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裡擠滿了人,全都是為從軍親人祈福而前來的家屬。
萊雅也特地過來一趟,為佐洛和海穆祈禱。總覺得沒有臉再面對女神的她,原先並不想靠近這棟建築物,同時,她也害怕聽到村人對烏爾達的咒罵,然而現在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她找了個位子坐下來,靜下心面對女神尊貴的神像。
「你聽說了嗎?」旁邊的村民們正在說話。「這次的戰爭似乎還會持續很久呢。」
「好像有意要將可惡的烏爾達人逐出霍普希啊。如果勝利的話,以後就不用再打仗了。」
「可是我們的死傷也會更慘重吧。唉,我只希望我唯一的兒子平安無事,他是我的命啊!」
那些人憂心忡忡地彼此交談著。對萊雅而言,這消息也令她心如刀割。她低下頭,專心地默念禱詞──
女神,我已經沒有資格再愛您,但請給我時間,聆聽我的願望。請將我的罪孽化為懲罰,全數加之於這個烏爾達的軀體上。請保佑那兩名瑪諾的勇士,他們是女神真正的子民,勿讓他們受我的牽連而陷入不幸。
良久,她才從人群中起身,緩緩往教堂外走去,正好見了迎面而來的麗莎。
「您好。」她對麗莎也有點心虛。
「妳好,萊雅。」麗莎直視著萊雅不安的眼神,「除了對戰爭的憂慮,妳好像還有其他的困擾。」
「我……如果我犯了無法彌補的過錯,女神還願意實現我的祈求嗎?」
「請不要擔心。當妳誠心向女神祈禱的那一刻,妳的心,妳的靈魂,是純潔的,而我深信妳的願望就如同妳一樣善良。」
「可是我……」
「萊雅,」麗莎沒有讓女孩繼續說下去,「聖者之所以不同凡人,是因為他們能屏除不必要的煩惱和雜念、而專心自我修行。妳必須學會判斷,願女神指引妳。」
對於麗莎的話,萊雅似懂非懂。
回到家中,她依然坐立難安,在那狹小的空間裡踱來踱去。她曾試著平復心情,身體卻還是不由自主地發慌。
得找些事來做。她決定把這房子好好打掃一遍。她隨即從客廳開始整理,包括佐洛的床。那張床就擱在客廳的牆邊,因為這屋子實在太小了,所以佐洛沒有自己的房間。
萊雅定睛一看,才發現床舖和牆壁的夾縫中,不知何時藏了一件她從來沒看過的東西。那是一本很厚的書,皮質的紅色封面,上面沒有書名,也沒有作者的名字,而裡面所記載的內容,很明顯是咒術之類的東西。
這應該就是卡梅嘉小姐的東西吧?
她大略翻了一下。即使不懂魔法,她還是能從密密麻麻的文字中感受到這本著作的偉大。它的內容包括了各種魔法咒語的來源和應用,這正是萊雅之前想知道的,可惜以她的程度來說,這些東西未免太艱澀了。
她坐了下來,更仔細而頻繁地觀察那一頁頁的字句,火魔法似乎佔了大部分,而關於水魔法的篇幅相對是最少的。
萊雅闔上了書本。她也想幫點忙,她不想就這樣枯坐在這裡,可是自己什麼也不會,就算這些咒語就擺在眼前,她也沒有使用的能力。
她到底可以做什麼?
突然間,萊雅想起卡梅嘉提過的那個禁忌咒語。如果能找到那個咒語……找到那個足以毀滅霍普希的力量……
不,即使這樣,她也不能毀了瑪諾或烏爾達,任何一邊都不行。
但是,如果把這個咒語交給卡梅嘉,說不定她會願意幫忙,說不定她會有什麼中止這場戰爭的方法!
