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萊雅還是一個人去參加祭典。為此,她還特地換上了米德贈送的米白色裙子。那是如期完成工作進度的謝禮。
一早,村內的廣場便聚集了很多人,他們都身著顏色樸素的衣服,帶著嚴肅的表情等待儀式的進行。雖然就意義上來說,這是一場哀悼死者的集會,不過舉行的目的是希望那些人的靈魂能夠得到女神的救贖,所以村莊內到處掛上代表純潔的白色布條。
放眼望去,那恣意飛揚的幾抹白,就像是在風中搖曳的花朵,或是女孩裙邊隨風飄逸的緞帶。
佐洛躺在離廣場不遠的一棵老樹上,看了幾眼之後,就無聊地睡起覺來。經營伐木場的迪比茲,表面上看起來是個粗人,其實內心出乎意料的相當虔誠,他每年這個時候都會特別要大家放假來參加恕魂祭,也才會使佐洛今天無事可做。
和煦的陽光和溫暖的微風實在令人感到舒服,這大概是入秋以來天氣最好的一天。佐洛原本還在抱怨迪比茲老是這樣隨便決定休息,現在看來,那傢伙或許是對的,今天真的很適合躺在戶外睡上一覺。
「如果沒事做的話,乾脆來參加巡邏的工作吧。」
不知是誰如此擾人清夢,佐洛睜眼一看,海穆正帶著兩名警備隊人員往這邊走來。
「沒錢領的工作,我沒興趣。」樹上的那人懶懶得回答。
「你別忘了你也是預備隊員,隨時要過來補缺。」海穆嘆了口氣,並示意他身後的兩人先去巡邏。
「那是迪比茲強迫我加入的。」如果當時拒絕的話,大概早就被解僱了。佐洛想起這件事,仍然感到不快。
「算了,先不提這個。這幾天我想了又想,推測你之所以拒絕協助我的原因……難道,跟萊雅有關係嗎?」
「那你呢?想把萊雅送到卡梅嘉那裡,就是為了要我去幫你的忙嗎?」
「不是那樣,我是真心替她著想。」
「不要白費心機。就算她離開我的身邊,我也不打算跟你討論什麼作戰計畫。」佐洛似乎無視海穆的回答,「而且我正打算退出警備隊。」
聽了這番話,海穆不解地說:「那只是在爭取無謂的時間。你要知道,如果我們真的跟烏爾達人正面打起來,不管是不是警備隊的人,所有年滿十六歲的健康男子都必須上戰場,這才是男人保護家人的方式。」
「很抱歉,我就是這麼貪生怕死。一旦戰爭爆發,我說不定會一走了之呢。」
「你……!」海穆瞪了佐洛一眼,但那小子仍擺出一副絲毫不在意的樣子,甚至轉身繼續睡起來。
實在拿他沒輒的海穆,冷靜地壓抑怒氣之後,逕自離開了這棵樹下。
時間確實會改變一個人啊……海穆心想,才幾年沒見,佐洛的想法就變得如此難以捉摸了啊。
※※※
「……再鮮豔的花朵也會凋謝,再美好的生命也會逝去。吾摯愛的奧絲娜女神啊!請賜給這些靈魂不朽的永恆,讓我們不必因為悲傷而嘆息……」女祭司麗莎站在台上,用銀鈴般的聲音吟詠著禱詞。
年輕的麗莎擁有白皙的肌膚,純白色的祭祀長袍與她的身體合而為一,波浪般的紫白色長髮在背後散開,在陽下閃耀著,隱約透著光暈,宛如一座莊嚴高貴的雕像。
雖然從來沒有見過神的樣子,但萊雅每次看見這樣的麗莎,都認為她像女神一樣散發美麗的光輝。
