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天,床上剛清醒的那人先是盯著你看了一會兒,又遲疑片刻,接著張口向你拋出了一個問句:
「你是誰?」
你會怎麼回答他?
2.「那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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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意拉上的窗簾擋去窗外光線,幽暗房間裡,只留著床邊一盞微弱燈光。
解子揚站在床前,伸手替那人拉平蓋在身上的薄被,隨後在床邊坐下。
也不是沒有想像過這種場面。畢竟自己很清楚現在躺在床上那個裹著紗布一臉無辜的傢伙平常是幹什麼營生的。
只是,想像跟現實之間的差距往往是出乎意料之外的大。
說什麼不過是個小斗,五天就回來,要自己別太想他。
講這話的時候那人臉上除了看慣的漆黑鏡片,就是唇畔明顯的笑意。
沒想到七天後等到的卻是一通沒頭沒腦的電話,是熟悉的號碼,傳來的卻不是聽慣的輕浮語調。
「瞎子出事了。」
「你是誰?發生什麼事?」面對電話那頭的陌生男聲,解子揚的問句中透著濃厚的警戒以及他自己無法查覺的擔憂。
「斗塌了。他在醫院。來或不來都隨你。」沒有正面回答問題,那人只是拋下這些字句與醫院地址、病房號碼之後就切斷通話。
於是,解子揚坐在這裡,帶著複雜情緒,看著床上那個重傷昏迷的男人。
沒了墨鏡;沒了唇角的弧度;沒了那些亂七八糟的混帳話,他就只是躺在床上,帶著稍微急促的呼吸,身上裹著隱約透出紅色的繃帶。像是廣告裡被拔了強力電池的兔子娃娃一樣溫和無害。
這傢伙是假的吧?他是不是躲在某個角落看著自己的傻樣偷笑?
解子揚突然很想笑,但也很想抓著黑瞎子的衣服大吼大叫。
不是倒過很多大斗、很厲害嗎?不是道上鼎鼎有名的黑瞎子嗎?為什麼你現在會躺在這裡?吶,你把我留下來了,然後又想轉頭走掉嗎?你這人一直都這麼任性妄為嗎?與其等到哪天你真的走了,不如……
「喂……你要不要乾脆現在就死在我面前?然後我、」解子揚伸手想撫上黑瞎子的臉頰,然而卻在接觸的那瞬間被用力抓住手腕。
床上剛清醒的那人先是瞇著眼盯著床邊被自己一把抓住的褐髮青年看了一會兒,又遲疑片刻,才緩緩開口:「你是誰?」
解子揚愣住了。
自己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自己跟他之間的關係該怎麼界定?
而這個問題的背後還藏著哪些可能的問題?
此時門外傳來的說話聲暫時引走了兩人的注意力。
「欸?房間怎麼是暗的?護士來過了?」隨著房門的開啟,兩個人影自門外走入,其中一人順手開啟房間裡的燈。
解子揚連忙站起,一個閃身擋在病床前,被抓住的手則順勢掩住黑瞎子的雙眼。
當他看清楚前方那人的長相,原本就已經很紊亂的思緒更是如同炸開的馬蜂窩一般無法控制。
褐髮的那名青年有著很熟悉的眉、很熟悉的眼、連那付吃驚的表情都熟悉到讓自己覺得很懷念……
他是誰?
他是、老吳,是吳邪,是那個跟自己穿同一條褲子長大的好兄弟。
好兄弟、嗎?但他眼裡的恐懼是怎麼回事?
他怕我。
一般人不會怕一起長大的兄弟,所以我不是他的好兄弟。
那我是誰?是誰?
