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慕頓時警戒心起,緩緩走進,突覺臉上生風,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只見一雙佈滿血絲的眼睛從屋內竄了出來。
那雙紅眼閃動著光芒,朝錢慕迎面撲來,錢慕早有準備,不慌不忙往旁邊一躲,見那紅眼一擊不中還要撲來,連忙喊道:「且慢!我無意傷你!」
那紅眼聽得人聲,動作頓了下來。
此時兩人皆已退離木屋,錢慕藉著月色看出原來紅眼竟來自一位中年婦人,頭髮披散,手持小刀,頻喘著氣,模樣十分狼狽。
那中年婦人見到錢慕是個瘦弱少年,略微訝異,神色稍稍緩和,手中小刀垂了下去。
兩人隔了段距離,氣氛僵持,錢慕心想雖不知對方來歷,但至少先問清楚再做打算,便輕道:「這位大娘妳別擔心,我並非什麼歹人,我就住這附近,有事來找盧老伯,這間屋子便是盧老伯住處,方才見大娘從裡頭出來,難不成盧老伯發生了什麼事?」
那中年婦人先是仔細聽著,待錢慕說完,忙問道:「你住山上?那麼你識不識得一位羽老先生?」
錢慕答道:「羽老先生正是家師,大娘為何有此一問?」
那中年婦人聽得此言,手一鬆,小刀落到了地上,急道:「小兄弟行行好!我家逸兒生了重病,要請羽老先生幫忙!」說著奔至錢慕跟前,就要跪下。
錢慕見狀趕緊將她扶起,心裡卻是一頭霧水,只說道:「大娘不必行此大禮,家師也定會幫忙,只是來往一趟需費時頗多,見大娘這般心急,逸兒的狀況怕是不能再等。」
中年婦人拼命點頭,又搖頭,道:「那麼究竟該如何是好?」
錢慕道:「大娘不必擔心,小弟隨身帶著藥箱,依小弟之見,不如先讓小弟看看情況,也好做些緊急治療。」
那中年婦人早已急得方寸大亂,聽錢慕此言,便道:「如此甚好,請小兄弟快隨我進屋。」
錢慕跟在中年婦人身後,似是隨口問道:「敢問大娘,盧老伯人可是在屋內?」
中年婦人斷斷續續說道:「那盧老伯…該是死了吧。」
錢慕奇道:「大娘何出此言?」
中年婦人淡道:「請小兄弟隨我進屋便知。」
錢慕只好跟著走進,只覺屋裡黑漆一片,血腥未減。中年婦人這時將燭火點上,屋內頓時明亮。錢慕環視周遭,只見不遠處有個七八歲孩童躺在地上,意識不清,白著一張臉不住喘氣,想來便是逸兒。又見角落處還倒著個白髮老人,胸前直插著一把刀,血流滿地,看來已無呼吸。錢慕定睛一看,那果然便是護林員老盧。
錢慕尚自沉吟,忽聽得那中年婦人說道:「小兄弟,請到這來看看我家逸兒,那老伯的事…我邊說吧。」
錢慕確認老盧沒了心跳,便走到逸兒身邊坐下,雖然難過,但老盧畢竟已死,眼下還是救活著的人要緊。那中年婦人也坐至一旁,雙眼緊緊盯著逸兒,臉色慘白。
錢慕邊檢查逸兒的情況,邊道:「還沒請問大娘如何稱呼?」
「賤姓孫,你叫我孫大娘就好。」也許是因為孩子有了得救的希望,孫大娘的神情平靜許多,隔了一會兒緩緩說道:「這是我家逸兒自幼有的病,本來吃幾帖藥就能壓下,誰知最近情況更加嚴重,家裡找來的大夫每個都不中用,我心急呀,派人四處打聽,才得知這位羽老先生醫術超群,所以帶著逸兒上山求診。」
孫大娘嘆了口氣,道:「只是我不識得路,天色又晚了,逸兒的身體經不得如此勞累,便想找間民宅借宿,恰好找到了這裡,本來以為是無人住的空屋,誰知裡頭竟有具屍體!」孫大娘回憶起來仍覺驚恐,又道:「我先帶著逸兒進來,屋裡又暗,起初並沒發現,等我點上了燈才嚇了一大跳,看那老人似乎是被人殺死的,我擔心賊人還在附近,趕緊熄了燈,這時小兄弟正好來敲門,我誤以為是賊人,擔心你對我母子不利,才想拿刀攻擊你,真是抱歉了。」
「孫大娘不必太過自責,遇上這樣的事,任誰都會慌了手腳的。」錢慕安慰道。
孫大娘道:「幸好是遇上了小兄弟,否則我真不知如何是好,請問我家逸兒…」孫大娘看著錢慕忙來忙去也不知做什麼,心裡不禁憂心。
錢慕看過了逸兒的情況,略一思索,對孫大娘說道:「請問大娘,逸兒是不是從小就吃得少,消化也不好?」
孫大娘聞言,連忙點頭道:「是啊是啊,家裡什麼食物他都不愛,還常瀉肚子呢!這麼說來小兄弟是不是有辦法救我家逸兒了?」
錢慕道:「孫大娘放心,我給妳開個方子,此藥中和不熱,能開胃健脾,養氣育神,妳逸兒只是脾氣虛了些才會飲食不進,照我這方子服藥便能改善。」錢慕說著拿出幾顆補氣回血的丹藥讓逸兒服下,過了好一會兒,只見逸兒臉色紅暈,氣息平穩,顯是好轉許多。
