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先開始的？
是誰先遲疑的？
當我幫妳解脫，面臨的卻是兄弟的責備。
到底，我有沒有錯？
還是我一開始就不該把你介紹給他？
＊ ＊ ＊
冬天到了。白雪覆蓋了山頭，位於半山腰處有間小木屋傳來燈火。
「雨。」小木屋裡一個男孩握住了躺在床上女孩的手，然後用另一隻手撫摸著女孩的頭髮，「一個月快過了，大哥說妳的病將痊癒。」
「我知道、親愛的。」躺在床上的雨虛弱的抬起手，有點顫抖著摸著坐在床旁邊的男孩，「烏絲，我好高興能認識你。」
「我也是。」烏絲笑了一下，「妳有想吃什麼嗎？」
「都好。只要是烏絲買的我都喜歡。」女孩露出了笑容，雖然燦爛但是感覺有點像是硬撐出來的。
「那我出去一下。」烏絲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看了一下門旁邊站著的兩個人說：「大哥、二哥，幫我照顧一下雨。我去去就回。」
「好。」站在左邊有著黑髮黑瞳的男子點了點頭，「小絲、盡量買流質食物。」
「知道了。」烏絲推開了木門，外面的冷風吹了近來。
「歸溯之盾！」另一個站在右邊，從頭到尾都還沒說過一句話的男生，突然張開手說了這麼一句話後，外面的冷風不再吹進來。
「雨、該攤牌了。」黑髮黑瞳男子靠近了床邊，然後雙手環胸看著躺在床上的雨，「詛咒是殘酷的，很快就會降臨另外一波災難。」
「詛咒？不是病嗎？」站在另外一邊的男生皺了皺眉頭。
黑髮黑瞳男子示意他先安靜，「等等我在跟你說。」
「黑月，我不行。」雨剛硬稱出來的笑臉瞬間垮掉，取而代之的是疲憊的面孔，「我不希望阿絲每天一張開眼睛就是在倒數我還有多少天能活。我希望他能夠活的有希望。」
「是這樣嗎？」原名叫虧黑月的男子皺了皺眉頭，「可是小雨，烏絲有一天一定會需要面對這事情。只是早晚的問題。」
「沒錯。」站在另外一旁的男子開口，「如果能幫的我，一定會幫忙到底。只是小雨妳要知道妳的病情已經傷到靈魂，沒辦法用歸溯……」
「我不要聽。」雨微弱的舉起手摀住耳朵，然後流下了眼淚，「至少我不希望在我活著的時候看到烏絲難過。」
「難道妳就希望在天上看到嗎？」洛卡皺了一下眉頭，然後開口說：「小雨，逃避真的不是解決的辦法，至少早點說出來、烏絲能早一點接受。」
「可是我真的不想看到他難過的表情怎麼辦？我希望能在我活著的時候，看到的烏絲是每天都開心的。」雨呆了一下，然後說：「還是就現在讓我死吧。」
「雨！」洛卡叫了出來，「妳到底在想什麼？妳以為死了之後可以解決全部嗎？妳錯了！大哥、你說服一下小雨，她的觀念完完全全的錯了！」
「可以！」雨露出了有點疲憊的笑容，「至少解決了一半。煩惱破解數詛咒的那一半。」
「但是活著說不定會找到另外一半的解決方法。」虧黑月耐心的勸道。
「我活著也痛苦、絲也痛苦，那還不如就結束這無聊的遊戲吧。」雨甩了甩頭，然後說：「讓人作嘔的遊戲。」
「無聊？作嘔？哎……」虧黑月嘆了口氣，「雨，我實在不知道為什麼妳會覺得人生是無聊的。難道妳都不會懷念什麼、想念什麼嗎？」
「我想我會懷念的只有阿絲一個人吧。」雨露出了無奈的笑容，「就連黑月你是我第一個認識的朋友都沒什麼想念了，那洛卡呢？大概也只是因為你們和阿絲是結拜兄弟，所以離去才會有一點點的不捨而已吧。」