當然她也清楚這是不件容易的事,不過去碰碰運氣總是無妨。萊雅迅速了收拾了東西,還帶上了海穆送給她的那把匕首。
既然霍普希的文明發展自靈魂之口,那麼,傳說中的古老神廟,就極有可能在北方的這座山上──萊雅是這麼認為的。事實上,無論是對瑪諾還是烏爾達人而言,霍普希山確實是最神祕且神聖的地帶。
抱著如此單純的想法,她從北方出了村子。那裡的不遠處就是從霍普希山蔓延下來的廣大森林,一望無際。
她該慶幸自己只需要徒步過去。為了爭奪更純淨的水源,村子有逐年向北擴展的趨勢,所以距離那片樹林並不遠;進入繁盛交錯的枝葉領地之後,即使有座騎也派不上用場了,因為人跡罕至的緣故,那裡的植物生長狀況使路途顯得愈加窒礙難行。
正式踏入這片未知的領域後,萊雅覺得有點冷。穿過葉隙滲進來的陽光實在少得可憐,加上今天的天氣看起來不太好。她小心翼翼地閃避惱人的樹枝,上次嘗到的苦頭她還記憶猶新。越往北去,好像就更加陰暗了,她還必須奮力揮動匕首,砍掉險些絆倒自己的藤蔓。
她覺得今天的自己特別粗魯。
一開始還有冒險的新鮮感,因為這是她第一次在沒有人保護的情況下出遠門,而且這塊陌生的地方帶給她一種即將出現寶物的神祕感。
萊雅並沒有明確的目的地,也沒有事先考慮好要在這裡待到多晚。就這樣走了很長一段時間,她才察覺到自身的魯莽。
此時在這片森林裡逗留的,可不只她而已。
姑且不論以前曾經聽過多少類似「蠻荒地帶最容易出現什麼可怕的怪物」這樣的事,對她這種缺乏自我防護能力的人來說,光是帶有攻擊性的野生動物就足以造成巨大的威脅。
例如「狼」之類的。
草原和森林裡都有狼──靠打獵為生的村人們都是這樣說的──而且牠們是群體生活的動物,一次就來好幾隻。
想到這裡,萊雅緊抓著匕首,將口水壓進喉嚨深處。
妳要勇敢啊,萊雅。比起戰場上的敵人,幾隻狼又算得了什麼?女孩試著給自己鼓舞。可是下一秒,她就覺得自己這個腦袋實在不太聰明。
那個神廟、那個咒語的存在只是傳說而已耶,如果自己為了不存在的東西白白丟了一條命,好像也挺蠢的?
──當然,她忘了,「和平」這東西在瑪諾和烏爾達之間似乎也不曾存在過。
就在內心尚在自我交戰與掙扎之際,萊雅的背後突然傳來「沙沙」的聲音,好像有什麼在磨擦著那些植物,且那聲音密集而有力,不像是風的節奏,好像有東西在那兒。
不會吧?萊雅看見自己的手在發抖,看來身體和心裡一樣擔心。
別慌,別慌……就算真的這麼倒楣給碰上了,只要想想對策……她試著先在腦海裡演練一下,待會如果對方撲過來,自己要先閃呢?還是先用這把匕首正面迎上去?萬一有好幾隻狼一起衝過來呢?不如趁現在逃走?等等,開什麼玩笑?自己哪跑得過四條腿的?
