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戀文

 

最近越來越少下雪了，一天天慢慢地溫暖起來，枝頭上含苞待放的粉色花朵，暗示著微熱季節的到來。

黑子的房門敞開著，裡面一堆堆的書隨意擺放著，佔滿了原本就不大的空間。快被淹沒的黑子坐在最內側的角落裡，將書籍一一確認過之後分類。

已經完成了高中的學業，必須要將房間稍作整理，妥善處理之後用不到的課本、參考書等物品，順便整理即將要到外地居住工作的行李。

 

在擺放高一課本的架子上，意外地發現一本不屬於這個區域的中學三年級的歷史課本。

「那時候忘了收起來的嗎？」順手抽出來翻看，上面滿佈著註記與筆記，比起現在稍嫌稚嫩的筆跡，一筆一劃都為歲月留下了記錄。當然，也有因為練球太累睡著，而不小心劃到的痕跡。

 

一邊隨意翻著，一邊回想那段時光，那些令人懷念的事。

「……這是？」黑子注意到這本書的某一頁裡，夾著一項沒有印象見過的東西。

那是一封收件者寫著「黑子哲也」的信。

從紙的觸感判斷，大概已經夾在書裡有些時日了。

裡面靜靜地躺著一封被小心放著的信紙，信上的文字並不多，但黑子卻拿著信，久久不能回神。

 

這是一封為情所困的信，裡面包含著的是一個少年在那段懵懂年歲裡，對另一個少年無法說出口的深刻而真誠的心意。

 

……是那個時候？全國中學聯賽前夕，在離開籃球部之前。

命運何其無情，假如當初先看到了這封信，自己是不是就不會以如此無預警並徹底的方式，消失在昔日夥伴面前？黑子不清楚答案，但過去是無法改變。

那時候黑子對這一切全然不知，那個跟他約定在櫻花樹下見，說「不論如何都會等你」的少年，最後一定留下了一段非常痛苦的回憶吧……。

從來沒有如此渴望時光倒流，回到那段最不願回想起，討厭最喜歡的籃球的時光。

 

現在，好想見他。

丟下仍然一團混亂的房間，來到車站，準備搭上前往神奈川的列車時，卻突然地猶豫了。

……對方的心情是不是還和當時一樣？已經過去三年，任何事都可能改變，更何況自己從來沒有給過明確任何回應……。

 

＊＊＊

 

不知不覺來到了帝光校園裡，或許是因為已經開始放假了，校園裡沒有什麼人影，只有幾個中學生在操場上打著三對三。

來到信上約定的那棵櫻花樹下，天空開始飄下細雨，出門時天氣還不錯的，一下子就下起雨來，春天的天氣真是不穩定呢。黑子這樣想著，卻也不想找地方躲雨，只是在那棵櫻花樹下坐了下來。

腦中無意識地回憶著，所有和黃瀨一起度過的每個時刻，從初識的無禮，到後來每天都圍著自己轉，像蜜蜂繞著花朵般。那時就弄不明白黃瀨這個人……。

 

回想起黃瀨住院時，陪他一起度過的那天晚上，兩人的對話。

「不知道黃瀨君這麼怕鬼，我記得去合宿的晚上也有說鬼故事的活動吧？」躺在醫院的病床上，被害怕的黃瀨抱著的黑子，因為不習慣而感覺難以入睡。

「……那時候大家都在嘛！」黃瀨半是心虛地笑著。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ovkx0KxRS
「一個人的時候，就會特別害怕，好像有什麼東西會突然從角落竄出來。」黃瀨環著黑子的手臂，比剛才稍微用力了點。「我害怕的東西其實很多的，只是小黑子沒發現而已。」

「例如說什麼呢？」黑子試著翻身，想要拉開一點彼此的距離，避免被黃瀨注意到自己快得不尋常的心跳。

「例如很害怕見不到最喜歡的小黑子。」黃瀨的語氣聽起來很認真，認真到讓人分不出是玩笑話還是真心話。「三年的時間好短，小黑子才好不容易讓分散各地的大家像中學時一樣，快樂地一起打球，卻一下子又要分開，畢業之後要再見到小黑子也不容易吧……。」

……最害怕的事情，就是和黑子分開。所以也再沒有勇氣，貿然告訴他自己的心情，害怕如果被討厭了，之後黑子會像之前一樣逃開消失。

「會把電話和地址給黃瀨君的，請不用擔心這個，睡吧。」

 

……現在還是有點不太明白黃瀨涼太這個人。

只是不自覺看著，不自覺想著，不自覺在意著……。

若是沒有這封信，黑子不會發現，原來對黃瀨的情感就是喜歡。

而且已經是無法自拔的喜歡……。

 

雨勢漸漸變大了。

是不是還能挽回兩人之間錯身而過的三年，黑子不清楚，也不曉得該如何去做才好。

只是用冷得發抖的手握著那張信紙，一遍又一遍的看著，小心地保護它不被淋濕，分不清臉上的是淚水還是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