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 - 南柯十

待三人走到店門口，錢慕瞥見葉明泰手臂上三個紅色印子，想起李臨風用銅錢投擲之事，心下尋思，連忙喊道︰「葉二哥且慢！」

鐵擋山轉頭疑惑道︰「又怎麼啦？」

錢慕不答，只是盯著葉明泰的手臂看了好一會兒。

葉明泰看著錢慕的神情，問道︰「怎麼？」

只見錢慕從包袱裡掏出幾個瓶罐，最後選了一個小瓶遞給葉明泰，說道︰「適才只顧聊天反而疏忽了，葉二哥臂上這是較為強硬的點穴手法，想是李兄情急之下出手重了些，回去後用這藥外敷，再推宮過血，可避免經脈不振、四肢無力。」

原來葉明泰手臂穴道被點之時，曾自己試著解開，但覺氣流不順，手臂痠軟使不上力，卻沒放在心上，想過得幾個時辰穴道自解，便無大礙。此刻聽錢慕提醒，這才恍然大悟，趕緊接過藥瓶，心中暗暗感激。

鐵擋山一旁打趣道︰「行啊小鬼！單看你這氣度，要成為新一代武林名醫可有希望了！」

葉明泰說道︰「三弟你不是說，就錢兄弟這模樣，也許還把死人給醫活了？」

鐵擋山想起先前調侃錢慕言語，臉上一紅，慌道︰「那、那是...」

王五見兩人說個沒完，無奈皺眉道︰「好了，天都黑了，這下還走不走了？」

王五、葉明泰和鐵擋山三人離開之後，錢慕走回到原先桌旁，只聽李臨風淡道︰「你還是太心軟了，他們本也不是什麼善良百姓，受點苦頭也是好的。」

錢慕聞言一愣，知道李臨風是指剛才贈藥之事，只覺這話大有護短意味，他和李臨風今日初識，雖是一見如故，卻不知他為何要這樣幫自己。

錢慕道︰「若說我心軟，李兄不也一樣？明明有那麼高的武功，卻不用來傷人，李兄一定是知道王大哥他們本性不壞，所以才手下留情的？」說話間眼神看向牆角的那柄劍。

錢慕知道李臨風的武功高深，王五三人是奈何不得的，而他卻提出以箸代劍的比試方法，不僅以禮相待且絲毫沒有看輕王五，因此心裡很是佩服。

李臨風只是笑笑不答，殊不知他是因為了解江湖漢子的脾氣，知道王五等雖屬草莽之流性子卻也剛烈，強逼無用，尤其是要想打探消息，須得讓他們心悅誠服才是。

李臨風笑問︰「你怎麼知道我武功高強？」

錢慕道︰「這是當然，從方才的比試中就可看出李兄內力深厚，何況李兄又是凌雲派門下，武功想必不弱。」這話說的有點偏心，只因為井郭是凌雲派，雖然教錢慕功夫又不當他是徒弟，但錢慕心裡早已當自己是凌雲派的弟子，何況他親眼見過井郭的厲害劍法，自然認為凌雲派門下個個武功高強。

李臨風微微一愣，問道︰「你又怎知我是凌雲派門下？」

錢慕眨了眨眼，笑道︰「李兄最早用銅錢阻止葉二哥的攻勢，那一手是『竹簾空捲』吧？」

李臨風聞言有些意外，眼裡透著讚賞，笑道︰「想不到你看得出來。」

錢慕暗自苦笑，他每天都練習到手痠腳麻，若還看不出來，井郭豈會輕易放過他？

其實當時錢慕忙於抵擋葉明泰的攻擊，本無法分心去注意周遭動向，何況李臨風出手又快又準，更是不容易看清，只是後來錢慕在比試時，覺得李臨風揮舞筷子的動作有些熟悉，仔細一想，依稀是那日井郭在後院使過的流雲劍法中的招式，但錢慕只看過一次，當下仍是無法確定，直到事後他拿藥給葉明泰時，查看了他手臂上的穴道，「竹簾空捲」是凌雲派獨門的發暗器手法，穴道封閉的情況是別派學不來的，那時錢慕才確信李臨風使的是凌雲派的武功。

李臨風又問錢慕是如何得知，錢慕認為既是同門便不必隱瞞，把緣由告訴李臨風，道︰「只是因為一次機緣巧合，曾經有凌雲派的高人傳授我幾個月的武功，雖然沒有正式入門，但我覺得既然學了本派武功，總該算是凌雲派門下。」