怎麼辦?到底要怎麼辦?她的思緒頓時緊揪在一起。
「在那邊做什麼呢?」一個聲音在萊雅背後呵呵笑著。
「啊?」意料之外的結果,她連忙回頭一看,眼前竟是意想不到的人。
一個老人用手杖撥開那些擋路的綠色物體,朝著她走來。
「老爺爺!」
「小姑娘,我們真有緣啊。」
「是啊,是啊!」她驚喜地叫著,「可是為什麼在這種地方……我記得您說要去別的地方看看,難道這段時間您都沒有離開霍普希嗎?」
「大概是上了年紀了,」那個喜歡說故事的老人呵呵笑著,臉上的皺紋更加緊密。「在不知何時會逝去的生命裡,還是想在最懷念的地方逗留。」
「這地方對您來說,有什麼特別的回憶嗎?」
「呵呵,我好像還沒跟妳提過,我的故鄉在哪?」
萊雅眨了眨眼,「難道說……」
「抱歉,因為怕妳會介意。」老人一邊說,一邊挽起左手臂上破損的袖子──就在那裡,出現了藍色的圓斑。
霎時,萊雅確實愣住了。
隨即,她的眼神流露些許激動。如果是在佐洛說出真相之前,她或許會有些驚慌失措;可是,現在,她莫名地感到欣喜,好像在絕境中找到了同伴。有種衝動,她想拉著眼前的老人,請他多說些烏爾達的事,請他陪她一起到那村莊看看,她需要一個能屬於自己的地方。
但她現在不能這樣做。
「我不介意,完全不介意。」萊雅只能這樣說。她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自己的遭遇。
對於女孩的回答,老人有些訝異和懷疑,不過,那種情緒馬上就消失了。他接著說:「還記得我跟妳提過『恕魂祭』的由來嗎?」
「是。」萊雅這才想起,就在前方的山頂上,有一個烏爾達男孩和瑪諾女孩相愛卻被迫分開的故事。「他們相愛是一種罪嗎?是一種背叛嗎?」她若有所思、近乎喃喃自語著。
「是的,對兩村的人民是如此。」老人吸了一口氣,「但是,這世上有什麼不變的真理足以對每個人的情況下判斷呢?至少在我的眼裡,那些帶著成見殺死那女孩的人們,罪孽要更深。如果妳看過他們的眼神,妳就會理解了」
專心聆聽那歷經滄桑的聲音,萊雅能感覺出,老人有些脫離她印象中的理性。
「我想我沒機會看見那些眼神,那是六十年前的事。」她說,「可是,為什麼您會知道呢?難道事情發生的時候,您也在場嗎?」
「比那個更令人感到愧疚的身分。」老人回答,似乎有更進一步的答案藏在笑容之下。
停頓了一會兒,女孩說出了帶著抱歉的猜測:「還是說……您就是殺死那女孩的兇手之一?」
「不,比那個還要更罪惡。」他垂下了眼簾,「眼睜睜看著族人殺死自己的愛人,這就是我,這就是我最大的罪。」
「那麼……」萊雅用不可思議的眼光注視著。這位老爺爺,就是那個愛情悲劇中的男主角?
「她叫安娜,在我心中,已經是我的未婚妻;那年,我二十歲。」老人的眼神逐漸迷失在回憶中,「她的笑容,是我見過最動人的,但我卻沒有能力保護那麼美麗的東西。我看見他們把她推下去,我只能在旁邊又哭又叫,任由那些人抓住我,沒辦法救她,也沒有勇氣陪她一起死。只好從那天開始,背負著罪孽自我放逐。」
離開了烏爾達,他用自己的青春走遍各地,看過了許多的人、事、物,藉此慢慢掩埋心中的痛苦,同時,也體會了更多人生的道理。