老癢、朋友、妖怪、解子揚、床伴、執念、小傢伙、情人、鬼魂。
青銅樹、蛇、鈴鐺、酒吧、西泠印社、裁縫機、媽、墨鏡。
模糊的片段在解子揚腦海中飛逝,但他卻抓不住任何一個。
我是誰?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他晃了晃,按著自己的頭,卻是怎麼也找不出那些問題的解答。
「……喂!老癢!清醒一點!」直到一聲低喝才把他的意識拉回現在所處的空間。
解子揚眨眨眼,有些吃驚地看著臉上交織著驚恐與著急兩種情緒的吳邪。
「老吳?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我才想問你咧!老癢!你不是在陪你媽嗎?」
「我媽她、」對啊,媽呢?我又把她一個人丟在家裡了嗎?不對、媽她……
「嘿,小傢伙?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抓著解子揚的黑髮男人搖搖再度陷入自己思緒中的他,執拗地要求一個答案。
解子揚被那熟悉的稱呼給驚醒,轉身輕輕掙開黑瞎子的手,隨後從口袋裡掏出一付墨鏡遞給他:「我是誰……那不重要。」
「這、老癢你跟眼鏡兄、」
「拜託你先不要問我,我現在腦子很亂,什麼都想不太起來,現在問我我不曉得會物化什麼東西出來。先回答我,你怎麼會在這裡?還有,那傢伙是誰?」解子揚回過頭,指著站在吳邪身旁,手掌裹著紗布的黑髮青年。
「咦?喔,他叫張起靈,就是我之前跟你說過的那個在斗裡很厲害的小哥,這次是他跟黑眼鏡一起下斗……等一下、你是那個小外星人?」
「外星人……那是什麼鬼?」
「你是不是接了一通電話?有點莫名其妙,可是跟你說了地址跟病房號碼。」
「是沒錯。」
「小哥我就跟你說那樣講誰聽得懂……靠!還真的是你!你跟他怎麼會、」
「等一下等一下,你們這樣無視當事人不太好吧?」沙啞聲音加入戰局。
解子揚與吳邪的視線焦點轉回床上,至於張起靈,他的注意力一直都在天花板上。
不知何時坐起的黑瞎子臉上掛著招牌墨鏡,依舊是高深莫測地笑著。只不過蒼白的臉色稍稍減弱了一些壓迫感。
「眼鏡兄你醒了喔?還好吧?醫生說你腦子被打到了,肋骨也有幾條有裂痕,可能需要靜養幾天才出院。」
「是醒了沒錯,目前感覺也還不錯,不過有點小問題。」
「嗄?什麼問題?」
「第一個問題,你的朋友回答我:『那不重要。』至於第二個問題……」黑瞎子頓了頓,趁著解子揚還沒反應過來的空檔,再度抓住他的手,用力一扯,將解子揚扯跌進自己懷裡。
「放開我!你到底想幹什麼?」
「嘿、小傢伙輕點,我肋骨還有傷……我總覺得我的第二個問題還是得要問你。」
「去你媽的傷!哪個庸醫說你需要靜養?問個屁!你直接躺進棺材裡我還比較省事!」
「哎呀哎呀……這可不成,我可不想糊里糊塗地去見閻王爺。小傢伙,這幾個人裡面看起來就你跟我最熟,所以,我是誰啊?」
此言一出,連原本盯著天花板神遊物外的張起靈都轉頭看向床上依舊帶著燦笑的重傷病患。
「你、剛剛說什麼?」不是吧?腦子格盤這種事情可以輪著來的嗎?吳邪看看身旁的張起靈,又看看床上的黑瞎子,不敢置信地問道。
「嗯?沒聽清楚嗎?小傢伙也是?」低頭看向懷裡僵硬的解子揚。
「好吧,我承認我失憶了。所以小傢伙願意告訴我我是誰嗎?」帶笑嗓音說出的一字一句確實地敲入解子揚的腦海裡,逼迫他去面對數分鐘前第一個詢問底下潛藏的最大癥結。
『所謂的老天爺,就是那種會在你覺得事情已經不會更慘了的時候再補你一腳的大宇宙意志。』跳脫現在的狀況,這個不知道打哪裡看來的句子突然在解子揚腦中浮現。
雖然不知道這句話是誰說的,不過真是他娘的有夠準。解子揚茫然地盯著俯視著自己的黑瞎子。
忘了,他什麼都忘了。不只是我,連他自己都忘了……
他是誰?他媽的我怎麼會知道他是誰?我連我自己是什麼都不知道。
他真的存在嗎?不是我物質化出來的人?
他其實已經死了吧?死在斗裡。
那個張什麼的電話裡跟我說的是斗塌了,他怎麼可能出得來?
他已經重要到我會無意識使用這能力來復活他嗎?
靠,我又造了什麼孽……
「……小傢伙,回答我的問題。」黑瞎子察覺解子揚的眼神開始渙散,連忙用力晃了他兩下。
解子揚看進墨鏡底下那雙淺色雙瞳,唇角淺淺地揚起一抹哀傷的笑意:
「……我不記得了。」
TBC.
啊哈哈~~~這篇是黑癢。 已經是坑。 (逃跑)
之前都讓老癢的記性很差,但要是黑瞎子啥都不記得了,老癢要怎麼辦呢?
老癢有跟天真同化的潛力,都很會腹誹加吐槽。 XDD
題外話,寫這篇時的BGM是:費玉清-一翦梅跟胡歌&白冰-美麗的神話 (完全無關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