所有參加恕魂祭的村民們,皆恭敬地在胸前交錯十指,默默順著麗莎的引領,為他們死去的親人祈福;禱詞還沒結束,就有不少人因為思念亡者而淚流滿面。
萊雅的心情也很沉重,可是對她來說,關於家人的記憶實在很模糊,光是回憶幼年時和他們一起生活的情景就有些吃力,怎麼樣也得不到清晰的畫面。
待所有儀式都結束之後,幾個村民也上前唱著安魂的詩歌,然後廣場上的人們都排起隊來,向麗莎領取水果、麵包和用魔法所種植的百合花。
麗莎已經連續三年擔任恕魂祭的主持了。溫柔善良的她被公認為是接近女神形象的人,因此在將她的人生奉獻給女神而成為祭司之後,就時常參與代替上天來撫慰人心的工作。這個一年一次的祭典每次都擠滿了人,可想而知,她的這份自然工作特別累人,然而她總是帶著笑容,一邊將物品遞給村民們,一邊傾聽他們心中的悲苦,從不曾抱怨過。
萊雅很崇拜這位姊姊,甚至還想過要跟隨麗莎成為神的使者,結果被佐洛罵了一頓。
祭司是不能結婚的──這就是他的理由,而萊雅至今仍不太能理解。
「佐洛今年也沒有來嗎?」輪到萊雅時,麗莎問。
「他還是不想來……」
「這樣啊。」有些失望的麗莎依舊帶著微笑,將裝有食物和花的籃子交給萊雅,裡面還特別多放了一枝百合花。「這是佐洛的,希望他的家人也能得到女神的祝福。」
「謝謝您。」萊雅向這位女祭司行禮。
聽說麗莎在擔任祭司之前,曾經夢想成為一名賢者。萊雅曾經問她什麼是賢者,對方卻只是輕輕笑著,說那是一種能夠橫跨各種隔閡,將知識和愛散播到整個大陸的職業。
真的有這種工作嗎?萊雅想來想去還是不明白。
廣場上還有的人潮還未散去,很多村民在領取物品之後仍然留在那裡,互相聊著過去這一年的生活。從很久之前,讓眾人們聚在一起、聯絡感情,就意外地成為恕魂祭的另一個重要功能。
在一陣陣低聲細語中,不知從哪傳來了喧鬧聲,好奇的萊雅立刻循聲過去瞧瞧。
看來又有人喝醉酒了。在這種哀傷的日子,特別容易讓人回想起傷心的過往,於是每年這時候都有人在廣場上借酒澆愁。今年在廣場上喝醉的這個人情緒特別失控,沒多久就開始揮舞他的手腳,身旁的人都嚇得連忙退開。這時一個衣衫襤褸的老先生被醉漢撞個正著,重重跌了一跤,萊雅見狀連忙上前關心。
「老爺爺,您沒事吧?」她低頭一看,老人原本就骯髒的膝蓋上,鮮血混著污泥流了出來。
「這該怎麼辦才好?」她慌張地自言自語,反倒是老人的神情很鎮定。
「先用這個吧。」一個看起來彬彬有禮的男子從人群中擠了出來,將水壺和手巾遞給萊雅。
「謝謝。」
萊雅將老人扶到一個安靜的角落,用水慢慢清洗著他的傷口,然後用手巾擦拭、止血,至於那位好心的男子則已經先離開了。
「真是感謝妳啊,小姑娘。」
「不,應該向剛才那位先生道謝才對。」她連忙說。
只見那老人呵呵笑著,並且往萊雅的籃子裡望去。
「您肚子餓嗎?請別客氣。」她將籃子裡的麵包和水果全數給了對方,「反只有一人份,我和佐洛分也不夠。」
「感謝妳。對了,我看村子裡的氣氛好像很嚴肅啊,難道不是在舉行慶典嗎?」老人邊吃邊說。
聽到「慶典」兩個字,萊雅急忙左右張望,幸好沒有人注意到這邊。
「原來您是外地人……老爺爺,舉行慶典的是對面的烏爾達村,可不能弄錯啊,否則讓其他人給聽見了,會把您趕出去的。」
