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頭墨色髮絲如潑墨般披散開,像網一樣的糾纏在錦被間,錦被下不著寸縷的少年身軀俯臥著,清秀姣好的面容側著枕在枕頭上,睡得正熟。
要不是前一天晚上的客人要的著實狠了點,不然平常這已過了午的時刻,云棠早就起身,梳洗著裝好,或者在廳裡頭和其他同伴說點子話,等著晚上賞菊樓開門迎客。
即便是連著兩年奪得了花魁之冠,也沒那個撒潑不接客的壞習慣,賞菊樓裡的嬤嬤,和來賞菊樓砸大錢只為看花魁一眼的客人一樣,最喜歡的,就是云棠這種溫柔和平的性子。
論長相,男子怎可能及得上女子嬌豔;論身段,最多也只能算個平分秋色,花街女子的柔若無骨和賞菊樓內眾小倌的少年纖細柔韌也是各有所好;說才藝,更是只要肯下苦心練習,誰都能學會那麼一兩手起碼端得上檯面的技藝。
而云棠能吸引人,成為花魁,靠的並不是這些。
他不是花街,甚至不是賞菊樓中長得最美麗的男孩,雖說因為打小學舞,走動回首間身段自有一番風韻,但是他最吸引人的地方,卻是一雙黑白分明,總是溫柔看著每一個來客的眸子。
「只要被那雙眼睛看著,就會覺得這天下再沒什麼憂煩足以困擾了。」
說這話的,是云棠十四歲那年花了大筆銀兩替他開苞的客人。
而這話傳開了之後,點他陪夜的人明顯變多了。
有客人曾經故意在床上欺負他,弄得他哭了整個晚上,可那一雙眼睛染上了水霧只有更加引誘人,掉了一晚的淚卻連點血絲都沒浮出來。
賞菊樓云棠那雙眸子的名聲傳得更廣,捧場的客人也越來越多。
誰不想有個人看著自己的時候把自己當成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物?
於是第二年,他就被眾人拱上了花魁的位子。
成了花魁後的日子對云棠來說,似乎沒什麼不同,雖然人們為見他一面需要花費的銀兩變得更多了,而他每日需要服侍的客人也變少了,可這些事情,原本就是賞菊樓的嬤嬤一手包辦,他本來就沒什麼過問的權力,於是也不曾在意過。
而且,賞菊樓對小倌們的待遇算是好的了,客人的賞賜基本上都是讓他們個人留著,除了陪夜的費用是繳給嬤嬤之外,無論客人送些什麼,賞菊樓都不會過問,也算是給了他們一線生機。
於是,要說成了花魁之後,什麼改變是對他影響最大的,那大概就是身旁服侍他的人從很多人共用一個,變成了擁有一個專門替他打點內外煮茶舀水的小童。
天冷了不必和其他人排隊等著熱水使,起身就有溫熱的巾子醒神,還有人幫忙打理好當天要穿些什麼衣服,夏天是薄蠶絲,冬天滾上毛邊的襖子、手爐一應俱全,連那一頭長及腰,他自己總是綁不好的烏絲,也讓兩個小童梳理的乾淨整齊。
再加上云棠無論是否頂著個花魁的身分,對樓裡上下都是一派溫和恭敬,於是和他交好的小倌不在少數,就連賞菊樓裡的嬤嬤對他也是讚不絕口。
上了年紀的嬤嬤,在花街看過多少人來去,豔冠群芳者有,故作姿態者有,哪一個花魁不擺點架子來顯示自己和其他人的不同?
可是那些曾經紅極一時,用雙手雙腳都數不清的男男女女,從來也沒想過,有多少花魁在各家青樓嬤嬤們手下被捧起,然後殞落。
唯獨云棠,連著兩年選上了花魁,卻一直沒有變過。
只是無論個性再怎麼溫和,人緣再怎麼好,就連嬤嬤也偏著心寵他,他還是個倌兒。
只要有人出得起價買,他就得張著腿賣的倌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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賞菊樓合本出本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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