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member To Forget》正文_安賽篇
精靈的邀請一向很難讓人拒絕,更何況是出自於眼前這位白精靈的邀約。
因此,他現在正坐在風之白園裡,捧著香甜的精靈飲品,在月光下細細品味著,而非躺在紫藤館的房間床上翻來覆去,難以入眠。
不過,就算賽塔沒有出現,他也打算去找他。
不知為何,發生了這件事後,他第一個想到的,不是搭檔,不是其他好友,而是剛認識不久的白精靈。
夜風徐徐、月光皎潔,風的精靈在一旁嘻笑著,手上的精靈飲料微溫而不燙手,這一切,讓原本十分緊繃的天使放鬆了下來。
「我和冉璟出了一個任務……」
或許是風太清涼,亦或是月太明亮,更可能的,是眼前精靈的存在讓他感到舒適,一直哽在心中的話語,就這麼自然而然的說出口。
「那是一個簡單的任務,會由我們接手,只是因為上一個任務地點就在附近……」
任務內容主要是送走一名早該離開的靈,不難,他自己就可以獨自完成,但就在他們到達時才知道,困難的不是靈體的反抗,而是他人的阻擋。
靈不是不走,而是走不了。
強大的術法將她困在哪兒,下咒者利用禁忌的咒語,把早該離開的靈體困在結界之中。那術法是如此邪惡,原先純淨的靈體在咒術的干擾下成了矛盾的存在--既不是生者,也不是亡者,而是存在於兩者之前的詭異。
而下咒的,卻是靈體生前最親密的戀人。
施術者的族人不解、困惑,為何要將如此狠毒的咒術用在靈體身上?既然如此相愛,為何不祝福對方重回主神的懷抱?
他們不懂、卻也不敢阻止,只敢遠遠的觀望,直到公會派遣人員處理。
然而,天使及搭檔一到場就明白了。
那施術的精靈早已瘋狂,愛得深、戀得深,他無法接受戀人即將離開的事實,不管那術法是如此的禁忌,就算身為施術者的他會因此減少壽命,依舊堅持將對方留下。
精靈瘋狂的笑聲及靈體痛苦的哭喊一聲聲的傳入天使及搭檔的耳裡,不只干擾著他們的思緒,也刺入他們的內心。
恍惚間,他似乎看見了以往的畫面--
第一次相見時,在湖邊輕採花朵的她。
第一次擁抱時,雙頰泛紅的她。
第一次親吻時,害羞低頭的她。
還有最後一次微笑時,留下淚水的……
「你想幹嘛?」
肩膀上突然出現一股強大的壓力,將他從美好但令人心碎的回憶裡拉出,這一拉,也拉出了幻境。
回過神,天使這才發現自己單腳跪地、雙手抵在陣法上,像是要和那失心的精靈一同維持咒術般,準備不顧一切的付出只為維持著靈體的存在。
這個發現讓他冷汗直流,要是剛剛自己也啟動了那陣法,那……
「那不是你的記憶,別被拉著走了。」黑袍的搭檔看了他一眼,一邊解釋一邊拿出幻武。
「那術法的啟動和破解並不難,困難的是靠近的人會被施術者的回憶干擾,將對方的執著當成自己的,吸引到越多人陣法越強大,也越難破解。就因為這樣,那些精靈才不敢接近。」
原來是這樣……
想起剛剛的畫面,女孩的臉龐似乎與他所認識的白精靈重疊,尤其是最後一幕--女孩微笑著嚥下最後一口氣,原先溫暖的軀體逐漸冰冷,然後,靈體飄出,脫離了原先的軀體,打算回到主神的懷抱。
那一幕,他所看到的不是施術者所愛的精靈女孩,而是那為讓他心房顫動的白精靈。
還好,不是他的。
「與我簽訂契約之物,請讓執著者見識你的絕。」
喚出幻武的天使與黑袍沒有再做多餘的交談,搭檔間的默契讓他們連戰術討論都省了,一人直接攻擊施術者、另一人則負責破壞陣法。
就如同黑袍所說的,這術法的破解不困難,沒過多久,靈體被順利釋放。
「不--!」眼看靈體即將離開,那傷心的精靈痛苦的吶喊。
「妳的真名在我手上!我是妳存在的證明!我命令妳留下來!」
「對不起……必須留下你……」靈體流著淚,透明的形體在空中飄浮著,她的雙手捧著戀人的臉龐,輕輕的吻了他流淚的雙眼。
「對不起……你的傷痛,讓我……帶走它吧!」
「不……不!妳想做什麼?」
糟了!