「噢,」老人眉頭一皺,「這麼說,這裡是瑪諾?」
萊雅點點頭。
「哈哈,看我都老糊塗了。」他搔搔蒼白的頭髮,「小姑娘,妳叫什麼名字?」
「我叫萊雅。」
「萊雅,是嗎?我沒什麼好回報妳的,如果妳喜歡聽故事的話,我倒是有說不完的話題。」他從腰間的皮囊中拿出一把銀色的口琴,「瞧,我是一個吟遊詩人,從年輕的時候就在貝利亞大陸上四處流浪,從各個國家收集傳說和趣事,然後把它們寫成詩歌。」
各國的故事?跟海穆比起來,說不定這位老爺爺會知道更多的事情呢!萊雅的眼神頓時充滿了期待。
從她不擅隱藏的表情中,老人大概也知道了答案。
「好,那麼明天傍晚到村子東口等我吧。」老人拍掉手上的麵包屑,站了起來,「今天我還想四處去看看呢。」
他將四周的一景一物環視了一遍,像是見到了多年不見的老朋友,露出了友善又懷念的笑容,然後走進了逐漸散去的人群中。
※※※
當佐洛回到家裡,一開門便見到那兩枝百合花被插在刻有花紋的水瓶中,散發在這簡陋的小屋裡明顯不尋常的高雅清香。
麗莎還是一樣喜歡多管閒事啊。佐洛沒有多看一眼,就回到他的床上去躺著。
在廚房忙著的萊雅,原本想跟他聊聊有關那位老人的事,可是這麼做的話,肯定會被佐洛禁足的。
決定一個人偷偷去赴約的她還特地多烤了一些麵包,心想如果明天沒能準時回家的話,至少佐洛也不會餓肚子。
於是在第二天忙完工作之後,萊雅就匆匆忙忙地往村子東邊的出口走去,那是通往鄰國的道路,因為人類來往較頻繁,所以附近的怪物和野獸比較少。瑪諾村的北方通往霍普希山,而霍普希河位於村子的西邊,過了河就接近烏爾達村了。如此比較起來,東方確實是最安全的方向。
她遠遠的就看見那老人坐在樹下吹著口琴,傳出悅耳的曲聲。
「妳可終於來了。」老人停下動作,露出慈祥的笑容。
「您好,老爺爺。現在要告訴我哪個國家的故事呢?」她已經迫不及待了。
「呵呵,別急……既然妳是瑪諾人,就來說說瑪諾和烏爾達的事吧。昨天你們村子裡舉行的是恕魂祭,對吧?那妳知道這個祭典的由來嗎?」
「我當然知道,」已經期待已久的萊雅,可不希望從老人口中再聽一次那耳熟能詳的故事,「簡單的說,就是為了紀念一個被烏爾達人殺害的女孩。」
「那又為什麼要叫『恕』魂祭呢?那女孩犯了什麼需要請女神饒恕的罪?」
這問題對萊雅來說似乎比較有難度,她想了一下才回答:「我想一個人的一生多多少少都會犯下罪業吧,但是只有完全純淨的靈魂才能接近女神。」
聞言,老人突然大笑了起來。
「這個說法很有趣,然而事實並不是這樣。讓我告訴妳吧,其實那女孩犯了一個滔天大罪,就是……她與烏爾達族的男孩相愛。」
「什、什麼?」第一次聽說這種事,萊雅立即呆住了,半晌才回過神來。她半信半疑地說:「可是就算這樣,彼此相愛並沒有什麼錯吧。」
「不,這對男女的行為,對一直互相仇恨的兩個村莊來說,都是一種背叛。或許你們瑪諾認為烏爾達人很殘忍吧?其實這樣的事情之所以會發生,說穿了只是那女孩運氣不好、被對方捉住而已。如果那時是男孩落入瑪諾人的手裡,想必也難逃一死。」
「我們才沒這麼殘忍呢!」她立刻提出反駁。
