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並不是在城鎮酒館當普通的舞孃,她不喜歡讓其他人看到她跳舞的樣子,所以她只在住家附近的森林內練習。
那裡,沒有人會叨擾她,沒有繼父強迫她賣藝,更沒有喜歡騷擾年輕女生的怪叔叔;那裡,只有夏秋夜裡會綻放的白花,只有會默默欣賞她舞藝的小白兔,還有悅耳的蟲鳴鳥叫。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貝蕾娜天天在森林裡跳舞,沒有一天間斷,她只想在經過一日的勞累之後,能在森林裡洗滌疲倦,而那些白花就算凋謝了,也會在夜裡散發濃郁的香氣,讓她能夠好好享受。
直到一晚,她在平常跳舞的那片花海中看到一名男子。
已經過了那麼多年,她從來沒在這座森林裡看過其他鎮民,只因為有人流傳在夜之森中有妖精們出沒,今晚是她第一次看到除了她以外的人出現在她的秘密天地。她細看那名男子,才發覺他有著驚為天人的美貌,潔白的肌膚、有如畫上去的劍眉、細細的雙唇,生長在靠近礦坑小鎮的貝蕾娜還沒看過這麼斯文的男人。他的肩膀並不寬碩,他的身材並不雄偉,但不知為何他給貝蕾娜一種可以倚靠的感覺。
注意到貝蕾娜的到來,那名男子緩緩起身並且轉向她,他的動作是一氣呵成,是那麼的優雅,好像在跳舞一樣,站在他面前,貝蕾娜覺得自己好粗俗、好平庸,完全比不上他的清新脫俗。
並沒有開口,男子只是伸出他白皙纖細的左手,像是在跟她邀舞一樣。沒有想過會有一個美男子突然出現在她的生命中,貝蕾娜的雙頰微微一紅,右手一搭,便與這名不知名的男子共舞。
月光下、花海間,兩人的身影穿梭在寧靜的森林裡,貝蕾娜從未感受過如此愉悅,一直以來,她都希望能有個人可以跟自己在夜裡舞蹈,這種浪漫的氣氛,是她不斷渴望的。
好像在作夢一樣,晶瑩的淚水漸漸溢滿貝蕾娜的眼眶,她的視線變得模糊不清,男子的面容也快要看不見。她輕輕一眨眼,淚水便從她的眼角溢出,順著貝蕾娜因白日辛勞而疏於保養的粗糙臉頰緩緩滑下,她想將搭在男子肩膀的左手抽回擦拭眼淚,卻被他捷足先登。
她沒料到他的唇這麼調皮,居然吻上了她的淚珠,還順勢往上,一路吻到了她的眼角。不可以……她的皮膚很粗糙,會傷到他的唇……她想將他推開,卻沒料到他的手臂這麼有力,緊緊將她簍在懷中,使她動彈不得。
「不要……」二十多歲了,貝蕾娜卻還沒有跟男人如此親密接觸過,對方突然這麼熱情,害得貝蕾娜羞得滿臉通紅,像個小動物一樣縮了起來。
「放心。」不知為什麼,光是這句話就讓貝蕾娜安心不少,從他鼻息之間吹出的蘭香之氣,也讓她心中舒坦許多。貝蕾娜點點頭,任由這名美男子柔軟的手在她粗糙的肌膚上遊走。
「今天,我很開心,明晚再來陪我好嗎?」男子的笑容有如溫柔的月光,讓貝蕾娜心中被溫暖的海潮充滿,紅著臉,貝蕾娜再度點點頭,如果可以再次見到他,不管是明晚、後晚、還是一輩子,她都願意。
接下來幾個月,小鎮上的居民都可以感受到貝蕾娜的改變,她不在是個陰沉不愛說話的村姑,不知為何,她臉上的陰影現在被粉採取代,從她身上散發出的光芒,就連素未謀面的路人都可以感受到。本來是個粗魯又不愛打扮的酒館服務生,現在卻變得異常溫柔,不過,對於她的改變她是絕口不提,就連她親生父親詢問她也不透露隻字片語。
在夏秋兩季每晚貝蕾娜都會前往森林尋找這名美男子一起跳舞,兩人並沒有做太多的交流,就連交談的次數也是少之又少,但不知為何,這名男子卻似乎了解她心中的想法,甚至身體狀況也是瞭若指掌,若是貝蕾娜當夜身子不適,男子並不會強迫她與他共舞,只會將她的頭枕在他的膝上,讓她能夠好好休息。
在秋季的最後一夜,當貝蕾娜達到森林時,她卻發現那名美男子臉上失去了健康的光澤,現在像垂死的老人一般,死氣沉沉。看到他這副模樣,貝蕾娜嚇壞了,連忙跪坐在他身旁,「你怎麼了?你到底怎麼了?」
「對不起……今晚看起來沒法陪你跳舞了……」男子氣喘吁吁地,就連說話也十分費力,「看來我的時間已經到了……」
「不要亂說話……拜託不要說這種話。」淚水充滿貝蕾娜的眼眶,她不想要失去這麼好的人,不想失去了解自己的舞伴,更不想失去自己的初戀。
「在我離開人間,我有話想跟妳說。」男子虛弱一笑,「我已經在這邊……看妳跳舞好幾年了,一直想陪伴妳……咳……」
「你說什麼?」看好幾年?
「我是離夏,這片花圃的花精,一直看守這裡的晚香玉,直到那天妳來到這裡跳舞……我深深被妳吸引了,你的舞蹈、你的熱情、你的渴望,我全部都看得出來……
「我吸收了百年的天地精華,終於能在今年化為人形……不過,沒想到還是只能待這兩季……」離夏苦笑,額頭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對不起……本來想陪妳久一點的……」
「不……」拜託不要這麼說,能夠陪她度過這半年,貝蕾娜已經非常快樂,現在淚珠像斷了線的珍珠項鍊一般灑了滿地,貝蕾娜卻止不住哭泣。
「今晚過了之後,我就沒法繼續待在這裡,會變回花朵的……」
「我會把你帶回家摘種的,拜託。」不管是什麼樣的型態,貝蕾娜都不想讓離夏離開她。
「這樣嗎……也好……」離夏露出虛弱的笑容,「可以一直待在妳身旁……」話沒說完,離夏便斷了氣,虛弱地倒在貝蕾娜身上,他的身體,散成了片片花瓣,消散在空中,只剩下獨自飲泣的貝蕾娜。
※※※
自離夏消散的那夜起,貝蕾娜再也沒有踏入那片森林,因為離夏現在已經在她身旁。她也開始在酒館裡面跳舞賺取小費,因為她現在對自己有信心。每日每夜,她都會勤快照料那株長不大的晚香玉,只希望有一天離夏能夠再次與她相見。
時光飛逝,過了十年,再也沒有人有興趣詢問貝蕾娜關於那株晚香玉的事,也沒有人問為什麼她年過三十卻拒絕所有向她求婚的對向,裡面不乏有崇拜她舞藝的貴公子,只知道她除了有時候會對森林那邊癡癡地笑。
這十年始終如一日,貝蕾娜不曾間斷對離夏的愛護,晚香玉的球根卻就是不冒芽,雖然她對離夏的愛沒變過,但十年對一個人來說實在太長久了,帶著失望的心情,貝蕾娜睜開雙眼,又是同樣的一天啊……
「看著妳睡了一夜,終於醒啦?」離夏坐在貝蕾娜的床旁,微笑地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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