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守則 - Chater Eight

有些事，你就是永遠擺脫不了。

就像小賈斯汀假惺惺、略帶同志性暗示的詭異情歌一樣。

明明知道爛，但聽過一次後，它就跟定你了，隨時莫名其妙的在耳中迴盪。

但與腦海中揮之不去的畫面相比，我寧可那個少年閹伶整天在耳邊呻吟著 "Baby, baby, baby, oh~~~"

十一月的台北不是個給人住的地方。陰冷、潮濕，好像只著手輕輕的一揮，掌中就能馬上有水珠凝結。

暗灰的天空降著綿綿細雨，路上漫飄的濃霧將視線降到零。

遠處在暮光中依稀可見的建築物像是一塊塊四十樓高的墓碑。

手插在運動外套的口袋裡，帽子拉起蓋住眼睛，我在中和區和平街上走著。

在那些失魂落魄撐傘的路人中，我只是另一張失落的臉。

目標在前方約三十公尺處，撐著一把老舊的深綠色雨傘，步伐不穩的顛著。

從他十四分鐘前下捷運後，我就一直尾隨著。

雨天有個好處: 人總是撐著傘，低頭看前面。至於後面，根本沒時間顧慮。

但看目標那副模樣，就算我穿著小丑裝在他面前倒立，他大概也不會注意到我。

抽出照片要再次確認是本人，但我戴著手套的手卻一滑，兩吋大頭照掉落到人行道地面。暗暗罵了一句髒話，我蹲下，在照片能被沖入下水道前將它撈起。

抱歉，第一次執行任務，難免有些緊張。

目標謝明豪是個三流的毒販，專門交易劣質的海洛英和古柯鹼。

這種不足取的小丑通常不會淪為狙擊槍準心中的目標。但偏偏這個倒楣鬼誤闖入別人家的地盤，惹上殺身之禍，生命以二十萬台幣的賤價出售。

一般來說白色守則是不接如此小金額的案件，但作為我個人的入門試驗，何小姐接下了這筆交易。

將溼掉的大頭照揉成一團，我將它塞入口袋，卻碰一只冷硬的物體，陰寒的氣息直透我棉織的手套。

一把改裝的Cobra CA380手槍，我摸到的是它鎳製的槍管。

雖然是把不到三千塊台幣的劣等武器，但它沉重的存在就如死神搭在我肩膀上的手一般，不斷宣示著自己噬血的本性。

確定槍的保險仍鎖著之後，我將手抽出口袋塞回外套中。

抬起視線，目標已離我超過八十公尺了，距離還一拐一拐的持續增加。

將帽沿壓得更低，我跟了上去。

毒販又莫約走了三百公尺然後彎進一條無人窄巷中。

躡步走到巷子口，我探頭進去望望。

目標已停了下來，好像在口袋中翻找什麼。

我把頭縮回，靠在牆腳。

確定四周無人時，將手探進口袋摸出那把手槍，在從另一個口袋拿出一支消音器。

雖然拿的是支不三不四的改造槍，但我現在轉上去的卻是高級的Surefire消音器。

你永遠不能太小心。

將手槍上膛，我開了保險。深呼吸一口氣，舉起武器，我閃進巷子。

目標似乎已經找到他要的東西了。

因為他正在將一小罐的白色粉末傾到在自己的手背上。

馬的，這隻小毒蟲到底有沒有危機意識啊?

我搖搖頭，將槍口微微朝下，閃到一台車子後。

算了，就當作餞別禮物吧。

數到十，我從車子後走出，看到目標已愉快的倚著騎樓柱子，全身不自主的抽動。

走上前去，我看到他的左鼻孔下還沾著一抹古柯鹼粉末。

"嘿，" 我若無其事的說，"你鼻子上好像還有一點。"

他詫異的把頭扭過來。

並以最好的角度迎向我揮過去的拳頭。

拳頭正中目標的嘴巴，他的頭猛烈的向後彈，撞到水泥牆發出一聲溼溼的撞擊聲，再慢慢的滑下。

"現在沒有了。" 我對著昏迷的毒蟲講道，甩甩微發疼的右手。

幸好有戴手套，否則如果在他的牙齒上劃破手，那會留下不必要的血跡線索。

說道血跡...