「那我知到了，妳在這世上大概也已經沒什麼好留戀的了，對吧？」虧黑月露出了有點無奈的笑容點了點頭，然後從口袋拿出了幾粒藥丸，「吃吧、這原本是要讓妳好睡的，裡面有加了法術能夠提早入睡。多吃幾顆就會真的睡著不再起來。」
「謝謝。」雨接了過來，「你真的是一個很好的哥哥。很多事情都為我和烏絲著想。」
「住手！」洛卡直接衝了過來，然後把雨手上的藥丸搶走，「妳到底知不知道妳自己在做什麼？這樣不告而別烏絲會更難過的！妳到底知不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雨說了兩次同一句話，就像是已經準備好要受死一樣。「但至少這樣我不會看到烏絲難過；至少我記憶裡的烏絲永遠都是在微笑的。至少……我還愛著烏絲。」
雨低下了頭，然後無奈的了搖頭。
「妳很自私、妳真的很自私！只要自己好就好，那其他人呢？只要妳自己不傷心、其他人心痛至死妳也不管了嗎？」洛卡瞪著雨，然後把藥全部放回雨的手上，「既然妳不管，那我也不管了。妳要死、就去死吧！反正想死的人其他人也攔不住！」
「洛卡你……」虧黑月突然罵出口，但是在床上的雨拉住了他的手、搖了搖頭說：「謝謝。洛卡也是位好哥哥，不是嗎？只是偶爾會刀子口豆腐心而已。」
洛卡沒有回應，只是把頭撇過去。
「真的很感謝各位。」雨笑了一下，然後吞了七顆安眠藥進去。
「希望烏絲能夠諒解。」雨慢慢合上了眼睛，「就幫我跟他說我先走了，剩下的事情、剩下的心願，我會等到他一起上來陪我……」
還沒把話全部說完，雨已經睡去。
永遠的睡去也不再醒來。
「剩下的我會幫妳處理，妳去吧。」虧黑月幫雨拉上被子，「辛苦了。」
「大哥、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做了什麼？」
「我知道。我幫雨離開了這煩擾的世界，因為我曾愛過她，所以不想在這樣繼續看她受苦。」虧黑月雙手抱在胸前、然後看著雨的臉，「洛卡。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一個說法？」
「沒有。」洛卡很氣憤的甩了甩頭，「我也不想聽。」
雖然洛卡說自己不想聽，但其實還是豎起耳多想聽聽看虧黑月會說出什麼東西。畢竟，最傷心的不只是自己和烏絲，還有那為了兄弟而捨去自己愛情的窺黑月。
「當事件的開頭連接一個環，那便代表下面一定有無數個環。當你死去、以為一切已經結束時，那你錯了。因為死去的生命就代表著他將勾上新的環。」虧黑月露出了無奈的微笑說：「洛卡、我希望你以後有兒子時，也能如此教他。別讓他以為歸溯種族可以切斷所有的環。」
「哼。」洛卡把頭撇到另外一邊，「我聽不懂。」
「那就繼續裝作聽不懂吧。」虧黑月聳了聳肩，然後撫摸了一下已經永遠睡去的雨的臉，「洛卡應該不知道我和雨的故事吧？」
＊ ＊ ＊
那年，虧黑月七歲。
「雨？你叫雨？」虧黑月歪著頭看著雨，「感覺好溫柔的名字。」
「謝謝。」雨笑了一下，然後說：「我是黑派系的雨族。全名叫做黎黑雨。」
「黎黑雨？跟我一樣名字裡面都有黑這個字耶！」虧黑月露出了小孩子純真的笑容，然後伸出手，「你好、我叫虧黑月，是月亮精靈。可以和妳做朋友嗎？」
「嗯。」雨點了點頭，然後也伸出了手，「要一直是好朋友喔。」
