了半天了...」
徐謹問道:「你是經過哪裡?身上怎麼一股怪味,還重地很,像是怨氣似的。」
陳鴻之聞聞自己身上,什麼也沒聞道,倒是想起前日經過郊外時,看見的狐狸屍體,很不舒服地說道:「前日經過城郊時,倒是看見一具狐屍,死狀頗為悽慘,奇怪地是屍體旁還有食物擺著,天熱一腐敗,味道難聞極了。」
徐謹搖搖頭說道:「原來如此,你是經過了人家煉管狐的地方。」
「管狐?那是什麼?」陳鴻之不解地問道。
「管狐是道士所養的狐狸魂魄,役使冤死的狐魂,去從事各種術法詛咒等,但此術極易遭役使狐魂反噬。」徐謹嘆了一口氣,怎麼總有這種缺德道士行此邪術呢?
「你真是見聞廣博,可否為我多說些呢?」
徐謹苦笑地拿了香盒,捻檀香,備香料,最後,取了合歡花入爐一同薰了起來,原本的冷香,加上很淡的微澀香氣,混成一種冷澀感,輕輕飄散,他慢慢地開始說起了關於管狐的逸事。
魏晉南北朝,玄學之風盛行,各地道觀林立,有些虛名的道士甚至受君王賞識,賜位國師。
其中有名的真陽觀,更因為皇上的冊封一時聲名大噪,主事的玉陽子更被以國師之禮相待,其人面貌清雅秀麗,一身仙風道骨,道行更是深不可測,講經論道頭頭有理,道術法門更是奇妙異常,卻因煉製千年管狐一事,該道觀死傷無數,令人感嘆萬千。
玉陽子吐出一口鮮血,環視四週,大殿上神像傾倒,門人死傷多數,原本清淨的道觀卻染上無數血跡,活像地獄修羅場。
玉陽子苦笑,沒想到自己失策如此,竟讓這隻千年狐妖大鬧道場,連帶賠上多條人命,真是罪過....
血紅的狐魂猛撲而來,玉陽子劍指一劃,大喝一聲,結界封住了血影的來襲,卻感到喉中有股甜腥味欲嘔,想來是撐不了多久,轉身往後山而去。
狐魂被阻,怒恨難當,撞了幾次結界竟是無果,吸氣聚納妖力,口中一吐紅燄,狐火終是燒毀了結界,身影飛也似地往後山追去。
玉陽子氣喘噓噓地靠在後山的松樹幹上,遠遠就見一道紅光飛過,想來自己也是逃不久的...
死不足惜,苦地是自己收不下這隻狐妖,徒釀人間大禍,一切苦心計較盡成流水,他對不起赤霞,不該擾他天劫,只為貪著情愛,長相廝守..
不一會兒,那道紅光就來到玉陽子面前,火紅嗜血的眼,盯著他瞧,血紅色的霧氣纏上玉陽子的脖子,一點一點地收緊。
玉陽子心灰意冷,事已至此,都是自己所造的孽,他一臉淒楚,面對著眼前的狐妖,無法怨恨,都是心疼愛戀的心緒,多想再擁著他,說著他有多愛他...
玉陽子眼裡的愛意,讓妖狐不解,好像以前,有人也是這樣地看著自己,至從被煉化為管狐,他就記不清前生之事,模模糊糊地像是夢一樣,但心裡似乎有個與他恩愛多年的人,那抹影子總是忘不掉地留在心上。
「赤霞..」玉陽子難過地喚了一聲,用手摸了摸眼前的狐魂,嘴邊不停地流血,心中求著,赤霞,不要忘了我...
聽到那一聲叫喚,血霧漸漸淡了,狐妖歪了歪頭,自己之前似乎是叫這個名字的沒錯,這個道士似乎跟自己很有關係,好奇心一起,倒也不急著痛下殺手。
血紅色的身影,漸漸地化為頎長人形,髮黑如緞,一雙勾斜的丹鳳美目,燃著燄苗似的火,一身紅衣豔似紅霞,豔媚地張狂,冷冷笑著,自有一番邪魅風情,他傾身於玉陽子身前,捉起他一綹散亂的髮,問道:「你知道我名字?」
玉陽子咬唇點頭,自己怎麼會不知道他的名字呢?是他親手煉化了赤霞的..