原以為任務即將結束的兩人感覺到強大的能量波動,上前想阻止靈體不明的意圖,但,他們卻只來得及張開結界。
靈體唱起了神祕的歌謠,伴隨著一波又一波的巨大能量撼動了空間,強大的光亮及強風讓他們看不清靈體的動作。
他們只能聽見歌聲,清亮卻悲傷的歌。
記得要忘記 忘記 經過你的我
畢竟只是很偶然的那種相遇
不會不容易 你有一輩子 足夠用來忘記
那聲音充滿著不捨及悲傷,像是哭泣又像是請求,請求著對方將她遺忘。
靈體不停的歌唱著,其中還隱約能聽到精靈的命令及哀求,但隨著歌聲緩緩消逝,那一聲聲的命令及哀求也越來越小、越來越不清楚。
就在歌曲完結的瞬間,強大的能量同時消失,他們只來得及接住昏倒的精靈,卻無法阻止將靈體在力量殆盡後的消逝。
當時,兩人以為靈體只是回到主神的懷抱,但,當昏倒的精靈再次清醒時,他們才知道不是這麼一回事。
精靈忘了,靈體的存在、靈體的真名、對靈體的愛戀、他們曾有過的回憶,精靈全忘了。
而那段空白,則被其他的記憶取代,完全沒有破綻。
就連委託公會處理此事的精靈族人也沒有關於靈體的記憶,取而代之的則是「精靈為族人解除禍害而後受困、擔心的族人委託公會拯救精靈」這樣的記憶。
靈體用她最後的力量帶走了所有人的回憶及悲傷,卻也將她曾經存在的證明完全抹去。
沒有人再記得她,就連唯一知曉她真名者也已遺忘。
「她完全重建了每個人的記憶,將自己從世上完全抹滅,要不是我和冉璟張開了結界,說不定連我們的記憶也會被修改。」輕啜了精靈飲料,他繼續說道。「我們想不透她這麼做的原因,那精靈是唯一知曉她真名的人,是她存在的唯一證明,但連自己的真名都銷毀,而後又毀了自己……」
為何她要這麼做?她的愛人不顧她的意願,強硬將她留下,為何她卻只是哭泣而沒有憤怒怨恨?又為何,她要摧毀自己,將曾經存在的證明完全抹除?
後面的問題他沒有問出口,隱約地,他知道答案和前面的問題有關。
「……最痛苦的,往往不是被遺忘的,而是被留下的……」賽塔獨特的嗓音在空氣中飄盪,緩緩的道出可能的理由。
「獨自懷抱著回憶舔舐心傷,那是最難以承受的痛,我想,那靈體是因為明白這點,因而選擇讓所有人遺忘。」
「痛苦的回憶,就像是發膿的傷口,不容易治癒、甚至容易復發,那痛不只是會撕裂心靈,更恐怖的是會不停的泛疼。」
「……可,真名是存在的證明啊。」那個靈體卻連那個都完全抹滅。
「那是最快速的方式,她只能這麼做,真名若依舊存在,靈體所給予的新記憶就會有破綻。」沉默了會兒,精靈娓娓道出可能的原因。
「真名記錄著曾經存在的事實,那女孩若不予之除去,她的戀人及族人極有可能會再次想起。雖說在如此,在時間的沖刷下,我們卻可能忘記,忘記那個曾經讓我們呼喚真名的人。為了不讓遺忘成為傷害,我們不輕易將真名贈與他人,也不輕易換出他人的名。」
「所以,你總是喚我『年輕的紫袍』,而不是我的名?」不知為何,天使有些激動的問出藏在心中已久的疑問。
「是的,名字太過重要,而漫長的歲月卻有可能讓精靈遺忘,因而我不認為我有資格去呼喊他。」
「時間會沖刷我們的記憶,在時間之流的洗禮下,很多事,早已忘記是自己的、還是歌謠傳誦的。如此善忘的精靈,沒有資格去呼喊他人的名字……因為可能會被遺忘……」
「那麼,我的名呢?」
「咦?」有些驚訝的轉過頭,精靈這才發現天使是如此的接近,對方呼出的氣息撫過他的臉龐,他甚至可以清楚看見,自己訝異的表情倒映在對方的眼中。
他甚至可以看見,天使長久以來藏匿在心底的感情,記濃烈又深刻的--愛戀。
「你會忘記嗎?我的名。」
「不……」
聽見對方微弱的回答,知道精靈的心就如同自己般顫動著,天使更加靠近對方,用那英挺的鼻輕輕摩蹭著他白皙的臉頰,誘惑對方開口。
「那就喊出來……叫我的名字……」微溫的氣息噴灑在敏感的肌膚上,天使用著輕柔的、低沉的聲音魅惑他。
「喊我的名字……賽塔……」
「安……因……」
精靈的聲音揉碎在兩人貼合的雙唇裡,溫潤的唇瓣就像加了酒精的精靈飲料,不但香甜不膩人,更讓他們醉在月光下、在月夜裡。
微風徐徐吹來,那一晚,大氣精靈與風精靈傳唱著優美的旋律,將美好的消息傳送出去。
天使找到了精靈、精靈找到了天使;
他們找到了彼此,他們發現了彼此。
精靈親吻了天使、天使親吻了精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