「即使後來才明白,人的一生未必只能愛一個人,但是愧疚感已經束縛了我,奪走了我心靈的自由。其實,我反而很感謝你們瑪諾,因為你們每年都替安娜祈福,讓她的靈魂得以安息。」老人重拾了微笑,彷彿自己也獲得了解脫。
「原來如此。」萊雅才剛付出了憐憫,隨即想到一件必須解釋的事。「但是,我已不是瑪諾人了。前幾天我才知道,在那場洪水之前,我應該是住在烏爾達村的。」
「噢,」老人摸了摸斑白的頭髮,「這很好,不是嗎?妳不需要像我這樣付出代價,就能體會更多的事情。我想妳現在比我更清楚,瑪諾和烏爾達人並沒有什麼不同。」
「可是只有我明白,別人卻不清楚,也沒有用啊,他們現在仍然在打仗。」她並沒有忘了此行的目的,話題一轉,問:「老爺爺,請問您有沒有聽說過,在霍普希有座古老的神廟?」
「神廟?」老人思索了一會兒,「這會是很好的創作題材,可惜我沒有聽過任何相關的傳言。」
「這樣啊。」
「不過,」蒼老的聲音又燃起了對方的希望,「昨天晚上,我看見這片森林裡發出了驚人的橘紅色光芒,似乎是一股很不可思議的力量。只是當我走進來一看,卻什麼也沒有。」
「難道是神蹟嗎?真不可思議……」她輕咬下唇,打定了主意:「謝謝您,老爺爺,我這就再去找找看有沒有其他的線索!」
「不,妳等等。」老人叫住了萊雅。他抬起頭來,瞇著眼,從樹木之間的縫隙中,觀察著那不知何時已變得灰濛濛的天空。「小姑娘,此地不宜久留啊。」
※※※
入秋以來的第一場雨,如傾盆之水狂瀉而下、聲勢驚人,人們眼前盡是一片迷濛。
這種情況下卻成就了瑪諾和烏爾達難得的默契──他們不會在這種時候出兵、自討苦吃。不過,對這些士兵而言,大雨帶來的不是短暫的和平,而是一場更刺激的冒險。
一旦雨勢轉小,便是進攻的時機,就看有沒有人可以預測這個時間點了。
「這對我們而言,真是個壞消息。」海穆望著窗外。原本即將出征的瑪諾軍,臨時被阻擋了去路,讓敵方多了準備應付的時間。
那些烏爾達人現在大概都高舉著雙手,為了天空之神的恩賜而歡呼吧?
神的……旨意?海穆又陷入了沉思。
「欸,」斜躺在椅子上的佐洛,把腳翹在桌上,將朝向天花板的目光移到了旁邊那個人的身上。「你這人,到底為什麼要那麼認真?」
「什麼意思?」海穆很感興趣地反問。難得佐洛會想要主動聊天。
「只是為了那種閒言閒語?」
「不是。但也不能說完全沒有關係。」他臉上沒有不悅。「可以說,就因為發生了那樣的事,所以現在對我而言,整個瑪諾都是我的家,是我的一切。」
「無聊。」
真是無聊的浪漫情懷──佐洛實在無法理解眼前這個人的思想。
海穆跟他一樣沒有家人,差別在於造成這情況的凶手並不是那場洪水。
聽說在海穆小時候,有一天,他的父母突然從瑪諾村消失,之後再也沒有消息,因而眾人在猜測中產生了難聽的傳言,說他們因為害怕戰爭所以逃走了。
事情真相究竟是如何?他們為何會丟下唯一的兒子?至今這仍是個不解的謎。他們離去時留下了一筆錢財,卻也同時留下了恥辱給自己的血脈。
如果要洗刷懦夫之子的名聲,勢必要努力成為了不起的人物。這一點,村人眼中的海穆確實是做到了──十四歲時,向眾人展現他驚人的劍術天賦與實力,同年,還收了一個叫佐洛的九歲小鬼為徒弟;十八歲之後,瑪諾村裡已經沒有人能用劍術打敗他;現在,他又是瑪諾有史以來最年輕的警備隊長與作戰領導人。就算人們現在偶爾還會想起關於他父母的事,也絕不會再拿這件事來議論他。