「雖然不礙事,我待會兒還是先給妳去抓個藥回來,反正這兒離鎮上近,那掌櫃是我熟識,人很好,天黑後關了鋪子也肯賣我。」錢慕笑道。
「啊,真是多謝小兄弟,逸兒好久沒有這般熟睡了。」孫大娘見到愛子平安,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錢慕道:「我猜想孫大娘家境頗為富足,回去以後還是盡量減少大魚大肉,飲食得均衡才行。」
「是啊,小兄弟真是觀察入微,雖然不愁吃穿,可就沒人想到飲食均衡呢。」孫大娘道。
「說來這症狀很常見的,孫大娘說家裡找來的大夫都醫不好,我想多半是些有名無實的歹人吧,只想著賺銀兩花。這症狀本也不至於如此嚴重,大概還是那些假大夫亂開了藥。」錢慕正色道。
孫大娘聞言,慍道:「我就想那些大夫怎麼一個個看起來油頭滑臉的呢,原來都是拿了錢不做事!」孫大娘又道:「不過還好給我遇上了小兄弟這位大夫,救了我家逸兒,小兄弟方才認真的模樣可真是頗有醫者氣度呢。」
錢慕忙道:「孫大娘怕是誤會了,我稱不上什麼大夫的,要論醫術,家師比我更勝十倍,他老人家若是在此,定會說:『哎呀,這個很好治的嘛!』然後將逸兒醫得更好。」
錢慕急著澄清,要想模仿羽老人卻不像,怪腔怪調的語氣逗得孫大娘嬌笑連連。
笑了好一陣,孫大娘道:「小兄弟往後若是有空,還請到敝宅來替我家裡人看看,我也不讓下人去找其他大夫了,這就當出診費。」說著就從懷裡拿出一錠銀子,交給錢慕。
錢慕見狀,連忙將手縮至身後,說道:「孫大娘不必如此!」
「也是,山裡往來多不便,再加一錠如何?」孫大娘又從懷裡拿出一錠銀子。
「請孫大娘將銀子收回,我並非為了錢財醫治逸兒!」錢慕堅決不受。
「以後若有需要,我可以隨時到孫大娘家裡,但這銀子實在非我所該得的。」
孫大娘道:「該不該得的價值又如何判定?你救了我逸兒,我認為你該得便是。」孫大娘說著,將銀子塞入錢慕手中,又道:「就算小兄弟你自己不需要,也可將這錢拿去救助其他需要的百姓啊,就是我的一點心意了,莫非小兄弟還是嫌少?」
錢慕只好伸手接過,苦笑道:「這銀子本非我所有,又怎會嫌少?既然孫大娘有心如此,小弟在此謝過了。」
錢慕將兩錠銀子收入懷中,心想要買哪些藥材給百姓們,他能以自身所學幫助他人,心裡又是高興又是害羞,一時不知如何面對,只好道:「時候也不早了,我還是趕緊下山給逸兒抓藥吧,這藥效也有關時辰的。」
孫大娘道:「那就麻煩小兄弟了,屋外草叢後面有頭驢子,是我來時所乘坐騎,小兄弟若是不介意便拿去使用,相信速度多少也會快些。」
錢慕感激答應,收拾了藥箱,一起身,卻聞到孫大娘身上有陣淡淡血氣。
錢慕暗自思索著推開木門,他平日在山間採藥,時常需要以鼻子聞味道來判斷藥性,因此嗅覺頗為敏銳。孫大娘身上的血氣雖淡,錢慕本也不會聞不出,只是木屋裡先有具老盧屍身,已滿是血腥氣,加上錢慕又一心想救逸兒,開了藥箱忙著,這才忽略了。適才錢慕身子前頃站起,距離一近,那血氣便明顯了。
錢慕一抬頭,驚覺夜已漸深,趕緊走到屋旁草叢,見到果然有隻深灰褐色的驢子,便將繫在樹上的繩子解了下來握在手中,一邊摸摸驢子的背給他培養感情。
錢慕雖然單純但並不笨,護林員老盧的屍身上插了一把刀,死因仍是個謎,孫大娘身上的血氣與老盧身上的如出一轍,他甚至有些懷疑孫大娘和老盧的死脫不了干係。只是孫大娘所言雖假,那逸兒生病卻是真,看孫大娘的神情,是真正擔心這孩子,錢慕也不忍心讓他繼續受苦,便想還是先救了再說。想到此處,趕緊騎上驢子往鎮上去。
那驢子性情溫和,一路上安安靜靜也不反抗。行到半路,忽聽得前方傳來迅速急切的腳步聲,來勢洶洶。錢慕為了能分辨暗器的來向,特別練過聽力,此時一聽發覺對方人數眾多,眼見兩方就要迎面碰上,錢慕趕緊讓驢停下,牽著就往路旁樹叢一躲。
方躲定,那眾多腳步聲便咻咻地竄了過去,錢慕定睛一看,那些都作相同打扮,竟是數十個勁裝結束的黑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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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