「當然！」虧黑月打從心裡的喜歡上雨，雖然只是第一次見面，但這就是所謂的一見鍾情吧？
「那要打勾勾。」雨俏皮的笑了笑，「不然你以後會不承認。」
「怎麼可能會不承認？」虧黑月也笑了，然後伸出手打勾勾。
「有可能啊！」雨吐了吐舌頭，「說不定你只是要把我拐走的大壞蛋呢！」
＊ ＊ ＊
「哇、這是你的秘密基地啊？」雨在房間裡面繞了繞，然後摸摸櫃子上面的藝術品。
「是啊。」虧黑月笑著說，「以後我是這裡的老闆、而妳就是老板娘。」
「老闆娘啊？」雨歪著頭繼續看著櫃子裡的藝術品，「好像很高貴的樣子。」
「當……當然高貴囉！」虧黑月趕緊跑過去牽起雨的手，「所以妳答應了嗎？」
「答應什麼？」雨疑惑的看著自己被牽起的手，然後抬頭看著虧黑月，「我說很高貴是這個藝術品啦！這是誰做的啊？」
雨拿起了櫃子裡面的一個藝術品，是用鐵絲當成骨架、再以不知是何種成分的線纏成一個騎士騎馬的樣子。那匹馬抬起了前腳、坐在上面的騎士舉起了長劍，就像是在宣示自己贏了這場戰役一樣。
「那個是我結拜兄弟做的。」虧黑月把手放開，有點失望的表示，「他依照他們自己種族的傳說製造。」
「種族傳說？」雨歪著頭看了一下又被放開的手，「黑月可以說給我聽嗎？」
「當然可以啦！」很快就找回信心的虧黑月笑著說：「這是個蜘蛛族的傳說。」
虧黑月笑了一下說：『傳說在數萬年前，荒野種族在做實驗時不小心融合出蜘蛛族，因為只是實驗品，所以蜘蛛族一開始以服侍荒野種族為工作。
時間久了之後，蜘蛛族不滿世世代代被人欺壓。但是荒野種族的最高行政人員──荒野法師，在此時卻頒布了一條欺壓法律：「蜘蛛族的生命為荒野種族所賦予，因此必須完全臣服於荒野種族。違者殺無赦。」
蜘蛛族開始感到不滿。他們認為所有種族的誕生應該都是平等的；生命都是神所賦予而非荒野種族，因此蜘蛛族密謀推翻荒野種族。
但是真正的戰鬥並非如此，蜘蛛族畢竟是被實驗出來的，所以力量遠遠低於荒野種族，也因此蜘蛛族漸漸不敵。就在荒野種族準備一舉清除蜘蛛族的存在時，神蹟出現了：一個叫做克魯、原本在族內豪不起眼的居民，在某一晚做了個夢。夢境裡的神告訴他：「我將力量託付給你，因為蜘蛛族是必須存在的。」
隔天起床，他發現床頭多了一把銅製寶劍、床邊多了一種他從未看過的動物。克魯騎上牠，提著寶劍向全村民說宣告：「我們得到了神的祝福，你們先走、由我斬除荒野種族。」
最後，克魯並沒有回到蜘蛛族的領地，但是荒野種族被重創了。所有的蜘蛛族都認為，是克魯用他自己的性命拯救他們。』
「哇嗚！」雨很震驚的吞了吞口水，「我也好想見見作這個工藝品的人喔。」
「好啊、下次就把妳介紹給他認識吧。」虧黑月笑著說：「雨有自己的故事嗎？」
聽到這裡，雨突然露出很慌張的表情說：「沒有、沒有。」
「沒有？真的？」
「……嗯、嗯！當然沒有！」
「確定？」虧黑月牽起了雨的手、然後呆滯了一下，「對、對不起。」
「啊、啊？黑月幹嘛跟我道歉？」雨露出不解的樣子。
「因為我偷看了妳的夢境，發現了不該發現的秘密。畢竟夢與現實偶爾是互相連結的。」
雨什麼都沒說，只是低下了頭，然後才緩緩開口：「原來還是藏不住嗎？我還以為……」
「不、不。」虧黑月很緊張的牽起雨的手，「我們是永遠的朋友，不是嗎？我們打過勾勾！只要妳把全部的故事都說出來！」