我蹲了下來，抽出那把消音的Cobra CA380。將槍口抵住他的喉結，我簡單的說道，"地獄見。"

接下來的事，你可想而知。但我想補充一句:

扳機出乎意料外的好拉。

房間中的一整面牆被監視影像佔住。

一格格的黑白畫面二十四小時的監控地下基地的一切。

背對著閃爍的螢幕，蟑哥懶懶的倚在沙發上，面對一整個房間的手下。

他是房間中唯一坐著的人。

默默的看著螢幕的冷光在下屬的臉上跳躍，他最後終於開口，"小K。"

一個莫約三十歲的男子低著頭，拖著步伐從人群中走出。

"是，蟑哥?"

"解釋一下上星期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撿起一旁桌上的威士忌，中年男子安靜的說。

"狙擊手阿午懷疑狙擊巢被入侵了。" 被叫小K的人簡單的說，"所以在本部的高階份子全數撤離。"

"然後?"

"我們駐守在本部的弟兄沒有察覺到任何異相。"

"不是本部，" 中年男子晃晃手中的飲料，"狙擊巢。"

"三天前與我們斷訊，" 對方回答，"但這已經不是第一次阿午何我們失去聯絡了..."

蟑哥冷冷的抬起頭，"我們待會再談你是如何褻瀆職責的，現在我立刻要狙擊巢的最近更新!"

"已經有了，" 戴著無框眼鏡的女副手從房間的側門急促走入，她臉色蒼白的將一疊照片擺在蟑哥的面前，"我們警方中的內探弄到這些... 阿午死了。"

黑道老大將照片一張張慢慢鋪開，"四周的保鏢呢?"

"也都死了。"

蟑哥眼睛微微睜大，"連楷狐也是?"

"... 是。他被扔下兩層樓梯，脖子斷掉。" 女副手回答，"但不只如此。"

"怎麼說?"

"警方懷疑是阿午幹的。"

"什麼?" 小K突然冒出，"不可能的..." 被蟑哥惡狠狠的一瞪之後立刻沉默。

中年男子轉回頭。

"他們在阿午的床下找到一雙沾滿他指紋與犯罪證據的手套。" 女副手繼續，"但這很有可能是兇手故意留的假證據。"

蟑哥揉揉太陽穴，"警方有發現阿午的真實身分嗎?" 他問道。

"老大是說 ...?" 副手不解的問。

"是說他是狙擊手的真實身分。"

"沒有，現場沒有找到任何槍支。"

"但他是中彈身亡的?"

"沒錯。"

"是被他自己的槍嗎?"

"不清楚，內探目前還沒弄到檢驗室的報告。"

"嗯..." 中年男子舉起玻璃杯搖了搖，再啜了一口琥珀色的液體，"莉瑩。"

"是，" 女副手回答。

"將你的人力集中在尋找兇手和他的黨羽。...小K。" 他轉頭看看另一名手下。

"老大?"

"我們不能一直挨打，" 中年男子將杯中的酒精漏乾，然後下令，"出動上尉。"

消音過的手槍只發出咳嗽般大的聲音。

目標的頭又向後猛力的甩，再如破布偶般無力的向前傾，身後的牆上出現一塊手掌大的鮮紅。

看著那片豔紅緩緩的被雨水帶走，我失神了。

雖然在練習場中發射過無數次了，但這是我第一次以一條生命為代價的扣下扳機。

謝明豪已經死了。這點是無庸置疑的。

但若有旁人走過見到他，可能會以為他只是睡著了。

但從我這個角度卻看得到屍體脖子上的彈孔狠毒的瞪回來。

手中的槍又咳了一次。

屍體的右臉頰突然少了一塊。

我目瞪口呆的盯著傷口，血這時才緩緩的流出。

屍體的左耳又突然在一聲抑制的槍響聲中不見。

這時我才驚覺到自己又再一次開槍。

右手食指一繃緊，又是一槍。

一次又一次的我扣下扳機，直到我聽到擊錘撞在空膛室的空洞噠噠聲。

我已將彈夾中的五發子彈用盡。

搖搖晃晃的站起，我動作機械的扭下消音器，塞回口袋中。

手槍則是要扔進地下水道中，反正上面也沒有任何可供追蹤的指紋。

踏出巷口，我往回走了莫約五百步，突然倚著一面牆對著水溝劇烈的嘔吐。

走過的旁人好奇的向我的方向望望，隨即又快步離去。

過了兩分鐘，我才撐著牆壁站直。

擦擦嘴角，我緩步離去。

我剛順手把槍丟進水溝。

少了那把槍是輕了不少。

那為什麼我現在喘不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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