「那你說說看,是誰煉化了我?」赤霞瞇眼看著玉陽子,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撫著他的頸脈,這樣纖細的頸骨,應該一折就斷了吧?
玉陽子心下淒然,悲傷說道:「管狐天性弒主,你最想殺的,就是煉化你的人...」
赤霞舔了舔唇,手下稍微用力,玉陽子一聲痛嚎,一種殺戮的快感從手上傳了過來,他穩下心,心想還不急,自個兒還有時間可以慢慢玩,笑道:「是你嗎?」
玉陽子臉色慘白地望著他,怕這一答,自己的頸子就要斷了。
赤霞收回了力道,玉陽子的頸邊已是一道烏青,他又問道:「身為天下名觀之主,還有什麼是你得不到的?非得殘殺生靈,煉化管狐?」看著玉陽子清麗的模樣,很難想像竟是如此狠毒殘忍。
「因為我想要你...」玉陽子痛苦地摀上眼,眼淚忍不住地流了下來。
赤霞一怔,看著那晶瑩的淚,竟有些不捨,憶起生前的最後一眼,也有個人對他含淚而泣,明明就是他害了他,但是那淚水就是令自己揪心地疼。
他低下頭舔了舔玉陽子的淚,味道好苦澀,就像自己死前的心情一樣,愛了幾近千年,為什麼會是這樣?因為那一紙詔書?名震天下的虛名?他心頭裡燃起無名的怒火,厲聲說道:「是你貪我多年道行,想要役使管狐,藉以名震天下是吧?」
玉陽子放下手,抓住赤霞的肩,大聲吼道:「不是!才不是!五百年前,我就已經有了名列仙班的資格,這天下虛名有何意義?」
赤霞冷哼一聲,偏過頭去,說道:「說什麼不是,你看到詔書,眼兒就亂飄著扯謊,八百年來的恩愛,可有半點在你心裡?」說完盡是埋怨苦澀,他憶起,眼前人手拿聖旨時的眼光,是那樣的冷酷無情。
玉陽子雙手軟了下來,低頭說著:「若是無情,何苦做此殺孽?」
赤霞扳起他的下巴,看著他眼裡的哀戚,玉陽子幽幽說道:「是我錯了..不該強求廝守的...」眼淚又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赤霞怨恨地吻上他的唇,濕潤柔軟的感覺很熟悉,這對唇瓣自己嚐過多少次呢?攬住玉陽子的腰,膝蓋熟練地分開他的雙腿,輕輕摩梭著下腹部,就連對方輕微的震顫都如此明白了解。
玉陽子驚呼一聲,推開赤霞,卻沒有生氣的意味,他直視著赤霞說道:「狐妖千年而通天,卻要歷盡天劫而活,你還記得嗎?」
赤霞不滿地點了點頭,他是狐妖,這事當然萬分清楚,他窩進玉陽子的肩窩,舔著剛剛的烏青,媚眼勾魂地瞅著人看,一抹薄紅出現在玉陽子的臉上。
見他殺意已減,又是這等親暱模樣,玉陽子嘆了一口氣,偎進赤霞懷裡,說道:「五百年前,你於湘北蒼谷遭逢天劫,八道天雷已過,卻也傷地體無完膚,兵器皆毀,你我相交多年,我自是不願你渡劫未過,落了個魂飛魄散的下場,出手相助,讓第九道天雷劈去了一半道行,終究是保住了你一命...」
想起赤霞遭劫的苦痛慘狀,玉陽子不禁冷汗涔涔,天雷將山谷中的林木幾近燒毀,雷電之能又是劈山裂地的恐怖,能擋下那一道天雷,是自己拼了命豁出去的,念著赤霞不活,自己也不獨存的心思,才勉強地接了下來,但一半道行盡付流水,再遇這千年天劫,自己是無能也無力相助了..只好出此下策....