李臨風尋思道︰「如此倒和我很相像，我其實也並非凌雲派正式的弟子，之所以會使凌雲派的功夫，是因為長年在外行走，有一次碰巧救了凌雲派中人，那人為了報恩才傳我幾手功夫罷了。」又問︰「你師父是哪一位？說不定我認識。」

錢慕道︰「我師父姓井，看起來有些冷淡，但人很好。」

「姓井...？」李臨風想了想，笑道︰「那倒不是，我那位師父個性兇狠又暴躁。」

「我想也是，我師父很厲害的，大概不可能常常要人救。」錢慕笑道。

一陣笑談後，李臨風問道︰「那麼關於黑衣人的事，你接下來有何打算？」

錢慕見問到正事，隨即歛起笑容，看向李臨風，面色猶豫，欲言又止。

李臨風見狀，道︰「你打算要去明天中午的聚賢大會吧，而且你擔心要是我知道太多恐怕會被牽連。」

錢慕給他說中心事，面露驚訝，李臨風笑道︰「你的神情我一看便知。」

錢慕嘆道︰「我的確是想去那聚賢大會，畢竟是現在有關黑衣人的唯一線索，但據我所知，那些黑衣人手段殘忍，連自己夥伴都不放過，八成會將知情的人趕盡殺絕。」又道︰「這事本就和李兄無關，所以我想李兄和我還是在此別過，以免遭遇危險。」

李臨風道︰「這事既然被我碰上了又怎能不管？我們同是學過凌雲派武功的人，就是看在這份上也該幫忙，何況你一人勢單力薄，我雖然不濟，總還是幫得上忙。」又笑道︰「而且也不能算是完全無關。」

錢慕道︰「李兄武功高強，若能相助自然再好不過，只是日後難免因此惹上許多麻煩，李兄當真願意？」

李臨風道︰「我闖蕩江湖已久，四海為家，麻煩向來不缺，反正平日也無所事事，暫且就和你一同行動也好，再說我也挺好奇那些黑衣人背後究竟有什麼目的。」

錢慕看著李臨風，覺得這人雖然有些深不可測，但為人處事頗具俠義之風，尤其幫了自己不少忙，若往後能共同尋找有關黑衣人的線索，無疑是一大助力，對此錢慕心中自然歡喜，但同時也感到有些不安。

李臨風見錢慕仍是一臉擔憂，只好安撫似地笑道︰「放心，既然決定了，就不會讓你一個人的，以我這身功夫，至少還能護你安全。」

錢慕和李臨風雖是今日初識，但卻彷彿認識很久一般，又見李臨風執意相助，當下脫口道︰「我沒哥哥，我們結拜好不好？」

李臨風聞言一愣，道︰「小...小兄弟，我們相識不到一天，我只是順手幫幫你，你不必太過感激...何況你連我家世背景都不清楚，就想和我結拜？」

錢慕道︰「我是和你結拜，不是和你的家世背景。」

李臨風聞言，星眸轉暗，似乎有些意外，一時不語。

錢慕見狀，恍然大悟道︰「李兄莫不是嫌我不好、不願和我結拜嗎？那我也不勉強，我只是一時高興，只顧自己...」

李臨風輕道︰「不是那樣，我只是擔心你...」又看看錢慕不解的神情，心裡暗自嘆了口氣，道︰「既然錢兄弟你這麼看得起我，我再拒絕就太說不過去了，但結拜的那些儀式有些繁瑣，此刻不甚方便，不如就省去吧。」又道︰「往後你我兄弟相稱便是。」

其實李林風隻身一人行走江湖，難免結識許多仇家，是以不願錢慕和自己有所牽扯，本來也打算在黑衣人事件結束後各奔東西，誰知錢慕突然提出結拜請求，他雖說不在意家世背景，但實際上一經結拜便是生死與共，不是說不在意便能脫得了關係。但李臨風見錢慕滿臉的期待神色，不忍拂了他的興致，才採取這折衷的辦法，省去焚香立誓的步驟，他想就算到時對頭找上門來，也可以說兩人並非真正的結拜兄弟，免得錢慕無端遭受牽連。

