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的話:
本篇為《凋零的薄雪草》的短中篇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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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一、螢火蟲飛舞的夜晚
又是失眠的夜晚。
他一手靠在額頭上直盯著天花板,明明知道夜已深,萬物皆寂靜下來,偶爾風聲在屋外盤旋而過,那如琥珀般色澤的金瞳仍在這夜直發亮。
閉上眼試圖讓自己犯起睏意,但那一身戰場上沾染的燥熱以及不安定卻揮之不去,不知覺又開始翻來覆去試圖找到舒適的姿勢睡去,怎樣挪動姿勢怎樣都感覺不對。
「我的修為仍不夠啊。」苦笑,這一晚他確定自己會再度失眠。
雖然身為付喪神無需像人類一樣飲食以及休息,即使少吃一個月的飯也不會餓死,不足夠的睡眠也不會導致身體出什麼大狀況,之所以會像人類這般飲食、休息也只是為了讓自己保持最好的狀態而已。
「慶幸明天沒有出陣。」
窗外的月柔柔地透著窗格進入房裡,微風吹動夜裡的浮雲為月更添一層朦朧,精神狀況極佳的他仍可自如地描繪月的輪廓,他想這夜晚裡散步也許能讓自己放鬆換得一覺好眠。
隨興地披上平常穿的深色金邊外套,他步伐盡可能地放輕深怕驚動隔壁房的弟弟們,謹慎地踏出房外不出意外這夜十分涼爽、舒適,他滿意地勾起嘴角開始在這夜晚裡的散步。
看到別於白天的城內景象,他才意識到自己都盡全力專注在戰場上,完全都沒好好感受過自己所處的環境,湊巧遇上這連續幾天的失眠,可以藉機感受這裡的所有一切。
夜晚的城內也是一片寂靜,只有遠處的士兵三三兩兩挑燈守夜,路過某處還聽見士兵的打鼾聲,蹙眉,他沒想到夜晚的守夜部隊軍紀如此鬆散,要是被敵方在夜晚進攻還得了?一想到這會成為戰事上的弱點,他腦海裡開始組織自己所見便打算明早跟關白好好呈報。
「還是繼續散步比較妥當。」喃喃城內軍紀問題沒多久,他才想到自己出來散步是為了讓身心放鬆,眼睛一瞟便往另一條較為幽靜的小徑走去。
高聳的樹木遮住半邊的夜空,沙沙被風吹動的葉捎來涼意,拉緊身上的外套不打算打消散步的念頭,畢竟好不容易感受到浮躁的心情開始安定下來,怎能輕易打消念頭回房呢?
「原來是螢火蟲啊。」小小火光悠閒地順著空氣線條飛舞,上上下下毫無規則飛舞,卻為這條寂靜的路添上了生氣。
「是回來見生前的家人嗎?」
看著漫天飛舞的小小火光,他想起之前聽過螢火蟲是死去的人類亡靈幻化的樣子,身上閃爍的光芒就是希望自己生前掛念的人可以發現自己。
不知道是小小火光在指引著自己,還是自己突如其來的想法,猛然踏進樹叢的他揮開礙事的樹枝,穿過樹叢來到另一邊,頓時被眼前某一出現在迴廊上的人影震懾住而移不開視線。
「是三日月大人?」
月光下,微低頭的側臉輪廓線條十分柔和,落至背後凌亂的深藍長髮勾勒出修長的身形,身形不似嬌弱卻有種想抱住的慾望。
同時也感受到對方散發出跟第一次見到時不一樣的氣息,那是名為寂寞的氣息。
好想陪伴在他身邊。
在對三日月宗近景仰的心中,逐漸別漾出新的情感,像朝湖面丟擲石頭造成的一圈圈漣漪波動著湖面的寧靜。
大概是不小心踩到地上的樹枝發出地聲響驚動到對方,還是無法控制的灼熱視線引起對方注意,對方無預警地轉身與他四目相接,驚愕的神情只露出幾秒鐘便迅速回到平常的表情,嘴角弧度淺淺地上揚,貌似禮貌性地道出,「是睡不著嗎?那來陪老人家聊天好了。」
「這是我莫大榮幸。」幽藍的雙瞳鑲嵌一彎月,倒影在雙瞳的自己彷彿隨時都會溺死在其中。
果然擁有如傳聞一樣的美貌。
固然他的內心隨之波動不已,他依然秉持自己一概的儀態,傾身,手放置胸前依以往接受關白大人指令的方式回答。
「哈哈,別這麼拘謹,嗯,欸?」似乎是想接上他的稱呼,卻一時間想不起他的稱呼,頓時後句變成單音試圖刺激自己想起他的稱呼。
