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在生和死的交界處有一條長河，所有離開軀體的靈魂都要渡過河水到對岸才能進入下一個輪迴，沉默而忙碌的冥界使者們在水邊撐船，負責運送那一批一批永無休止的亡靈。

 

　　偶爾使者們會發現有艘小船與眾不同。船上使者與他們一樣身著黑色連身長袍，兜帽壓低，而他僅載一人，過去了便不回來再擺渡。好奇的使者問起前輩那是怎麼回事，老使者們會嘆一口氣，然後搖搖頭，什麼都不願說。

 

 

　　(1)

 

 

　　仙界的環境四季如春，永遠都是鳥語花香、溫暖舒適。在偌大仙境的邊緣，有一座上級仙人的宮殿。

 

　　那座宮殿的主人叫蠍，是天帝眾兒女中最小的一個。他甫出生便有驚人的神力，在成長過程中也展現出絕佳的天賦，但他生性淡漠冷然，對下界、司掌專門事務等事情一概沒興趣，於是天帝讓他到仙界邊境之處去居住，以他的力量穩定那塊仙土。

 

　　蠍平常不需要特別做些什麼，他只要待在那塊土地上就有鎮住不穩邊界的效果，而妖魔也都不敢靠近那裡，因此他的生活十分平靜，就這麼一過數千年……直到某天，宮殿裡來了一個新仙侍。

 

　　那個仙侍報到的第一天就打破了蠍的一個仙器，因此被揪著來到蠍的面前。

 

　　「大人，這小仙侍是代替之前被調去做花神的仙婢來的，才飛升不久，不懂事，失手弄壞了您的東西……」容貌美艷的侍婢長抓著一名少年外表仙侍的後領，蹙著柳眉向蠍稟報事情經過，蠍面無表情地聽完之後揮了一下手：「妳下去，我來跟他『談談』。」

 

　　侍婢長退下之後，蠍對著被施了法強迫跪下的仙侍說：「抬起頭來。」

 

　　他的腿不能動，上半身卻還是自由的。仙侍一臉無辜地抬起臉來，他有一頭燦爛的金色長髮以及湛藍的清亮眼瞳，五官端正。仙人通常美貌，這名才成仙沒多久的小仙侍也算是個難得的美少年。

 

　　蠍不動聲色地打量他一番：「名字？」

 

　　「迪達拉，嗯。」他睜著大大的藍眼，依然是一副十分無辜的樣子。

 

　　「你可知錯？」

 

　　「小侍失手弄壞了大人的寶物，雖然該罰，但求大人開恩，饒過我吧，嗯……」迪達拉扁了扁嘴低下頭，泫然欲泣的模樣實在可憐到了極點。

 

　　蠍言語中的冰冷絲毫未融，他再問道：「原形是什麼？」

 

　　迪達拉頓了一下，似乎不是很想回答：「……狐。」

 

　　「哦。」蠍忽然笑了，他從椅上起身，慢慢踱到迪達拉面前：「雖然你弄壞的那樣只是下級品，不過仙器可不是什麼一摔就碎的破罐子。」琥珀色雙眸射出的眼神突然銳利起來，他彎下腰捏住迪達拉尖俏的下巴，迫使年少的仙侍仰高了臉：「你是故意破壞那仙器的。我說得沒錯吧，小狐狸？」

 

　　迪達拉臉上的表情瞬間變了，他盯著蠍冷峻的面孔，抿了抿脣露出玩世不恭的態度：「唉，果然被識破了，我還以為大家都像侍婢長一樣笨呢，嗯……」

 

　　這宮裡可從來沒有什麼「失手摔碎仙器」的事發生，能碰到仙器的僕婢們個個是小心翼翼生怕傷害了蠍的東西，又因為都是仙人，再怎麼下級也或多或少有點法術，要及時阻止物品摔到地上完全不是問題──正因為沒人摔過，所以不知道仙器其實很耐摔也是正常的。