錢慕自然不懂李臨風這般心思，雖然覺得禮不可廢，但既然李臨風都同意了，他心裡也高興，有沒有舉行儀式也不那麼重要。

錢慕笑道︰「既是如此，以後我就稱你一聲臨風大哥。」

臨風大哥？李臨風一愣，苦笑道︰「對了，還不知道錢弟你的名字？」

錢慕道︰「是單名，仰慕的慕。」

「錢慕...」李臨風輕聲呢喃，然後微微一笑，竟有些苦澀，「真是好名字。」

錢慕見狀有些疑惑，尚不及細問，李臨風又道︰「若不介意，能不能跟我說說家裡的事？」

錢慕道︰「其實也沒什麼好說的，我家只有我和我爹兩人，就住在這鎮郊的山上。」又道︰「只是我爹並非我親生父親。」

於是當下把在海上被數人圍困而身受重傷、喪失記憶、被羽老人救起之後收為義子等等之事告知李臨風，錢慕認為既然結拜了便是兄弟，沒什麼可隱瞞的。

李臨風奇道︰「好端端地怎會遭人圍困？」

錢慕嘆道︰「我也不知，我沒了之前的記憶，這些還是我爹後來告訴我的。」

錢慕見李臨風面色凝重，以為他是擔心自己，便道︰「臨風大哥，現在我好的很，等黑衣人之事解決之後，還要再回到山上，和爹一起生活。」又笑道︰「過去的事忘了就忘了，也沒什麼值得留戀。」

兩人又閒聊幾句，李臨風想起一事來，問道︰「錢弟，這附近有沒有別間客棧？」

錢慕道︰「南王鎮小，鎮上就只有這麼一間客棧。」他知道李臨風是擔心白天的騷動會引來黑衣人的耳目，若晚上仍投宿在同一處客棧，難免有安全之虞。

錢慕笑道︰「臨風大哥不必擔心，即使有危險發生，我也有能力保護自己。」

見天色已晚，兩人於是在客棧要了兩間房，各自安歇。

李臨風想那黑衣人眾手段兇殘，將來不免惡鬥，而錢慕身無內力，會是一大缺憾，便將凌雲派修習內功的口訣講給錢慕聽，想他學過凌雲派的工夫，修練起來能理應更加有所助益。

錢慕當晚在客棧房裡默記口訣，修習內功，想到李臨風既習得內功口訣，碰巧救了凌雲派中人之事也怕是說得輕描淡寫了。

錢慕練了好一會兒，便覺得精神疲睏，他前晚在草屋外屏氣凝神了一整夜，今日又和殺虎幫王五等人在客棧裡鬧了一場，兩天一夜沒闔眼，早已累得全身痠疼，稍稍梳洗過後，便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待得夜深人靜之時，整間客棧杳無聲息，房上屋樑卻隱隱傳來斷斷續續的輕微響動，透著窗外微弱的月色照映，竟似好幾條黑影。

「半夜摸進人房裡來，似乎不是打算做好事吧。」

突然傳出的低沉男聲響亮劃破寧靜，樑上聲響頓止。

「你們動作太慢，吵得我睡不著，」男聲又道︰「功夫還不到家啊。」

樑上一人忍不住道︰「誰在那裡裝神弄鬼！」說話時聲音悶悶的，臉上似乎蒙著面罩。

另一人低聲道︰「你是什麼人？勸你少管閒事。」

「先把迷香滅了，我就告訴你。」男聲輕笑。

樑上一陣沉默。

只聽得男聲忽從身後傳出︰「偷偷摸摸幹什麼？身上的東西都跑出來了。」

一人回頭驚呼︰「你什麼時候...唔！」

男聲笑道︰「原來是透骨釘，殺傷力不強，用在偷襲倒是挺方便。」

「你...呃啊！」

見臥倒的兩人已不再有反應，其餘黑影知道來人武功高強，一時之間不敢輕舉妄動。

黑暗中一雙眸子環視著黑影，男聲語調轉冷，「回去告訴孫仲天，少玩這種下三濫的把戲。」又沉吟道，「你們說說，傳個訊...需要多少人？」

男子輕聲冷笑，其餘黑影聽得只覺心裡發寒。

一片黑暗中，刀光一閃。

許久再無響動，夜半人靜，恍若無事。

李臨風無聲無息地躍下屋樑，走到窗前，伸手折斷線香，目光轉向床鋪。

能保護自己...？李臨風看向錢慕沉沉的睡臉，無奈苦笑。

「看樣子明日在孫家莊可有一場好戲瞧了。」

李臨風喃喃自語，語氣有些迫不及待，窗外透進來的月光照得他黑眸冷得發亮。

────────

李臨風你再囂張也就這個時候了(艸你整個亂打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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