赤霞是想了起來,畢竟天劫遭身的恐懼,深入骨髓腦海,這麼一算,自己似乎要有千年道行了,這一劫竟是被道人煉化?想想不對,天劫由天地發動,不是雷火加身,就是天火焚體,皆為雷火之災,怎會是被人煉化?應是這道士貪己之道行,執意為之的吧?想了想,又是恨恨地咬上玉陽子的肩頭,血腥味入了口,恨意更熾。
玉陽子撫過赤霞的髮,也不叫痛,肩膀是痛,但更痛的是心,想他必然是怨的,但自己又何嘗願意?悽悽說道:「我知你恨的..這千年之劫一過,你就飛升為天狐,世上再無事物能困地住你,可你不想,那五百年前的一劫,就讓我倆差點命喪雷火之間,這期間我苦修勤練,卻也沒有拿回那一半道行,零零落落地拿了七八成而已,現今你要渡劫,我心下慌地可緊了....」
赤霞抬起頭來,看著玉陽子那清澈的眸,攙著滿滿擔憂的模樣,記憶裡似乎也是見過了不少次,心頭不禁軟了下來,心中恨意竟消了大半,用手摸了摸那自己咬的殷紅牙印。
玉陽子又說道:「千年天劫,定是比上次雷劫來地厲害百倍,我功力未復,哪有辦法助你過劫,想起你上次渡劫的模樣,我不禁懼上心頭,就怕你這劫渡不過去,活活地在我眼前神形消散,永不復生...一思及此,我竟是狠下了心腸,將你煉為管狐,只要我在世一日,你就還能陪我一日....」
赤霞聽著這一番說詞,信是信了大半,但憶起那臨死之前,玉陽子對他冷眼相待,無半點關愛之情,還說他不過是隻狐妖,竟與他癡纏多時的冷言冷語,心中不禁恨火又起,怒道:「說地這般好聽!我臨死前不久,你就對我冷淡多時,毫不在意,哪有半點情深之意?說我不知仙妖之別,不要臉地死死糾纏...」
赤霞氣極,八百年來同床共枕,同吃同睡,修道練術,相戀相惜,竟被說地如此不堪,愛之深,恨之切,這等言語,皆是誅心之痛。
玉陽子聞言落淚,說道:「管狐乃是狐狸冤魂所化,若你不恨我,怎能借怨成體,魂留於此世?這等殺孽,也是極損陰德之事,天界知我行此邪術,亦是要我自行剔了仙骨,逐出仙籍...」
赤霞不敢相信地望著玉陽子,納納說道:「你竟為此事剔了仙骨?多年修練豈不成空?你傻了不成?」
玉陽子含淚而笑,說道:「剔仙骨,還仙籍,不過是拿現有的道行一搏,還有命可以修地回來,若是你強行要渡天火一劫,恐怕是連我倆的性命魂魄都得賠了進去,這樣一算,倒是賺上許多。」
赤霞吻了吻玉陽子臉上淚痕,再不言語,緊緊地摟住了玉陽子的身軀,思憶起生前多少往事,得此深情相許,夫復何求?
玉陽子撫著赤霞的臉,在他耳邊說道:「你可願意做我的管狐?供我役使,救助天下蒼生,以償這等殺孽之罪?」
赤霞一手撫過玉陽子的唇,一手不規矩地在他身上摸來摸去,說道:「管狐弒主,你可有防止反噬之法?」
玉陽子臉上頓時一紅,想起赤霞性好魚水之歡,修練之時,對於他的求歡,總是多方推拖,讓他苦忍難受,卻又無法對自己發作,常是敗興而去,看他這言詞動作,該是要自己許了他吧?羞怯說道:「若你供我役使一回,我便以這身子許你一次...」
赤霞開懷大笑,抱起玉陽子的身子往內室走去,放在榻上,不住地舔咬著他的耳垂,弄地玉陽子渾身酥軟,嬌羞無限,說道:「從今以後,聽候一切差遣,就望你多派些事務給我,讓我多加效勞,為人為己謀福。」
陳鴻之深舒一口氣,沒想到原本冷澀的香氣,到最後竟有了一絲甘甜,問道:「這香氣竟有如此變化?」
徐謹笑道:「是非愛恨,總是理不清判不了,一如香之變化,前為苦澀,後入甘甜的也不少。」
陳鴻之贊道:「徐兄說地是,這一手本事果然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