 

　　看他這麼坦然，蠍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你的目的是什麼？」

 

　　下巴被捏得生疼，迪達拉瞇起眼睛道：「能有什麼目的？只是想試試仙器是不是真像侍婢長說的如此脆弱，想不到它居然砸也砸不爛，我只好用上了法術炸炸看……外表明明是個瓷瓶，這堅固程度也太誇……唔！」他無法再說下去了，因為蠍身上猛然傾瀉出的神威壓得他喘不過氣來，這是上級仙人的氣勢，絕對壓倒性的力量，不是迪達拉這種下級小神仙能抵抗的。

 

　　「聽好了，小子。」蠍一字一字慢慢地說，「在我的領域不容放肆，你大膽得可笑。我隨手便能讓你魂飛魄散，記住這一點。」他鬆開手指，收回威壓。迪達拉身體一軟，原來迫使他跪著的低等法術在蠍方才的力量下已經被沖散，他歪倒在厚厚地毯上，一時竟站不起來。

 

　　「滾。」等到他掙扎著撐起身體後，蠍吐出了沒有感情的話語：「別再搞出這種浪費我時間的事。」

 

 

 

 

　　蠍並沒有把迪達拉放在心上，他頂多只是記住了這個狐狸小侍仙的名字和長相，此後他有好些年沒再見到迪達拉，想來是侍婢長把他調出了宮殿內部，不再讓他有機會接近仙器。

 

　　某天，蠍突然想出外走走。仙界四季如春，環境絕佳，本該是很好的地方，在他眼裡卻是一成不變，非常無趣。在此一住數千載，就算他幾十年才踏出宮殿一次，也夠他把周遭土地走遍好幾回了。他也沒什麼特別想出去的理由，僅僅只是無聊，一時興起罷了。

 

　　宮殿後方有一大片果園，裡頭栽著好幾種仙果，一年到頭皆在開花結實，因此蠍的宮殿裡從不缺乏這些仙果，它們會由下級的小侍婢們採摘洗淨後送進去。

 

　　漫步到園中的蠍就在那裡再次見到了迪達拉。那個小狐狸仙侍正爬在樹上摘果子，紅潤飽滿的碩大仙果一顆一顆被他採下來放進臂彎掛著的竹籃中，他專注抬頭挑選果子，並沒有注意到被另一棵樹擋住的蠍。本來蠍對這平常的景象沒有什麼興趣，正準備要走時，卻看見了──

 

　　迪達拉往左右的樹上瞧了瞧確定沒有其它小仙人在附近工作，然後快速地從樹上拔下一顆半熟的仙果，用衣袖擦擦後啃了一口。

 

　　偷吃？蠍打消了離開的念頭，他對自己施了個隱身的法術，從樹後走了出來好整以暇地看他還會做些什麼──蠍治下的仙宮規矩很嚴，迪達拉這樣的行為是不被允許的，想不到在曾被他那樣警告過後，這隻小狐狸還敢做些違反規矩的事。

 

　　迪達拉將手上的果子吃了一半後，把剩下的部分收進懷裡，溜下樹來。他才沒走幾步路，身體就被定住，只剩眼睛能轉動而已。他還兀自正在驚詫之中，蠍解開隱身在他面前現出了形，說道：「如果你剛才摘了第二顆，我便立時將你打回原形，逐出仙界。」

 

　　看見宮殿主人忽然出現，迪達拉的眼神透露出訝異，蠍覺得他好像有什麼話想講，便揮揮手解開了他脖子以上的束縛。

 

　　「──你怎麼會在這裡，嗯！？」迪達拉一能說話，衝口而出的便是這句。

 

　　「散步。」

 

　　「……」

 

　　蠍瞧著忽然沉默下來的迪達拉，他記憶力一向很好，現下小仙侍臉上那種倔強的神情、抿唇的模樣和那時幾乎如出一轍──當初被他逐出大殿時，迪達拉也是這副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