「戰爭都是殘忍的,想想那些被殺死的士兵吧。」因為面前的女孩默不作聲,那老人便繼續說道:「妳的年紀很輕,十年前發生那場中止交戰的大洪水時,我想妳也不過是個只需煩惱吃和玩的孩子,應該還沒親眼見過戰爭的可怕吧,但是總有一天妳會明白的。」
「……不,現在光憑想像我就能理解,或許您是對的。」萊雅說。
受傷的痛苦、死去的痛苦、失去親人和朋友的痛苦……無論是出生在哪裡的人,都不會樂意承受這種感覺的;而過去那些被瑪諾人殺死的烏爾達人,想必也是一樣……
她試著從對方的立場來看待自己所秉持的信念,結果一瞬間就佈滿了疑問。
「老爺爺,您認為奧絲娜和歐克里,哪個神才是真正存在的?」萊雅認為,這個問題正是瑪諾和烏爾達最大的衝突點,如果能找出其中的答案,或許就能夠中止一切無意義的紛爭。
「每個人都認為他所信仰的神是存在的,這就是宗教啊。」老人從容不迫地回答,「去破解這個問題並沒有什麼意義,因為就目前為止,人們從信仰這個行為本身所得到的,總是比從神明身上得到的還多,所以摧毀他們心中的神,只會毀滅其精神生活而已。如果妳真的想用這個方式來結束兩邊的爭執,那就去證明這兩個神是同時存在的。」
萊雅愣了一下。她雖然覺得老人說的話很有道理,但是這種事對她而言未免太困難了。
事情果然沒有想像中的簡單。她在回去的路上反覆想著,在進入家門之後,無論做什麼事也都心不在焉。
「妳到底是怎麼了?」佐洛不太高興。
「佐洛,我們可不可以不要打仗?」
萊雅突然冒出這句話,讓佐洛嚴肅的臉瞬間緩和下來,或者說是變得有點呆滯。
「妳又傻啦?這種事哪是我能決定的!」他一邊說,一邊滿懷心事地看著萊雅,「為什麼突然這麼說?」
「我幾乎無法想像因為戰爭而失去親友的感覺會是多麼悲傷。就好比……如果我失去你,我一定會覺得活不下去。」
「去!少詛咒我!」佐洛把頭別過去,繼續躺著。
「有沒有辦法可以證明神是存在的呢?」很突兀地,萊雅又吐出看似與剛才的話題毫不相關的句子。
「這種事我哪知道!」回答者的語氣開始不耐煩,「妳應該去問麗莎那種神職人員,或是那些無所事事、整天做研究的魔法師。」
「魔法師?跟他們有什麼關係?」
「哎呀!」佐洛抓抓頭髮,從床上一躍而起,瞪了萊雅一眼之後才坐下來,「妳不知道魔法的來源是什麼嗎?例如地獄裡的惡魔或鬼魂,自然中的萬物,或者,那個令妳感到好奇的神也是!總之跟魔法有關的事物多的數不清,身為魔法師的人也多少會有那方面的知識……不過大都只知道皮毛而已,如果真的那麼簡單就能證明神的存在,那這世界上也不會發生那麼多宗教戰爭。」
「原來如此,魔法師是那麼了不起的人啊。」萊雅讚嘆著,顯然佐洛最後的那句話她並沒有聽進去。
因為這股瞬間產生的崇拜,這女孩決定和海穆一起去見那位女魔法師的時候,向對方請教相關的知識。
※※※
之後的幾天,萊雅都利用忙完工作的閒暇時間去聆聽老人的故事,也跟他提了她即將去拜訪魔法師。
「好,我們有緣會再見的。」老人也正想再去四處遊歷,儘管他已經八十歲了。
接著,隨之而來的就是跟海穆約定的日子。