「好吧。」雨點了點頭，然後說：「將近十年前，母親懷我的時候被人下了詛咒。只要是和母親一起互相愛過的人，最後都會不得好死，當然母親自己最後也會。父親深愛著母親，不知道是因為不想母親這麼痛苦、還是不希望自己也被詛咒，所以他請人將詛咒轉移給還在母親肚子內的我。」
「沒關係、我還是會愛妳。」虧黑月抱住雨，「我會一直保護妳。」
「不要。」雨推開了虧黑月，然後摸了一下虧黑月的臉說：「你不可以為我死，朋友是有福同享的，不可以把罪禍……」
「你忘了還有一句有難同當。」虧黑月再次抱住了雨，「要死一起死吧。」
雨什麼都沒說，只是她自己很努力的克制自己盡量不要去愛上別人。畢竟詛咒是說要『互相』深愛對方才會達成，單戀並不算數。
只是事後，當虧黑月把烏絲介紹給她時，她無法自拔的愛上了烏絲。當然，虧黑月和她一起向烏絲掩蓋了這件事情。
＊ ＊ ＊
「事情就是這樣。」虧黑月無奈的看著已經沒有呼吸的雨，然後轉向洛卡，「我想死、和雨一起死。也順便向烏絲道歉，畢竟我害死了雨還向烏絲隱藏了這件攸關他性命的事情。」
「你不行！」洛卡抓住了虧黑月的手腕，「你們一個個的死去，然後不用再煩惱這世界的事情。但是活著的人呢？幫你們收拾善後、為你們心痛？你們真的很自私。」
「我承認我很自私。」虧黑月無奈的笑了笑，「你知道當初為什麼你比烏絲還晚加進來我們的兄弟幫、但是為什麼我會硬叫他稱你為哥哥嗎？為什麼我會結拜你為兄弟嗎？」
「我不想知道。」洛卡甩開了虧黑月的手，「反正知道了又能怎樣？知道了你就不想死了嗎？」
「因為當初我想利用你，幫雨去除身上的詛咒。可是後來研究了一下發現那個咒語是會反彈的，所以也就沒有拜託你幫忙了。」虧黑月停頓了一下，然後繼續說：「但後來我是真心把你看待成兄弟，而不是工具。」
「你少講這些了，是不是工具我最清楚。」洛卡撇過頭，「要走……就快走……」
「謝謝。」虧黑月點了點頭，「洛卡真的是刀子嘴豆腐心啊！」
虧黑月說完後，開始唸起了能最快讓自己死去的咒語。接著把攻擊往自己的身上一貼，隨後身子開始瓦解並起了青黑的煙霧。
「洛卡。」虧黑月輕輕的叫一聲，「幫我向烏絲道歉，就說是我對不起他才自殺的，別讓他知道我和小雨之間的事情。還有要記得吃飽穿暖啊！」
「你閉嘴！」洛卡轉頭看向虧黑月，流了滿面的眼淚。「你不要死了還這麼操心別人！關心你自己一下是會怎樣？我討厭你們！自私鬼！自己不關心自己的鬼！」
「謝謝。」快要消逝的虧黑月笑了笑，「洛絲還真是反覆不定啊！一下說我是自私鬼、一下又要我多關心自己一點。」
「有沒有反覆不定我自己最知道！」洛卡生氣的跺了跺腳，有點老舊的木頭發出了碎裂聲。
「洛卡、我剛跟你說的故事別讓烏絲知道，就讓那段記憶消逝吧。」
「知道了啦！你可以趕快滾了！死前廢話哪有這麼多的！」洛卡哭了，雖然口裡聲聲的罵著，但是心裡卻是疼痛的。
消逝的記憶，隨著虧黑月的死亡而消逝。最後所存在的，僅剩洛卡的回憶。
那年冬天，雪異常的大。
偶爾沒有下雪的夜晚，下起了雨。而那輪掛在天空的月亮卻意外的明亮……
「大哥和雨嗎？」洛卡望著雖然下雨的天空，但是卻沒被遮住的月亮說了一句。
「這就是你們最後在一起的結局嗎？」
《番外 消逝的記憶》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