「請允許我向您致歉,這是我思考不夠周全。我名為一期一振,是父親粟田口吉光唯一鑄造出的太刀,能夠見到傳說中三條大人至高傑作的三日月大人,是我上輩子修來的福分。」歪頭,隨著動作細碎的髮遮住半張臉,他不用思考便知道髮底下是怎樣的表情,一定是懊惱又可愛的表情。
「哈哈,恭維的話就此打住吧,一期一振君來這邊坐,和我這老人家好好聊聊天。」化解尷尬的三日月宗近一手舉起衣袖遮掩大笑的嘴,另一空出的手則拍拍身邊空位邀請他入座。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隨著對方的邀請便自然地坐到對方身旁, 一坐下唯有他們倆付喪神、些許的螢火以及晃到另一天邊的月享受這一夜晚,徐徐微風吹拂,葉隨風發出沙沙聲響,或許是位置的關係,對方身上散發出的氣息自然地順著風吸進鼻腔裡。
有種莫名覺得自己失禮的他試圖挪動坐的位置,儘管小心地挪動位置,身上穿的衣物仍然發出清晰的摩擦聲,三日月宗近大概注意到了他的不自在,別過頭看向他的眼神盡是關心。
「哈哈,今夜很多螢火蟲呢。」深怕對方會對自己有所誤會,他乾笑試圖轉移對方的注意力。
「是呢,大概是回來看自己掛念的人吧?」語氣輕輕帶過,表情伴隨月光在他眼底更顯得寂寞。
或許三日月宗近是怕他不理解話語的意思,露出淺笑接著解釋,「自古以來,人們深信螢火蟲是亡靈的化身。」
「您有掛念的人?」儘管是微笑的表情,在他感覺裡是種非常悲傷的神情,回過神,他才發現自己不自覺地脫口問出相當不禮貌的話語。
「呵呵,我是歷經幾百年的刀,思念什麼、掛念什麼的的早已沒有這方面的情感了,不是冷漠看待這世間,而是我已經釋懷這世間所會發生的事情。」拂起袖子恰巧遮住自己的半張臉,這一切貌似都是平常的言行舉止。
如果您感到寂寞,就讓我陪您吧。
「三日月大人容許我失禮了。」
突然間想陪伴對方的心情越來越強烈,強烈到讓他無法顧及其他顧慮,尚未等到對方答覆,他伸手把對方抱進懷裡,擁抱的力道很輕,假使對方不喜歡這越矩就可以輕易地把他推開,然而三日月宗近卻沒有推開他,只是抬頭以看不清思緒的眼瞳望著他。
「三日月大人不介意的話,我可以陪伴您左右。」
「哈哈,還有我的弟弟們也可以陪伴您,他們都是好孩子!只要沒有太大的意外,我們付喪神的存在都可以很長,這樣您就不會寂寞了!」分辨不出聆聽他話語的深藍夾帶彎月的眼瞳是訴說什麼反應,頓時在慌亂之中便講出一堆自認亂七八糟的發言。
我在搞什麼!
兩人之間陷入一陣沉默,他更加懊悔的想給自己幾個巴掌,正當他打算鬆開雙手時,他感覺懷裡的人有所動作,還來不及反應下一刻他的頭被對方輕輕搓揉著。
「哈哈,有一期一振君這樣的後輩我很開心喔。」
「感謝您這麼說。」固然覺得自己不是想等到這樣的答案,他還是撐起嘴角回答。
「嘛,這像是人類所說家人的感覺。」
「也許呢。」突然他感覺自己內心更加沮喪,但還是勉強保持笑容附和。
「還有,一期一振君,你也別太勉強自己,如果你覺得待在秀吉身邊很辛苦,或者在弟弟們面前當好典範快感到無力時,你都可以來找我這個老人家放鬆喔。」
鑲著彎月的深藍眼瞳閃爍著溫柔的光芒,原本想安慰對方寂寞的自己此刻卻被對方戳中心中最柔軟的地方。
居然被對方將了一軍!
明明是我──
覺得自己在某方面上相當狼狽,但他看見自己在那溫柔的眼瞳裡露出笑容,自己意氣風發還是垂頭喪氣似乎都不重要了。
隨後不知道是誰先開啟新的話題,兩人聊起十分瑣碎的事情,方才的所有事情彷彿從未發生過。
理所當然在這一晚他沒有獲得足夠的睡眠以及休息,但內心的焦躁以及不安定等等無聲無息地消失殆盡,只有對方瓷藍的身影以及清幽的氣息盤旋在腦海中。
攀談之後回房的他只睡幾個鐘頭,就跟平常失眠最後終於入睡一樣久的睡眠時間,但是隔日睡醒的他整個精神卻都是在絕佳的狀態下。
不知道對方有什麼力量,亦不知道自己滿腹期待的背後真正的原因,唯一能確認的是他期待跟對方交集的每一瞬間。
可惜尚未找到最適當時間與三日月宗近互動,他再次追隨關白上戰場。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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