在佐洛和萊雅的小屋門口,海穆將萊雅扶上馬,自己也輕鬆地跳上馬背,坐在女孩的身後,拉起了韁繩。
「佐洛,我們要走囉。」萊雅喊了幾聲,但屋子裡仍然沒有動靜。
「他還是一樣,討厭這種道別的場合。」海穆微笑著。前幾天和佐洛發生的一些不愉快,在他心中早已消散。
兩人騎著馬一路向東出了村子,不過海穆並沒有沿著道路走。行進到一半,他就轉彎改往那片草原的中央走去。
涼風吹拂,鬱鬱青草在擺動中如漂亮的毛皮般閃耀著光澤。
過了些時間,一個由石磚砌成的矮塔就在眼前了。
「到了。」海穆果然在石塔前停了下來。
將馬拴在一旁,兩人站在緊閉的大門前。
「卡梅嘉,妳在嗎?」海穆用門上的鐵環敲擊著,而那兩塊大木板的中央很快就開出一條縫來。
「海穆!」
一個身影從室內飛了出來,海穆連忙閃躲,讓那人撲了個空。
「討厭,這麼久沒見,你都不想來個重逢的擁抱嗎?」卡梅嘉用手指捲了捲她胸前的頭髮。
萊雅仔細打量了眼前的女性。雖然看起來比自己大了十歲的樣子,不過從俏皮風格的穿著及方才的言行舉止來看,此人的內心應該依然年輕如少女。尤其那件桃紅色的蓬裙上,還覆著一件格子花樣的圍裙,繡了蕾絲邊尤其可愛。
「別這樣,有客人在呢。」海穆說。「這位是我的朋友,萊雅。她希望能像妳學習一些魔法的知識和技能,所以我就帶她來了。」
「卡梅嘉小姐,您好。」沒有人知道這位女魔法師姓什麼,萊雅只好稱呼她的名字。
卡梅嘉瞄了對方一眼,然後沉著臉向海穆抗議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只收男學生的!」
「就算是給我一個面子吧。更何況,萊雅對打掃和烹飪都很拿手,她一定能幫妳很多忙的。」海穆從容地解釋。萊雅則站在他的旁邊不敢作聲。
「你說她是你的朋友?」卡梅嘉又看了這女孩一眼,「……好吧,只要不是女朋友就行了。進來吧。」
這位老師看起來沒有想像中的可靠,不過萊雅仍然感到欣喜,連忙向卡梅嘉道謝,然後和海穆一同進入塔中。
一踏進去,萊雅就明白海穆剛才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了。
一樓似乎沒有窗戶,然而因為室內放了好幾個燭臺的緣故,光線可以說是十分充足。
──但這不是重點。
他們的身旁有兩把掃帚,在無人使用的情況自己動了起來,很努力地在地板上揚起一片片灰塵,而且還不停地重複這個動作,絲毫沒有將灰塵堆積起來並清除的意思。
做實驗用的瓶瓶罐罐也隨地亂丟,裡面殘留的液體在桌子和地板上恣意流動;安放好的器皿則和牆邊的書櫃一起佈滿了灰塵和蜘蛛網。桌上還有一些疑似用來放置食物的碗盤堆積著,蟑螂和老鼠們鬼鬼祟祟地爬來爬去。
也許是太過忙碌才會如此吧?萊雅心想。
而海穆並沒有忘記他來到這裡的另一個重要目的。他將自己的劍交給卡梅嘉,只見女魔法師立刻後退了幾步,喃喃唸起沒人聽得懂咒語來。
霎時,三人周圍的燭火瞬間猛烈地燃燒起來,拉長的火焰在半空中匯聚,隨即形成了一個火球,整個空間裡面一片黑暗,只見那火球在紅色的強光中變化成龍的形狀。