「那你呢?」海穆用那一派輕鬆的表情看著佐洛,「你會擔心離開瑪諾之後、村人們說你什麼壞話嗎?」
佐洛的呼吸停頓了一下。
「我什麼時候跟你說我要離開了?」他低嚷著。
和萊雅吵了一架、跑到兵營的那天,海穆差點揍了他一拳──因為他說溜了嘴,而且沒有帶著萊雅一起離開。
回心轉意還是昨天歷劫歸來後的事。
看著對方一副很了解他的樣子,佐洛一肚子悶氣,只把頭往上撇,繼續盯著空洞的天花板。
指揮中心裡又恢復了安靜,只有淅淅瀝瀝的聲響刷著空氣。
「雨聲好像變小了呢。」海穆再度把視線拋回室外。
※※※
幸好及時回到了家裡。
萊雅看著被雨水撞擊的大地,不禁佩服起那位老爺爺。
在這樣的天氣裡,總覺得可以回想起什麼……她將精神集中在腦海,用力回想著。
好像……在另一個「家」裡,她也曾這樣趴在窗前,享受這壯麗的樂章……那肯定是五歲前的記憶,在烏爾達,既甜蜜又痛苦。
對她而言,回憶的味道,會產生變化。可能就像食物放久了,會發酸發臭;也有可能像酒一樣,越釀越香醇──但這些都取決於命運的走向,用事情發展的結果來決定過程是美妙的,抑或令人鼻酸的。
※※※
雨勢轉小,被引燃的戰火迅速蔓延。
當瑪諾軍抵達霍普希河岸,已見雖處弱勢、卻不甘坐以待斃的烏爾達軍也已趕至,雙方再次正面交鋒。
天降大雨讓原本潔淨安詳的河川水位高漲,滾滾濁流如饑餓的猛虎般大口吞噬著阻擋它的一切。這一場生死交戰中,失敗者的屍體不斷地覆蓋著逐漸失色的青草,或者落入了那張惡虎之口,消失無蹤。
漸漸的,人與馬的遺留的那一個個皮囊,和斷裂棄置的武器在河中堆積了起來,成了一道可怕的血路;鮮紅的液體四竄,隨即又將四周擴染成淡紅色,以駭人的姿態向南方奔去。
眾人們踐踏著伙伴的屍首,承繼他們未完成的遺志,誓要敵人付出相同的代價。
海穆坐在馬背上,在最前方率領瑪諾的士兵奮勇殺敵,以毫不畏懼的精神和英勇俐落的擊殺作為眾人的典範。而佐洛,則被分配至劍兵團,與戰友們持劍與盾、徒步輕盈地穿梭於敵陣之中。
方弭平眼前混亂的戰勢,佐洛連忙抬眼觀看雙方目前的戰況──大致看來難分勝負。然而就在不遠前,一個身軀引起了他的注意──
一聲聲慘叫之後,幾個瑪諾軍紛紛倒下,直立在他們之中的,是一名烏爾達的騎士。那人手持長劍、英姿煥發的模樣,簡直就是海穆的翻版,唯頭盔的護面甲遮住了他上半部的臉,使人看不清楚他的容貌,只見其嘴角不揚不抑,冷酷地面對即將死在他手下的瑪諾士兵。
佐洛將此人的身影深深烙印在腦海。待自己危急的處境再度獲得舒解之後,他又朝那人看了一眼。這次,他親眼看見那人指揮著身旁的士兵,幾乎可以確定這傢伙是個將領的身分。
佐洛趁亂衝進了敵軍的騎兵隊,在自己人的掩護下,他順利搶來一匹馬替換了自己的雙腳,趨前向那個可疑的人物靠近。他將自己的劍收回腰間,從烏爾達人那裡搶來長矛,直接將力道施在武器的尖端,將敵兵一個個掠倒,快速地除去周圍的障礙,終於來到了那個烏爾達將領的身前。
他的動作沒有停下,因為對方也已察覺他的刻意逼近,隨即持劍對他展開攻擊。佐洛一個閃避,順手將手上那個笨重的長柄武器向那人投去,雖然也被巧妙的躲過,但佐洛已抓到時間抽出腰回的劍,正式和那人展開近身的對決。
