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洛爾‧瀧倚靠在陽台雕有案金色螺旋紋的欄杆上,注視著那一片蓊綠枝葉之上,隨著時間緩慢刻轉的時辰星。
奧芙塔的天空是不分晝夜都看得到星星的,視覺就能辨別星辰有大有小、以及各式各樣的顏色,於是奧芙塔的時間制度也是由星辰組成的位置轉移來區分的,而最光度最強的兩顆恆星,即是幼日與宙日,有些人也稱它們為太陽,一天有二十八個星間,每個星間又分三刻。每日的初始是由宙日升起時的墨黎開始計算,每個星間時時辰星的排列組合和色光都不盡相同。
例如現在,距離方才與雲夜和伊娜亞的交談,已又過了兩星刻的時間,從柔青綠色光的穹茵進入了青煻,一顆淡紅色的星星悄悄滑進了天空頂端。
多數夜行性獸族都是在這個時候準備歇息的。伊洛爾腳邊的黑貓嗅了嗅他的長袍尾擺,打了個大哈欠,便在伊洛爾腳邊蜷縮了起來。
他一直覺得中央界這座為星辰與雲朵交織的天空很美,有一種遼闊,卻又不顯得空曠寂寥。
在伊洛爾的故鄉,這樣清澈的蒼穹是很幾乎不可能見到的。
「你在我房間門口幹什麼?」
一聲清澈的男聲突然從伊洛爾背後傳來,伊洛爾略為吃驚的轉過身,一個帶著冷淡神情的金髮少年,正似笑非笑的盯著他看。而伊洛爾不用一秒的時間就能斷定,這個少年絕對是他來到這裡後,見過的最俊美的人,只是對方仍嫌過於青澀的面容與僅及伊洛爾肩膀的身高,使少年望上去多帶了幾分孩子氣。
「......雲夜說這裡有張空床,讓我在這休息。」伊洛爾說,少年太過搶眼的長相令他開口時還停頓了一下。
少年似乎對他這樣的反應感到很滿意。
「人家說這裡有空床你就答應,也不問過房間的主人就擅闖?」
「......抱歉。」伊洛爾不想辯解前因後果,只是對著這似乎是故意來找碴的少年微微皺眉。
「你知道我是誰。」少年說,彷彿對於伊洛爾有沒有道歉都不在乎。語氣流露著認為伊洛爾是「應該要」知道這件事,既不是疑問句,也不完全是肯定句。雖然這個問題的確不很難。
「帕西諾?」伊洛爾回答,心想雲夜和伊娜亞口中的「大哥」,原來年紀其實也只比她們大上一點點。
「誰准你直接稱呼我名字了?我們很熟?」帕西諾用極快的反應說,一副早就準備要這樣回話的樣子。
伊洛爾覺得有些莫名其妙,卻又心虛於自己確實對普通的交際禮儀不慎了解,只好有些悶的接受對方的指責。
「很抱歉。我不知道你的姓氏,或者是該如何稱呼你。」
帕西諾揚起一抹好看卻充滿惡趣味的笑。
「我沒有姓氏,所以就叫我帕西諾吧。」
「......」
伊洛爾無語。
望著帕西諾顯然因為自己的反應心情突然大好的模樣,伊洛爾本來就充滿擔憂的情緒又變得更加煩亂,他完全不知道這個初次見面的少年為何要故意刁難自己。
「倒是你,伊洛爾‧瀧‧魔迦西,我該叫你伊洛爾呢,還是該稱呼你魔迦西?」
「是依諾米告訴你我的名字的?」伊洛爾問。他只有把全名告訴依諾米,那時候剛從爆炸墜落的衝擊中醒來,思緒還不清楚,沒想甚麼就報上了全名,但事後思索,覺得還是單純報名字就好。這下讓伊洛爾開始考慮該不該去跟依諾米說為他的姓氏保密了。
「沒。依諾米現在應該還在找我吧,我們沒遇到。」
那你怎麼知道我的全名?
伊洛爾看著帕西諾那抹玩味的笑,決定把這個問題吞下喉。
帕西諾小聲地嘖了一聲。
「你不是人族。」帕西諾說,又一個奇怪的肯定句,但伊洛爾這次因為這句話心跳重了一拍。
「......所以?」伊洛爾沒有否認,他想看看帕西諾究竟想做什麼。
「人類的頭髮和眼睛都是褐色,頂多有深淺,不可能有紫色。」帕西諾繼續說。
伊洛爾這才注意到,帕西諾的眼睛和他一樣是紫色。
「你也不是人類,雲夜和伊娜亞也不是。」因為這段對話,伊洛爾也才驚覺這座他本以為是人類小鎮的地方,鎮長家中的三位小孩卻都不是人類。
依諾米是人類小孩,不過他稱呼鎮長「鎮長大人」,可見依諾米不是鎮長的孩子。
那鎮長是......?
「人族的髮色瞳色本來就比人類繽紛許多,有什麼好奇怪的。」帕西諾的口氣,就像在恥笑一個缺乏常識的同齡對象。
「......那我的髮色特別了些,你又何必大驚小怪。」
「但你剛剛就默認你不是人族了。」
「......」
被人牽著鼻子走的感覺實在不怎麼愉悅,雖然牽人鼻子的那一方顯然很愉快。
「剛剛那不是次元袋。」帕西諾說,眼神像在說「快點給我解釋清楚那是什麼」。
「那是......」
「有魔力流動,是魔法吧。」帕西諾說,用充滿勝利與某種期待的語氣繼續開口:
「你是魔族人吧。」
接著是對伊洛爾來說極為漫長的沉默。
現在所謂的魔族,其實就是魔法族的簡稱。只是人們對於「魔族」一詞仍然抱有非常負面的刻板印象,下意識地便認為是可怖的,雖然魔法族天生的力量確實足以讓人們感到可畏。
有些國家或是公會甚至會出高額懸賞金來抓魔族,即使在會停留於中央界的純種模族實在少之又少,多半的人根本就不確定他們實際上長甚麼樣子,因此也有許多亂七八糟、穿鑿附會的捏造傳言。
伊洛爾實在是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伊洛爾纖細的身形映在帕西諾的紫眸中,有什麼一閃而逝。
「總之,你會魔法,真正的魔法。」帕西諾說,不再在種族的問題上與他糾葛。
「所以你想做什麼?」伊洛爾警戒的問。
卻看見帕西諾露出了從開始交談到現在,最為傲氣而耀眼的笑容,道出了令伊洛爾倍感莫名的兩個字。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