誰知下一秒,那火龍竟忽然向卡梅嘉撲去,使她的衣服和頭髮瞬間著火!女魔法師慌張地改變咒語,又將手上的劍朝那火龍揮去,眼前的威脅立刻散去,一點一點的火光回到燭芯,一切又恢復原狀。
當空氣總算沉靜下來,卡梅嘉摸摸她被燒焦的秀髮,像做錯事的孩子一樣,紅著臉說:「意外、是意外!」
像是已經習慣這種事的發生、從頭到尾都站在原地袖手旁觀的海穆,只是一笑置之,而萊雅卻為未來這幾天的日子擔心了起來。
能製造出配得上海穆寶劍的魔寶石,想必不是什麼簡單的人物……?萊雅心想自己可能得收回這個想法了。
卡梅嘉輕咳一聲,再度唸起咒語,使燭火隨之產生變化。在火球不規則地扭動時, 她反手一握,將劍柄指向上方的那處火光,只見火龍成形後,狂吼一聲,隨即被吸入鑲在劍上的紅寶石內,塔內立即伸手不見五指。
一彈指,那女人的指尖上出現新的火焰,她點亮了其中一根蠟燭。
「親愛的海穆!你的魔法劍完成了!」她幾乎是用跳的來到海穆身邊,並將那把劍交給他。
「謝謝妳,卡梅嘉,總是麻煩妳。」
「嘻嘻,只要你常來看我就行了。」
「那麼,萊雅就拜託妳多多照顧了。」海穆轉向身旁的女孩繼續說:「萊雅,村子裡還有些事需要我回去處理,我過幾天再來看妳。」
「好的。」
海穆在兩位女性的微笑目送下,離開了石塔。門一關上,卡梅嘉的臉就沉了下來。
這裡只剩她和萊雅四目相對。
「妳說妳叫啥名字來著?」女魔法師的語氣在一秒之內熱情全失。
「咦?我、我叫萊雅。」
「我是問妳的全名!全名!這點禮貌都不懂嗎?」
「呃,」萊雅遲疑了一會兒,才緩緩回答:「萊雅……萊雅‧瑟頓。」
事實上她根本不記得自己姓什麼,所以一直都是和佐洛共用姓氏。
「瑟頓?」卡梅嘉的眼神突然亮了起來,「原來妳就是黏著佐洛的那個小女孩啊。也難怪啦,被那種不懂禮貌的傢伙撫養長大,當然……哼哼。」
一般人聽見這種話或許會很不甘心,萊雅卻絲毫不感到生氣。
「聽說卡梅嘉小姐曾經教過佐洛,是真的嗎?」
「是啊,那是他十歲之前的事囉。唉呀,他小時候怎麼會長得這麼可愛!」卡梅嘉邊說邊笑了起來,看來是沉醉在回憶裡了。
「那後來怎麼……?」
「還不都是因為妳!」女人的表情又瞬間變得嚴肅,「我在聽說村子發生那個要命的水災之後,本來想收留他的,結果他說什麼要照顧撿來的妹妹,從我這裡偷走一本法術書之後就沒再回來了。」
「偷?」
原來佐洛做了那種事情啊。不知為何要代替佐洛感到愧疚的萊雅,頓時不敢再吭聲。
接下來的時間,她決定先把這座塔打掃乾淨再說。在卡梅嘉不知又埋頭做什麼實驗時,萊雅已經大概了解這棟建築的內部情況。
一樓是卡梅嘉工作的地方,旋著內部的石梯上去,就可以到達二樓──那裡看起來是用來打點飲食起居的房間;而三樓則是倉庫,堆積如山的雜物累積了更多的灰塵和蜘蛛網,但是出乎意外的,有很多食物被施了魔法,良好地保存在角落。
為了不打擾卡梅嘉,萊雅決定從三樓開始,結果花了她一整個下午的時間,忙到昏天暗地。傍晚準備晚餐時,她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不知道佐洛有沒有好好吃飯?該不會一回到家就開始睡覺吧?