好幾次,那名烏爾達將領的長劍都刺在佐洛的盾邊上,讓他倍感吃力,面臨極大的威脅;然而佐洛的攻擊卻被對方輕鬆閃過、或者從容運盾抵擋住。雖說一時之間還難以分出勝負,佐洛卻很清楚,假若以現在這樣的狀況持續下去,必定是處於下風的自己會先倒下。此時他的手腕已感到有些痠痛。
一時不耐,佐洛竟直接舉盾敲擊對方的盾牌、來個硬碰硬,只可惜,他這個魯莽的舉動只是讓自個兒手上的那塊防護給飛了出去,瞬間造成防禦力大減的慘況。強大的衝擊讓佐洛一時動彈不得,懊悔不已,暗地咒罵著,心想等會自己就要倒大楣。
不過這一擊卻也造成那名烏爾達將領持盾的手一陣麻痛,正好讓另一個人抓到了時機,衝過來將他的盾也打到地上──海穆及時趕到,化解了佐洛的困境,並且展開更快的攻勢,劍劍直指那人的破綻。
此敵將眼看自己無法打贏眼前的對手,剛才那個難纏的瑪諾兵又隨時會跟上來夾攻,倒也知難而退,立即策馬離去。而佐洛並沒有因此善罷甘休,反倒加速跟上,窮追不捨。
對方似乎也明白佐洛是個需要專心對付的人,只見韁繩一緊,他改往南方前進,有意脫離這塊混亂的戰區。
「可惡的膽小鬼!」佐洛也緊隨在後。
「佐洛──!」眼前的人叫也叫不回來,為了顧及眼前的戰勢,海穆也只能眼睜睜看著那衝動的傢伙被帶離戰場。
在疾馳的馬背上,秋風如箭矢般掠過那兩人的身軀。
這該死的到底要跑到什麼時候──佐洛正想大罵,卻見那人冷不防地轉向,回頭過來砍了佐洛的馬。一聲淒厲的嘶鳴,那匹馬瞬間倒地,佐洛也應聲摔了下來。便在此時,他抓住機會,順勢滾到對方的馬肚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一劍讓那人也從慘死的馬匹上跌落,滾了幾圈。一見此景,佐洛暗自得意著。
兩人坐在河畔草皮上,很有默契地喘氣著,並留心提防眼前人的行動,一旁滔滔河水發出的聲響特別惱人。
那人先撿起了掉落在一旁的劍,迅速站起身,而佐洛也連忙跟上動作,衝向那人揮了一劍──這一擊也被抵擋住,雙劍交鋒於他們的眼前,在力道的較量上陷入了膠著狀態。
佐洛突然想起那晚輸給海穆的事,一時之間火氣又衝了上來,正好添了幾分威猛,將那人的武器向下壓制。對方一個重心不穩,身子也向旁邊斜去,佐洛趁機抽劍再補,卻被閃過,只將那人的頭盔給挑了下來。
這下佐洛倒先愣了。沒想到這個強勁的對手,竟是個和自己年紀相仿、擁有美麗靛藍色頭髮的年輕人。
那人甩甩滿是汗珠的髮絲,給自己除去暈眩感之後,立即回身攻擊。佐洛慌忙拉回自己的集中力,專心應付接下來的攻防戰。
站在靠近河岸位置的佐洛,不知不覺就被對方逼得連連後退,眼看帶著驚人水勢的霍普希河已經在他身後虎視眈眈。
終於,一個失手,佐洛的劍飛進了河中,立即不見蹤影。
「你完了,投降吧。」那人終於開口說話,口氣卻比想像中的柔和。
「仁慈是戰場大忌,」佐洛輕蔑地笑著,用左手摸摸自己尚稱完整的右臂鎧,「完蛋的不是我,而是我們!」
一瞬間,佐洛迅速向前跨步,用自己的右手臂將那人的劍往外側一敲,然後用左手抓住了那人的鎧甲,用盡全身力氣向後一翻,兩人都滾進了奔瀉的大水之中……
兩天後,瑪諾和烏爾達共同召開了停戰協定會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