一直想得出神的萊雅,連卡梅嘉在叫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二樓有很多重要的物品,打掃的時候要小心。」卡梅嘉已經開始擔心。
二樓有很多重要的物品──萊雅確實將這句話聽進去了。
果不其然,在整理卡梅嘉的床鋪時,意外在床底下發現了一個像寶物的東西。那是一個銀製的寶盒,只有手掌大小,上面佈滿了幾何圖案的浮雕。
看起來是很貴重的東西,不曉得裡面裝了什麼?可是隨便偷看別人的東西是很不道德的。
不然打開看一下就好……不,不行,萬一被發現的話,這樣連帶佐洛也會被罵進去的。
萊雅就這樣陷入了掙扎,在好奇與道德之間不斷徘徊。
「在幹嘛?」
卡梅嘉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二樓,把那女孩嚇了一大跳,差點讓寶盒摔在地上。
「那個……這個……」萊雅舉起手上的東西,她已經做好挨罵的心理準備。
一看見那盒子,卡梅嘉的表情突然變得很嚴肅──因為她根本忘了裡面裝了什麼東西,所以很努力在回想。
「喔,那個啊。」卡梅嘉終於想起來,「妳可以打開來看看啊。」
「咦?真的嗎?」
「雖然那東西稱得上是很珍貴的寶物,可是放了這多年,根本一點用處也沒有,丟在地上還真的跟垃圾沒啥兩樣。」卡梅嘉在萊雅前方的床上坐了下來,不停揉著痠痛的肩膀。
聽到對方這樣說,萊雅更等不及要知道這盒子裡的內容物究竟為何。
一打開,只見內裡的紅色絨布上放了一些羊皮紙碎片,碎片上則寫著一些她從沒見過的文字。
「這是什麼?上面寫了些什麼呢?」
「這是貝利亞大陸初創時期所使用的古代文字。至於上面所寫的,」禁不起那女孩的追問,卡梅嘉拿起其中幾張單字較完整的碎片,「這是『世界』、這是『恐懼』、那是『喪鐘』……還有,這是『歐克里』。」
「歐克里?」萊雅迅速從卡梅嘉手上取來那張紙片,驚呼著。「難道卡梅嘉小姐是烏爾達人?」
「別胡說,我跟瑪諾還有烏爾達沒有任何關係,所以別把我扯進你們的紛爭!」
「那這個……」
「我就是為了這個才來到霍普希的!聽說在這個地方,有一座消失數百年的神廟,裡面藏著傳說中的禁忌咒語。」
「禁忌咒語?」
「據說那是足以毀滅整個霍普希的強大力量,所以只要知道這個咒語,就一定可以成為頂尖的魔法師。」卡梅嘉的野心在她的笑臉上表露無遺,「這盒子裡的東西,就是我歷經千辛萬苦才得到的咒語手抄本碎片!」
原來如此。萊雅愣愣地望著手上那張紙片,她從來沒聽說過霍普希這裡有什麼神廟,更不知道有關這咒語的任何事。但是,假如事情真如卡梅嘉所說,那麼,那會是天空之神歐克里的神廟嗎?
這件事,似乎關係著瑪諾村的未來啊──產生這個想法的一瞬間,萊雅也變得十分在意那個傳聞了。
「卡梅嘉小姐,請您敎我古文!」萊雅立即作了重要的決定。
「啊?」卡梅嘉抓抓頭髮,思索片刻,然後說:「雖然海穆是希望我敎妳魔法,不過有些比較古老的咒語確實是使用古文……好吧,讓妳學學也沒什麼不好。」
「真是太感謝您了!」萊雅連忙道謝。
就這樣,接下來的幾天,卡梅嘉將手邊的實驗擱在一旁,將大部分的時間都拿來教導萊雅閱讀古代文字,並提供了很多書籍和咒語當作教材。她發現萊雅在語文方面還算有天賦,或許這女孩比較適合走文學的路吧?
而經過卡梅嘉的指導,萊雅也很訝異地發現,古文和現在文字之前其實存在著驚人的變化規則,只是過去似乎沒什麼人注意到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